25、又是一年元宵节
除夕之夜的百般酸楚,似乎还在昨夜的梦里留痕,忙碌中,一早起来竟然又是元宵佳节。
上书房难得放假,年纪尚小的小皇子皇孙们早已经在花园里追逐嬉闹起来。
皇八子过了元宵就要成亲,据说皇上正命户部核算银两,预备为成亲分藩的皇子修建府第,然后命他们出宫分府而居了。
如果银两充足的话,这是他在皇城的最后一日了。
兄弟们一个个去送他,回来眼睛都有些红。
也说不清是不舍,还是羡慕,毕竟去朝中做事是每个小皇子在上书房时的愿望。
临到最后,院子只剩下了皇九子并福恒二人,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皇八子是个豁达的人,皇九子自幼与皇八子为伴,眼圈儿微红,自是不舍,兄弟十几个,独与永炎最相厚。
如今皇八子这一去要真是平步青云,快走踏清秋倒还罢了,大皇子德贝勒,二哥太子,以及三哥四哥并五哥早已经在朝中明争暗斗,虽不曾上台面。
但兄弟们各自的心思,自家兄弟都明白得很。
福恒虽每日醉心于读书与骑射,但诸皇子的暗中较劲也是有所觉,太子每每的暗中告诫和福政的暗示,无一不在提醒他不要站错了队伍,他不是愚钝的人,自然知道他身为福家人的立场。
看着皇九子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福恒少不得找了个托词离开皇八子的住所,返回自己的屋中,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皇九子那副看外人的模样让福恒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又无可奈何,是太子的人,这是他能选择的吗?
而他有选择了吗?
宝婵进屋时就只看见,福恒靠在**一副闷闷的样子,知道定然是因为皇八子要走的缘故,但仔细看来又似乎带了什么。
皇子之间的纷纷扰扰宫里的人都有耳闻,但做奴才的m人都知道少惹为妙,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
宝婵只是笑道:“今天难得学里不上课,怎么闷在这里?仔细闷出病来。我看见皇子们都去花园了,你也去走走。”
福恒冷笑道:“人家都是皇子皇孙的,我去干什么?我又是谁的什么人?去了少不得惹人嫌。”
言罢拿被子蒙住头,也不搭理宝婵。
一看这情形,宝婵知道这小子一定又听见了什么,听风就是雨了,在这里闹小孩子脾气,少不得笑笑,知道他闷不了多久,一会皇八子来喊,就会从被子里钻出来,屁颠颠地跑出去马棚风一样。
果然,宝婵这里还没离开,院子里就喊,“奴才宝婵给八爷九爷请安!”
福恒在被子里果然挣扎了两下,就坐起来,这时小太监小祥子早已经挑开帘子,把永炎和永铭请进屋来,福恒也不好意思躺着,忙忙地从**起来去迎接,拉手见礼。
虽已经很熟,但礼数还是要的,这是规矩。
即使与皇子们拉手为礼,也是老太后的话,说即是认了干孙子,就要皇上当儿子来养,“每日与皇子们居住一处,时时把奴才挂在嘴边,那是养奴才,哪里是养儿子,不如就和皇子们一样,拉手为礼。封爵后,始请安。皇子相见亦各拉手。这样才不委屈了人家孩子。皇孙们也多个异姓的兄弟。”
众人称是,便定了下来。
在打千请安上唯一的不同是福恒他见外府王贝勒,要打千请安,而皇子未封爵分藩前,见外府王贝勒,虽长辈也不请安,拉手为礼。封爵后,才开始根据各自爵位的高低开始请安。而且这期间皇子的嫡亲王爵(即也曾是皇子)的王侯之外,其余的亲王、郡王……等等均要向皇子行礼,大礼那种。
这时的叙礼是先分尊卑,后叙长幼的。
“我就说是你闹了人家——你还不信?”
皇八子笑对一脸别扭的皇九子说,“你瞧,都躲被子里了——”
皇九子瞅瞅福恒,福恒撇开脸,也不语。
皇九子笑道:“感情生我的气?”福恒见被点破也不好意思,只笑道;“怎么会,只是有些乏了,突然躺躺——”
“那就都出去走走,兄弟们都在外面玩雪呢,咱们也去——”皇八子年长皇九子并福恒四岁,性情豁达,又极为贤良谦让,大家也都喜欢和他一起玩,自然他振臂一呼,连看似最难处的皇九子也会一呼百应。
但相处这几年下来,才发现,其实皇九子心思细腻,待人最诚,只是防心重,不熟的人他总是冷冷的。
可惜他那时的好,只给了皇八子,福恒分到的不过是点皮毛,不过都是男孩子,似乎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福恒自知道皇九子是个男孩子后,心里那份喜欢虽不少,但也不似先前儿时那么宝贝了。
男孩子嘛——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
何况永铭除了一张脸生的比女孩子还娇俏,但淘气起来,却是福恒和皇八子都不及的。扑雪人,叠罗汉……
若不是被小顺子拉着,连树都爬得上去——可就是下不来,记得刚进宫那段时间,就听过一段笑话:
说是皇九子帮朗月拿风筝,爬上了花园里靠着湖的大树丫,结果……
风筝是拿到了,他人也困在上面了,当时还是隆庆帝的春宴,热热闹闹的喜气霎时间凝住了。
没有人敢出声,就只见皇九子跟着小猴儿似地趴在数枝的一端,摇摇欲坠,隆庆帝气得站在下面亲自指挥奴才们抬梯子,但是梯子是抬来了,皇九子在的那端正好是湖面——跳湖里?
那时正值开春不久,皇九子才不过五岁,掉下去染了风寒,弄不好就一命呜呼——也有侍卫要上树,但是那树那里受得了大人。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时,却只见皇九子也不知道怎么挪移的,竟然声不响地倒退着爬到了树的主干上,等他扭过头,开心无比地对树下的朗月说,:“瞧——我拿到了,厉害吧——”
朗月的脸早傻了。
皇九子的脸也傻了,只见他父皇只用一张铁青的脸,几近扭曲地望着他。
等太监把他从树上抱下来时,隆庆帝俯瞰着他第一次没呵斥他,而是背着手。
皇八子说,他看见父皇的拳头握了又握(他的养母湘妃早吓得两眼一抹黑),许久在寂静之中说;“带九爷去换衣服——”
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后来皇八子笑着对福恒说:“当天夜里,永铭捂着屁股回来了,我问他,他哭丧着小脸什么都不说,泪痕都还没干——其实大家都知道,父皇这次是真火了,趁更衣时,连太监都没惊动,直接把那小子修理了一顿……”
当然从此那小子也没敢爬树,他要爬,他身后的奴才也怕啊,要知道那次所有跟着皇九子的奴才无一幸免——甚至有几个被直接换了别处行走。
作为被隆庆帝唯一亲手修理的皇子,其实是很没脸的,也因此隆庆帝在皇九子按祖制入学前,命湘妃宫中严加管教,并提前入上书房,“以防聪明不用正途。”
但就福恒所知,在儿时会被揍的皇子也独独只有皇九子,别的皇子儿时挨罚最狠也就是跪跪祖宗祠堂,晒晒太阳——
即使这样,福恒也只看见过他们一脸羞愤的模样,这种倨傲的屈辱感几乎每个皇子都不约而同的相似。
但捂着屁股的皇九子,就让人遐想起来,福恒常想是不是也和他那些被福政痛揍后的兄弟们一般模样呢?
但他的兄弟们受伤的是屁股,而皇九子受伤的是颜面。
这是个谜。
三人出了住所,外面雪已经晴了,微微可看见暖暖的太阳,照在雪上映出一片温暖来。
皇城上上下下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来回急急忙忙奔走的太监和m人,能看见就只有几个星星点点的小皇子们在雪地里奔跑,身后是他们的嬷嬷们。
皇八子永炎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微胖的大男孩,长年的骑射,生出一副魁梧的身材来,走在他们中间挺拔得像个大人了,意气风发的写着踌躇满志。
永铭还是那副纤细的身量,不过团团的脸已经清瘦得脱出清雅的气质,在柔和中透出几分俊气,清亮亮的眼水漾漾的时而带着冷冷的雾气。明明一看就知是个渐长成的美少年,却还是让很多人一眼看呆了去。
站在出色的二人旁边,福恒自告别了那年菜色小脸,那张胜过永铭秀美的脸忽开始轮廓分明,刀刻般俊美起来,眉眼间那股逼人的英气,带着异样的阳刚之气,虽是小小年级却不容人忽视。
淘气的永铭也再不能因为说他福恒漂亮的像个妹妹,总是作势要亲他,被皇八子拉住压在石桌上又叫又闹,哄得福恒总是满脸通红,又气又急又……有点羞……
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啊——
福恒看着雪,忍不住看向,这是十几日,躲在屋里闭门不出的永铭,清雅的脸竟有些落寞。
程潜的事,他听说了,其实他很高兴——
也许他很自私,但不对别人自私,就是对自己自私!
只是太子的事牵连于他福恒,他觉得委屈,难道他福恒就不如那个小小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