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時昔爾見他這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架勢,十分心疼自己的銀子——這家夥吃了人的也不嘴軟,根本喂不熟啊!
時昔爾忍不住又開始觀察他,這一看,又發現了異樣。
沈知琮兩頰微顫,看樣子在咬牙忍耐著什麽。時昔爾疑惑,心道:他一個大男人不至於這麽嬌氣吧?這馬車雖不舒服,也沒有讓人痛苦到這個地步。
又有兩滴汗順著他的鬢發淌了下來,時昔爾上身微傾,想看得更仔細些。
正當她想出聲喚沈知琮時,他忽然猛地睜開了眼睛,直直撞進了時昔爾的目光裏。
“!”時昔爾心跳漏了一拍,鼓動著不正常的節奏,不知道是因為驚詫還是別的什麽。
“小姐在看什麽?我臉上可有什麽汙穢?”沈知琮先聲奪人道。
“不不不,沒有。”時昔爾趕緊否認,“是……是我看你麵色有些不適,是這馬車坐得不舒服?”
“唔,實不相瞞,在下是被那紫金泉衝撞了脾胃。”沈知琮麵露無辜,倒是有幾分弟弟的感覺了,“酒是好酒,隻是我無福消受。”
時昔爾心生內疚,道:“啊……你怎麽不早說,我也不會逼你喝呀。這下可好了,我不會害得你上任第二日就要告假吧?”
沈知琮無奈道:“小姐都懷疑我有隱疾了,我若不喝,豈不是坐實了心虛?”
……好吧,半大的男孩子真是受不得一點質疑。
沈知琮又道:“小姐不必自責,方才是突發狀況,這下已經感覺好多了。”
時昔爾不太信他的說辭,卻也看不出什麽苗頭,心裏悶悶的,道:“嗯,那就好。”
兩人相顧無言,不多時就到了侯府,沈知琮向時昔爾道了謝,轉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他身姿挺拔,走得不疾不徐,時昔爾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兩個丫鬟已經逛完回來,在院裏打掃落葉了,一見到時昔爾,關係稍好的綠秋就停下手裏活調笑道:“小姐,您終於回來了!今天是什麽日子?您竟然同沈公子單獨出去,還待了這麽久,以前你們可是老死不相往來的。”
青卉也按捺不住,道:“是呀是呀,小姐,莫非是沈公子在你昏睡期間日日來門口徘徊被你感應到了?”
“去去,瞎說八道什麽呢。”時昔爾麵不改色地扯了個謊,“沈知琮也開始當官管事了,爹一走,侯府就剩這一根頂梁柱呢。是爹臨行前交代我要和這個義弟打好關係,以後捅了婁子,也好有人收拾殘局啊。”
綠秋道:“原來您打的是這個主意?可我看他這段時間日日來訪的樣子,對您的關心不似作偽。況且侯府有恩於他,您若是不願意,也用不著對他虛情假意……”
青卉打斷道:“好啦好啦,小姐的事小姐心中自然有數,咱們就不要多嘴了。”
“還是青卉懂事。”時昔爾轉念間想起一事,吩咐道,“對了,綠秋,麻煩你再出去一趟幫我抓幾味藥回來。”
時昔爾快步走到書桌邊,提筆寫下幾行娟秀的小楷:沉香一兩、縮砂仁和烏藥各二兩、靜香附四兩、炙甘草一兩二錢。
綠秋這下也不多問,領了命就去藥鋪了。
晚膳時分,管事的前來報告沈知琮不來用餐,也沒傳達緣由。沈知琮在侯府一向很透明,也意味著很自由,邵夫人見怪不怪,隻當他是又在用功讀書或練武,吩咐了廚房給他留飯菜就不再多管他。
時昔爾卻在意了起來,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邵夫人不得不幾次提醒她用餐禮儀。
好不容易等邵憐容慢條斯理地吃完,時昔爾也緊跟著放下筷子,扔下一句自己飽了就急著離席。
留下邵夫人在座位上又是無奈又是疑惑。
是夜,戌時,時昔爾院內。
“呼、呼、呼……咳咳咳、咳!”一個嬌小的身影正蹲在藥爐旁一邊扇風一邊被嗆得咳嗽。
青卉在一旁勸道:“小姐你沒事吧!要不還是讓奴婢來吧?”
“唔…咳咳!沒、沒事!我能應付。”時昔爾另一隻手捂著嘴艱難回應,眼睛眉毛皺在了一起,臉頰邊上還沾了點煤灰,可憐兮兮的。
又忙活了好一會兒,時昔爾才將藥煎好。
時昔爾屏退了兩個丫鬟,自己端著藥躡手躡腳地往沈知琮住的地方走。
自十二三歲起,沈知琮有能力照顧好自己,便讓從小照看他起居的老家丁專心忙主宅的事,不用再分心顧著自己。他也一直懂事低調地以下屬自居,因此沒有貼身的小廝照顧,這幾年習慣了獨來獨往。
時昔爾料想他這個性子,身體出了小毛病定是自己扛,不到性命攸關的時刻絕不會麻煩別人。
夜深了,沈知琮的偏院裏分外冷清。
時昔爾靠近他的房門站定,沒了腳下踩踏落葉的簌簌聲,她清晰地聽到了屋內異常的響動。
那低啞的喘息粘稠、壓抑……時昔爾根本用不著聯想,臉就瞬間紅了個透。
她又羞又憤,心裏正要開罵,就聽見了沈知琮夢囈般的聲音,夾雜著痛苦、抗拒,還有鈍器磕碰的聲音。
時昔爾也顧不得體麵,推開門就衝了進去,手裏的藥灑出小半碗。
房間內,一把刀鞘滾落在地上。沈知琮和衣躺在**,白**冠楚楚的模樣不複存在。他衣衫不整,但好歹沒有不堪入目。
時昔爾將碗放在床頭的桌案上,湊近床邊彎下腰看他。他眉頭緊鎖,利落的發束已經散亂得不成樣子,兩鬢被冷汗打濕,烏墨似的頭發襯得臉色更為煞白,兩瓣薄唇也毫無血色。
他……這是被噩夢魘住了?什麽夢這麽嚇人?
時昔爾伸出手想探一探他額間的溫度,沈知琮似有感應似的,動彈起來一把揮開。
“不……滾!”他低聲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