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怪力亂神
路易不建議鬱崢走職業選手的路, 這一點表達得很明顯。自己沒急著開口,是想等鬱崢理清楚頭緒,再循循善誘。
鬱崢聽著路易的話一愣,想著自己無心讀書, 更加沒有一技之長。長大後的事業都圍繞著sam打轉, 真不知道該如何按照路易話裏的“讀書”、“就業”的假設去行事。
更直白地說,他完全不知道離開遊戲之後, 他能去做什麽。
“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你說不後悔打職業賽,那一定有著某個理由讓你覺得這幾年是值得的。但你又說苦又說累,還建議我不要去。”鬱崢歎了口氣,試圖說服路易, “路易你知不知道, 你的說法很自相矛盾。”
路易皺起眉,神色認真嚴肅起來。
“你說, 你自己沒能在職業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我不知道你具體想要的是什麽, 但總歸你得繼續去嚐試, 繼續去爭取, 才有可能如願以償。”鬱崢話到嘴邊,最後還是說了出來,“我不理解你為什麽在事業最高點選擇退役,也不理解為何你自己身為職業選手會對這個行業如此排斥。”
路易定定地看著鬱崢,臉上閃過一絲惱怒, 隨即又克製下來。他視線移向別處, 驀然起身, 聲音變得沙啞,“我先回去了。”
鬱崢跟著起身,看路易放了碗筷,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
路易在門口停了下,煩躁地抓了下自己頭發,重重地歎口氣,隻艱澀地說了句話,便關門離去。
“我已經沒有機會了,拿什麽如願以償?”
鬱崢手抵住桌沿,視線還落在重新關住的門上。他感覺路易在這三兩句話裏變得格外焦慮,就像隻被逼到牆角的小動物。退無可退,還被人無意戳中了肺管子。忍無可忍,又不想對外訴說自己的心思。
鬱崢後悔地搖頭,把自己剛才說的話在腦海裏三翻四次撚碎重組,隻能承認自己說話終歸是過火了。
飯桌上不歡而散後,鬱崢和路易各自回了羊城。後麵連續幾日路易都沒參與鬱崢的直播間,徹底不知所蹤起來。鬱崢雖有路易的聯係方式,但猶豫再三也沒有主動聯係他,隻能把關係冷處理,想過幾日再找機會與路易“重修舊好”。
這重修舊好的機會還沒等到,鬱崢就在遊戲對局裏遇上了路易。
當時正是晚上十二點,直播間整整開足了十個小時。鬱崢經曆了下午晚上的連軸轉,正疲憊得很,在直播裏說開最後一盤就準備下線休息。等了足足五分鍾他才匹配到對手,沒想到選完角色載入對局後,就發現對麵有個玩家的遊戲昵稱格外眼熟。
鬱崢還以為自己看錯,等被係統隨機投放到地圖上,再拉開對局詳情頁看,才確認消失幾天的路易該死地就在對麵。
不是先前活動上找主辦方拿的臨時賬號,是實打實的“迷路的鹿”。
遊戲裏的昵稱不能被重複,自路易小號被爆出後,雖出現了眾多高仿跟風的兄弟賬號,但隻要字沒有錯,鬱崢就敢肯定這個賬號歸屬路易本人。
“……”他啞然失言,礙於正好在直播間,便飛速關了詳情頁,準備裝無事發生。
路易這家夥鬧脾氣歸鬧脾氣,嚴格來說也就他倆之間的小口角。這直播間不少人看著,還是別放到台麵上影響他們形象吧。
鬱崢想得很美好,可直播間裏的觀眾都是久經磨練的火眼金睛,哪會放過自家主播這些小動作。一人看到,眾人皆知,大家好幾天來的疑惑都在同一時間爆發,直播間彈幕瞬間爆炸。
“大魚!對麵是路易對吧!”
“迷路的鹿!我記得sam機製內,是不準開黑好友成對手的吧?難道是我記錯了?”
“這是什麽情況啊,麋鹿缺席直播間這麽久,現在又在對麵遇上,大魚你們是不是鬧矛盾了?[暴風雨哭泣]”
“大魚主播,我們家路易脾氣從來都很好的,可能是有什麽誤會,你多多和他聊聊唄,不想看你們散夥啊![眼巴巴]”
“別啊!路易要是離開直播間,我再去哪兒捕捉他!比賽後消失這麽長時間,他再不見了我會哭的!”
“呃,這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對麵遇上他。”鬱崢看著彈幕實在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回應,“他和我說了,這幾天也有自己的事情,就沒上直播,大家見諒吧。至於為何這麽晚還在線,我等會兒問問他,再給大家回複,好不好?”
直播間不少觀眾接受了鬱崢的說法,央著鬱崢下播後聯係路易。
鬱崢一口答應,又用“想好好與路易打一把但彈幕遮擋視線”的理由關閉了直播間彈幕。當視野所及安寧下來,鬱崢這才鬆了口氣。
成為同一局的對手,估計路易自己也沒有想到吧?
這幾天他沒上直播,鬱崢當然不會真以為就是他在私聊裏說的“有事”,肯定有前幾日他倆間矛盾的成分在。隻是這人有什麽毛病不直接說,這一點讓鬱崢很納悶也很無措。
經過幾年的針鋒相對,鬱崢敬他是個有實力的對手。後來生活了接觸到他,又覺得他其實是一位好脾氣的紳士。可這事兒一來,路易在鬱崢心裏沉穩、體貼、強大等各種好評價就開始有了分崩離析的跡象。
……平日裏不顯山漏水,這脾氣啥時候一上來,就跟個小姑娘似的,還要人去猜心思去哄。
一心沉迷比賽的鬱崢為難地撓了撓頭,在百思也不得其解的情況下,索性不再去想他和路易間的彎彎繞繞,隻關注起眼前比賽來。
不管了,既然成為對手,那就打了再說。
不同於路易難得選中法師,鬱崢為了替隊友補位,無奈之下選擇了自己最拿手的狙擊手艾倫。在歐非卷的回靈小鎮地圖上,鬱崢開局就幸運地被分到了教堂旁,順理成章地占據了地圖的視野最高點。
sam手最長、視野最廣的狙擊手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位置,戰場從這一刻開始,就變成了他股掌間的水晶球,任由他把玩。
事實上,這一局除了他和路易,其餘八人都是名不見經傳的普通玩家,鬱崢倒不擔心其中會有多厲害的黑馬,他隻擔心會不會把正玩著非擅長位的路易打到心態全崩。
兩人變成對手一事可真讓他為難,往死裏揍又擔心那人會更加生氣。當眾放水又會被觀眾和高分段的玩家識破,裏外不是人。
鬱崢思來想去,最後選擇按兵不動等路易先出手,他收到了反饋再聯動。
鬱崢原本以為路易回是尋常開局打法,誰先到路易開局動作完全和以往不同,簡直是拿出了世界冠軍賽的狀態,凶相畢露、走位刁鑽,下手還極黑,配合著隊友伏擊走了鬱崢隊伍裏兩個人頭。
鬱崢先前手動關閉掉了彈幕,也不知道觀眾目擊這一切作何感想。不過他在電腦這邊,承認自己手開始癢了。
他拉著小地圖圍觀了路易的一整場圍獵,不得不感慨他藝高人膽大。
這樣狀態的路易,和這一屆決賽時發揮相差無二,節奏把握得分毫未差,協助對手力能扛鼎。當時他無緣繼續執教冰熊,自然無法與技術大幅度精進的路易麵對麵對局。
這局偶遇,還以為會是互相配合的水局,沒想到開局路易的操作就驚豔到他。鬱崢揉了一把臉,躍躍欲試的興致上頭。
他想到教堂視野雖廣,但無法有效參與對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地順樓梯而下,果斷地拋棄了這個視野高點,把自己身影藏入了高矮錯落對樓房中去。
他得找到他的隊友,找出路易,完成收割。
鬱崢在隊內頻道敲字,請求隊友配合他的行動,並直言路易會是影響輸贏的最大變數。隊友看著鬱崢這麽說,再一聯想,頓時就覺得鬱崢的遊戲昵稱眼熟,連帶地認出了路易。
遇上一位知名主播和一位世界冠軍對抗,讓八個人頓時不淡定了,直接在公共頻道裏交流起來。
[隊內]戴練私聊一局十塊:窩草這是遇上大神了啊,大魚等會讓我截屏紀念麽麽噠!
[全部]小萌萌中單之神:這邊是大魚,對麵別不是路易吧!我要尖叫了,我頂著這個名字現在很想哭啊tat
[全部]十連跪了解一下:什麽?你們在說什麽?為什麽我聽得一身冷汗?
[全部]壓片糖的春天:幹脆我們別打了吧大家,求路易和大魚站一起,成全我們合個影吧!
話題主角的兩人沒有建立任何交流,隻悶頭施放技能打著遊戲。他們沒有像隊友希求的放下屠刀立地合影,而是各自藏好,等待著下一波的狹路相逢。
作為中遠程角色,鬱崢的狙擊手艾倫有命中難度高和技能傷害爆炸兩個特點,在sam裏輸出位上名聲顯赫,是高分段精英玩家的看家角色。
相比較下,路易選擇的加爾斯則對新手玩家友好不少,拋毒眩暈加上近身奪命,趁對手不備全技能命中就可一套秒殺敵人,配合隊友可以打出很好的控製效果,是老少鹹宜的角色。
美澳卷故事線裏,本是核災難幸存變異體的加爾斯偽裝成斯文俊秀的財團項目牽頭人,誘騙一心探尋身世的年輕狙擊手進入禁區,通過一天天的相處卸下艾倫淡漠冰冷的心防,成功摘取到了他想要的果實。
遊戲官方沒有明說兩人關係,但每年情人節特殊同款皮膚活動都不會忘記他倆,這種不說破隻看破的隱晦作風,足以證明兩個角色就是配對角色。
論壇裏分析兩角色背景故事的玩家越發對這兩人津津樂道,鬱崢直播間也有不少萌這對的觀眾,現在看到大魚和麋鹿兩人的角色選擇,都在彈幕裏瘋狂呐喊,為魚鹿兩人的“給力”而打長途電話。
這一切,鬱崢因為開局縮放了彈幕而完全沒有看到。局內兩位隊友等到了複活,屏幕上正值一場團戰,鬱崢得把他儲存著的彈藥用到最關鍵的地方。
路易躲在自家肉盾之後,肆無忌憚輸出,消耗了除鬱崢以外的四個敵人的血量。鬱崢找到好位置後迅速瞄準,趁著戰局仍在膠著,冷靜地開出第一槍。
急速飛過的彈道劃過了驟然改變方向的毒師衣角,子彈沒有完全命中,隻灼燒效果帶走了毒師一小截血量罷了。
鬱崢心下一沉,路易果然一直在提防著他的狙擊手。他不斷地在改邊角色位置,在保證技能命中的前提下,無規則無意義地進行短距離位移。
這種做法的確能幹擾到敵人的瞄準,但著實消耗玩家精力,而且很考驗微操技術,便鮮少出現在尋常對局中。連鬱崢自己在未到需要之時,也不會輕易拿出。路易這下躲避掉了他的攻擊,真是一點餘地不留,徹徹底底打心底裏要認真對局。
鬱崢收到了路易“積極”的回複,也開始不客氣起來。目光專注脊背挺直,手上動作高速又穩定,第二槍直接預判,槍子兒跟上了毒師腳步,在目標進入陰影盲區後也能連中最後三槍。
路易蛇形走位確實幹擾到了狙擊手的瞄準精度,但無法阻止經驗豐富的獵人去揣測未來,搶奪想要的人頭。
隊友完成了三換四,這一波團戰又有鬱崢最後補刀,直接獲取了係統的一次團滅通報。
[係統] 我方玩家“大魚(艾倫)”戰勝敵方玩家“迷路的鹿(加爾斯)”,敵方剩餘複活機會5次,我方英勇完成團滅!
隊友和對手都死了不少,在等待複活的間隙就在公共頻道裏聊天水局,鬱崢看著他們聊得開心,心下壓住打中路易的成就感後,還覺著有點不知從何而起的不爽。
這人就知道開局,局內局外都沒一點反應,真的生氣了?
鬱崢糾結著等會兒要不要找路易好友歐陽鋒了解下路易退役的內情,再找時機去和路易道歉。雖然這般想,他手下還如先前那般的淩厲殘忍。在了解路易打法基礎上,強勢針對路易一人,竟然在後續的對局中再收了路易三次。
比賽很快就結束,死亡四次的路易是評分最低的玩家。鬱崢看著屏幕上的各種數值記錄,不知另一邊的路易有沒有退出結算界麵。歎了口氣,隻好下了遊戲、打開彈幕,從麥裏和觀眾道別晚安。
鬱崢拿起手機,調出歐陽鋒的私聊界麵,思量再三還是發出了打招呼消息,並說明了自己的目的。
歐陽鋒那邊回複得很快,“撥電話來,還在忙,速戰速決。”
鬱崢照著歐陽鋒意思發出語音通話請求,那邊接得很快,鬱崢還沒說話,歐陽鋒就率先開口,語速很快,“大魚啊,問什麽?我在加班趕方案呢,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你就直接說。”
“是這樣的,我先前和路易有點爭執。”鬱崢覺得這麽晚打攪人家,多少得把想法說清楚,“我想知道路易為何退役,以及……為什麽不能在他麵前提起何軒?”
“啊?你問這個啊?”手機那邊清脆的鍵盤聲響停了下來,“你問的兩個問題,其實就是同一個。”
“就是一個?”鬱崢遲疑地反問。
“在我們看來,路易退役得特別欠考慮。但或許確實是他的真實想法。”歐陽鋒說著,說到後麵聲音變小起來,拿遠了聽筒似的,“是和何軒相關……馬上好,是大魚,說完就來……哎呀我知道啦!”
“什麽?”鬱崢聽著歐陽鋒後麵的話,有點迷糊。
“沒事,徐誨問我是誰打來的電話。”歐陽鋒聲音重新回到語音頻道,“路易就是衝著何指導才加入了職業圈的,當時才研究生入學就直接輟了,好在他教授媽媽不管他,要是他院長奶奶當時還在世,估計能抽死他丫的。”
“啊?”鬱崢沒想到路易竟然會這麽早與他有淵源,不禁愣住了。
“就是在電視上看到了何指導在打區域賽啥的,看著人家厲害就腦子一熱。”歐陽鋒語氣有些戲謔,“這麽多年的校友,他都沒和我說過這個。這還是我,早些年從阿姨嘴裏挖出來的細節。那會兒冰熊就已經不收新人選手了,他沒辦法,就去了當時還算三流戰隊的艦橋。沒想到這小子有種,硬是打上了冠軍賽。”
“這樣嗎?”鬱崢聽著第三人描述路易的經曆,心底不知什麽滋味。
“路易這幾年也是憋著勁兒就等著和冰熊交手,我們猜就是為了何指導。”歐陽鋒繼續說道,用詞略帶口語和粗俗,“我老師霍華德也說,何軒在遊戲裏的確是個狠角色,生活裏就是清教徒。路易這傻逼這麽多年都不敢上前跟偶像搭話,偏執狂一樣要從他手裏拿冠軍,現在好了吧,人沒了看他還爭個屁,對石碑說話去吧。”
鬱崢說不出話來,他不傻,歐陽鋒這麽一說,他也想通了。他完全不想到是這樣的事實。路易被他帶入職業圈,還有後續的各種……
“那後續呢?”鬱崢聽著自己聲音晦澀。
“什麽後續?人都死了還有什麽後續?”歐陽鋒沒有察覺出鬱崢的異樣,語氣頗為不恁,“不是我黑冰熊,這細節你也別說出去,你也是路易朋友我才會告訴你。冰熊真是我見過的人品最爛的俱樂部,何軒鞠躬盡瘁,他們竟然在比賽後給自家指導收屍的意思都沒有!還是路易去打點的後續,跨境手續那麽麻煩都弄下來了,硬是把人送回了家。”
鬱崢睜大眼睛,捂著嘴蹲下,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後麵就不用我說了吧,直接退役咯,喪得不行。”歐陽鋒無奈補充,“好在有你,他多少願意冒點泡出來。不然沾點啥抑鬱症厭食症的,這冠軍就算廢了……誒你在聽嗎大魚?你還是要多帶路易去參加活動,別讓他一個人悶著,這段時間他挺不好受的。”
鬱崢艱難地吞咽,手指發顫地掛斷了與歐陽鋒的通訊,也不在乎有無禮貌,久直接切出界麵,找到路易的賬號,開始在消息欄敲字。發到一半又刪去,來來回回好幾次都沒成功發出,隻能癱靠在桌腳邊,迷茫地看著空蕩的房間,許久之後恍惚地闔上了眼。
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到底他該不該說。
鬱崢是被手機提示音吵醒的,刺眼的燈光下,鬱崢定了定神,才看清手機上新進入的語音信息。鬱崢點擊第一條,所有的語音都接連著被播放出來,房間裏驟然充滿了路屹略帶睡意的聲音。
“今天你的追擊手法很特別,我在對麵,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很熟悉。很像我一個故人,方便問你是從哪兒學到的嗎?”
男人聲音遲疑又迷蒙,就像是尚未恢複理智的夢囈。鬱崢撐著身體坐起,當即發回了語音。
鬱崢手上動作一停,當即敲出幾個字回複他。另一邊,路易漸漸清醒,正懊惱地準備撤回消息,就收到了進入的新消息。
“大魚:怎麽突然這麽問?”
鬱崢撐起身體去廚房接水喝,一杯冷水下肚,整個人都清醒了。他在和歐陽鋒通過電話後,才知道路易為他做的事情。雖然說很遺憾上輩子兩人沒有交集,但他認為這輩子還可以交往一番。
他以往都對敵人之間惺惺相惜嗤之以鼻,但現在換個視角目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能夠猛然有所體會。
這次路易的回複有些慢。
“你覺得,人是可以轉世的嗎?”
鬱崢靠著廚房流理台,盯著路易的回複,久久不能回神。
路易這是察覺到什麽了,不然不會這麽貿貿然來問他。他到底是睡糊塗了,還是真有意試探?鬱崢表情為難地直搖頭,忽而又反應過來,他自己也能通過比賽的微操習慣來標記選手的。路易也是圈裏老資曆,若真的識別出了他,可能不算稀奇。
雖然解釋起來會費勁很離奇,但他能借此機會去和路易坦白他是誰。鬱崢思路飛速轉動,手上不停,敲出了回複。
“你想聽什麽答案?”
路易陷在**的身體繃直,審視屏幕好幾分鍾,敲完回複後就飛速撿起落到凳下的衣服,推開房間門沉步而出。
“路屹:能陪我喝兩杯?”
鬱崢看著路易的回複,無聲地點了點頭。
“大魚:好啊,正好有些話想當麵跟你說。”
羊城已徹底進入了冬天,半夜的寒風如尖利刀鋒,吹得尋路人在遠離街道的居舍中逐漸迷失。等路易拎著幾瓶啤酒趕到鬱崢家門口時,鬱崢已經合衣等在了門口。
剛從樓下便利店冰櫃裏拎出來的啤酒直冒著水珠,被路易重重放在了大理石茶幾上,發出咚地聲響。
鬱崢攏了攏衣服,心下分外緊張。如此怪力亂神之事發生在他身上,他自己尚且無法應對,又該如何去讓路易相信?
一開始他選擇不說,也出於自保之意。但路易敬他這個對手,竟然還願意為他扶靈。從入行到離開,都記著他,重要到連比賽本身都被放一邊……
鬱崢無端生出辜負之愧,覺得自己再沒有理由瞞著路易。如論如何,都要在今晚借著酒勁壯膽,試著說開一次。
老天垂憐給他生機,他便不會荒廢度日。除了繼續直播事業,他也有意組建自己的戰隊班底。鬱崢承認自己欣賞路易的技術,如有路易這位業界知名的大神加盟,他的團隊就真是如虎添翼了。
何況路易真的是位值得尊重的選手,他打心底不願意路易就此消沉。
路易沒急著說話,自己去廚房找到了鬱崢買廚具附贈的開酒器,回到開了兩瓶酒,一瓶抓手上一瓶放鬱崢麵前,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鬱崢看了路易一眼,也握起了酒瓶,冰冷的玻璃凍得鬱崢手抖。
“大魚,我想再問你一次。”路易聲音遲緩,一字一頓,“你相信人可以轉世的嗎?”
“你先說,你為什麽這麽問。”鬱崢最初的緊張在路易開口時都消散不見。
“我說過了,你像我一個故人。”路易拿起酒瓶,又躊躇著放在了桌麵,身子後仰靠上沙發墊,“我是真的這麽覺得,你要是不相信,就當我胡扯。”
“何軒嗎?”鬱崢放下酒瓶,麵色沉靜,兩隻手卻在茶幾下不安地攪了起來。
路易視線當即收回,死死地盯著鬱崢的臉,看著鬱崢低下頭開始低語。
“三年前的冠軍賽,一局之敗,你寧願接受艦橋教練的嘮叨和責備,也未曾往冰熊那邊哪怕看上一眼。你知不知道,那時候你是話題中心,何軒還想找機會與你接觸,試一下挖角……
兩年前的冠軍賽,你明明在後台看到了何軒。那時你一身艦橋的作訓短裝,懷裏抱著粉絲送的簽名冊,還來得及穿上賽服。何軒一個人在後台,也看到了你,你卻沒有選擇上前……”
鬱崢一時間不敢看路易的眼神,“一年前的霧都友誼賽遇,大家在走道裏擦肩而過。你們經理剛洗了手,水甩到了冰熊隊員身上,他們瞪了你們一眼。何軒走在最後……這些你有記憶嗎?”
大魚說的細節,都能在路易記憶裏能一一對應。那為數不多的見麵時刻,他不會有分毫的忘記。空氣陷入了沉寂,時間似乎有一秒鍾的定格。那瞬間,大魚與記憶中的那個人重合在一起。
“你心中有答案了嗎,路……”話還未說完,鬱崢就感覺手上一緊,整個人被往前帶去,撲進了寬厚又溫暖的懷抱裏。
“怎麽還沒長大似的。”鬱崢鼻梁被壓到,難受地偏過頭去,希望與路易拉開距離。幾番掙動,無果,隻好卸下力氣,希望找機會調節一下氣氛,讓兩人不再壓抑,“很高興能與你重逢,路易。”
路易不答聲,隻摟緊鬱崢,還嫌不夠緊密,把人往上提了幾下,自己腦袋壓上鬱崢肩膀才安生下來。
“行了,行了。”鬱崢沒想到路易反應這麽大,單純地以為是鬼神之事嚇到了路易,就沒心眼地伸手,像給孩子壓驚一樣拍路易的背,“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醫院發病之後,就變成這樣了。以後機會很多,咱們再打幾年,好嗎?你也早點回去休息。上次是我沒說對話,道個歉先,以後不會了……”
路易把鬱崢從懷裏拔了出來,仔細端詳著鬱崢的麵容。
“行了,回吧,再不睡就天亮了。”鬱崢被他看得心底起毛,不自在地拍了拍路易手臂,強拉人起來,推他出了房門。
路易最後回頭,複雜的眼神淹沒在樓道明滅的燈光裏。
“你真的是他?會不會明天就不見了?”路易身姿很穩,隻是眼神還帶著難以置信。
“什麽見不見?明天中午,一起做飯吧。芋圓收到了觀眾特別製作的貓飯菜譜,可惜我不會掌廚。”鬱崢被逗樂,心下感動,動作可一點都不溫柔,抬手抽上青年腦袋,“這幾天還和我置氣……明天要是起不來,中午要是芋圓沒見到你人,你就等著當她一個月的靠墊吧!”
路易木然點頭,被推進電梯裏,看著自動門合上,鬱崢的身影消失。整個空間隻剩下纜繩運轉聲,路易疲憊地靠上電梯壁,睜著眼放空。
鬱崢說的沒錯,再晚一些天就要放亮。路易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的小區,在經過便利店時又進去買了瓶啤酒。
舒朗的夜空下路麵空曠又寂靜,寒風依舊凜冽,欣喜若狂的孤身人灌口酒,仰頭用手捂臉,遊離於理智之外癡癡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