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這一身是侯爺臨行前囑咐夫人替我置備的,說是賀我上任的薄禮。”沈知琮的語氣淡了下來,右手輕撫腰間的木牌,道,“沈某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就是這塊禁軍總督的牌子,不過——這,也是托了侯爺的福啊。”
說話間他已經不動聲色地轉正了身子,時昔爾卻還側身看著他。
隻見沈知琮右手食指在腰牌上輕點,麵上一派若有所思。
他出神地望著桌案正中間的玉雕鳳鳥青鸞裝飾,在鳳召閣柔和溫暖的室內采光下,眉眼卻顯得愈發犀利,又隱隱有股哀傷消沉的意味。
一番對話下來,時昔爾心裏又有了些想法:這沈知琮果然有古怪,按理說我爹養了他這麽些年,平日裏待他也不薄,甚至秘密將他當作侯府繼承人來培養,那絕對是親兒子的待遇啊。不說有多少深厚的感情,感恩的心總有吧?他嘴上雖謙遜感激,放低了姿態,看起來卻並不領情,倒是有些陰陽怪氣的?這放在網遊圈,那就是妥妥的陰陽人啊!
沈知琮不知,他在時昔爾心裏又多了個人設:叛國賊——影帝——白眼狼。
兩人一時無話。沉默間,菜肴陸陸續續呈了上來。
三脆羹、鹹豉爆肉、蓮花肉餅、胡椒醋鮮蝦、羊肉水晶角兒、糖蒸酥酪……炊金饌玉,讓人食指大動。
時昔爾剛才在街上走了好一會兒,這會兒正餓了,拋去心裏那絲異樣,拿起筷子就準備開動。
沈知琮也不多言,收斂了情緒回過神,麵上恢複了淡淡的模樣,開始用膳。
兩人自小在侯府長大,言行舉止皆有規範,食不言是最基本的教養。如此樣貌出眾的兩個人,在環境別致的包間優雅地用著膳,看著很是賞心悅目。
時昔爾心裏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境地。
天啊,吃飯不說話這個規矩真是害人!維持大小姐的體麵簡直讓人憋得慌,就這樣吃到結束,接下來我還怎麽繼續套他的話啊?不行不行……時昔爾麵上淡定從容地小口進食,險些抓心撓肺。
吃到半飽,時昔爾終於忍不住了,決定打破沉默。
“對了,這頓既然是慶賀你當官,沒有酒水助興可不行,咱們多多少少意思一下,昂?”時昔爾對沈知琮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沈知琮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斟酌著回道:“小姐,你一個名門閨秀,與我單獨出門在外,在這雅座裏對酌怕是不妥。”
“不妥不妥,你哪來那麽多不妥?你放心,本小姐酒量好著呢,不會做出逾越之舉!”時昔爾不耐煩了。
沈知琮被她突然的發難弄得愣住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又為何?難道你個大男人不會喝酒?”時昔爾繼續咄咄逼人。
“……”
“不會,還是不能?”
“…… ”
“你……你該不會,有、有隱疾?若是因為這個,你早說便是!本小姐不會逼你。”
“……不,沒有。”沈知琮放棄抵抗般,長呼了一口氣,道,“小姐有如此興致,沈某也不好掃興,那便陪你飲一杯。”
時昔爾給自己點了一壺薔薇露,又給沈知琮要了一壺紫金泉。
酒一上來,時昔爾就搶在沈知琮前把他的那壺接了過來,一邊斟一邊道:“這紫金泉可是名酒,寓意也好,升官發財的宴上喝這酒最合適不過。這一小壺要花費我不少銀兩呢,你可得好好品品。”她端起酒杯,笑容明豔地看著他,期待的眼神任誰都難以拒絕。
沈知琮與她對視了幾秒,低下頭盯著那片金濃灩灩的色澤,酒麵隨著時昔爾的手在小小的酒盅裏晃動出一圈圈波紋,襯得她白皙細膩的手愈發讓人移不開目光。
沈知琮的心緒也跟著晃蕩。他目光沉了沉,喉結上下滾動,什麽也沒說,接過那酒盅一飲而盡。手背的溫熱在他的指尖留下餘溫,又被冰涼的瓷杯降了下去,短暫的觸碰像是幻覺。
他右手拇指摩挲著空酒杯,沉吟道:“嗯……是不錯,多謝小姐款待了。”
“別跟我這麽客氣啊,多生分。咱們可是姐…不,是朋友了吧?”時昔爾又用那真誠殷切的眼神看著他。
沈知琮眼波一轉,靠在椅背上斜睨著時昔爾,唇角勾起一絲弧度,意味不明。
時昔爾被他看得一愣,目光下移,又看到了沈知琮無名指內側的那顆血痣,在瓷白的酒杯旁顯得有些刺目。
明明還未飲酒,時昔爾卻覺得自己已經染上了醉意——她似乎……看到了一條血線。
一條從那顆紅痣往指尖延伸的血線,並且……還在生長蔓延!像是流動的血管浮在了皮膚表麵,這絕不是尋常的身體症狀。
時昔爾心裏大駭,逃避般移開目光。她給自己倒了杯酒,一仰頭就飲盡了,權當是給自己壓驚。
她思索著接下去的對策:距陵津關事發還有十月,這十個月,究竟會發生什麽天翻地覆的變化?沈知琮對父親乃至整個侯府捉摸不定的態度,他身體的秘密,還有他對自己忽冷忽熱的言行,這一切都像一團團迷霧,讓人身在其中摸不著頭腦。
與最關鍵的任務對象這一場短短的初次交鋒下來,時昔爾在遊戲裏向來爆棚的自信心被打擊了。倒黴係統的任務也隻說了一半,她才來到這個世界兩天,就覺得這裏處處是bug。尤其是沈知琮,不像男主,反倒像個反派大boss,危險指數都快爆表了。難道最終的任務是要幹掉他?他現在雖然沒權沒錢沒勢,但他還有十個月時間猥瑣發育啊!誰知道會變成什麽大怪胎。而自己一個深閨大小姐,又能用什麽阻止他?如果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失敗了,不僅回不去現實世界,在這裏也隻有家破人亡的下場……啊啊啊啊,以後必須小心接觸,步步為營!
想著想著,時昔爾沒察覺自己又兩杯酒下肚。
沈知琮終於開了他的金口:“嗯,小姐說算,那便算。”
時昔爾貝齒咬著杯沿,敷衍應道:“嗯嗯,嗬嗬……是,是朋友了。”
薔薇露口感甘甜清香,不似紫金泉那般濃烈灼燒,時昔爾本是為了平複紊亂的心緒,卻越喝越有滋味,很快便喝掉大半壺。沈知琮在那一杯後卻再沒碰過。
用完膳,時昔爾酒足飯飽不想動彈,等她去付賬的時候,沈知琮吩咐小廝雇了輛馬車,二人同乘回府。
第41章 侯門虐戀情(四)
雇來的馬車畢竟不如侯府自己的坐著舒服,時昔爾很是後悔,為了與沈知琮培養感情,出門時硬是要步行,好多一點與他相處的時間。
可一路上沈知琮沉默得像個背後靈,時昔爾拋了幾次話梗,都被他淡淡地接過去應了沒有下文。除了有行人衝撞時出手護了她幾次,存在感極低。
馬車內,兩人對坐,氣氛有些僵硬。
時昔爾的腦袋不時搖晃著磕到廂壁上,沒有軟墊,屁股也硌得生疼。她小臉哀怨得皺起來,把這筆賬算在了沈知琮頭上,時不時用眼刀刮他。
……至於她為什麽這麽大膽,那是因為對麵的沈知琮一坐下就閉上了眼睛,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入定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