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順著空無一人的大街往前走出十幾步,我忍不住回頭看看剛才出來的那座山一樣高的四棱高樓,這才注意到高聳的樓頂上,豎立著幾個比人還大的字母,那些字母我從未見過,卻本能地認得,並且立刻就用一種奇怪的發音讀了出來:“歡迎光臨真實幻境,用有限的生命去體驗無限的精彩!”
順著大街漫無目的地走著,我實在不知該到哪裏去攔一輛什麽“的士”,正茫然無緒時,迎麵走來一位年長的夫人,手中牽著一條小小的卷毛狗。我很奇怪那狗也穿著衣服,真是一個奇怪的世界。見那夫人麵目慈善,我鼓起勇氣攔住她,結結巴巴地問道:“請問夫人,你知道哪裏有……的士?”
那夫人茫然地望著我,禮貌地問:“你說什麽?”
我這才發現我跟她用著不一樣的語言,我立刻換成她的語言又重複了一遍,那夫人臉上先是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後又變成同情,對我溫柔地說:“你等在這兒,我幫你攔。”
說完她衝大街上招了招手,一個四輪怪物突然“吱”地一聲停在了她的身邊,她打開那怪物身上一扇門,回頭像招呼小孩一樣對我招手說:“來,讓這位先生送你回去?”
我向怪物肚子裏望了望,立刻明白那不是怪物,而是一種……一種人造的機器。我猶豫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地鑽入它的肚子,對前麵坐著的那位中年男子說出了方才小人告訴我的地址,四輪機器開跑前,那位好心的女士又在前邊那位中年男子耳邊小聲交代了幾句,我隻隱約聽到一個詞——弱智。
四輪機器發出一種低沉的咆哮飛馳,我有些頭暈目眩,隻覺兩旁的高大房屋飛快倒退,讓我看不清外麵任何情景,隻覺得四周除了高樓還是高樓。大約過了一頓飯功夫,機器停了下來,前麵那個男子出來為我打開了門,小心翼翼地等著我出來後,才對我說:“你不用付錢了,錢方才那位夫人已經替你付過了。”說完飛快地關上門,鑽回那機器,我現在已猜到它就叫的士,的士立刻放著臭屁像逃一樣飛馳而去。
“你他媽怎麽才來?”一個粗魯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我回頭一看,一個肥頭大耳的家夥正衝我在怒吼。他……他居然跟我衣兜中小方盒裏的小人長得一模一樣!隻聽他不斷地在抱怨,“我等了你足有半個小時!你要不想幹了趁早給我滾蛋!白癡!”
“你……你知道我是誰?”從他的表情我知道他以前認識我,總算遇到個認識我的人,我也無心計較他的粗魯,立刻追問道。
“你是誰?你他媽是這世界上最大的白癡!”胖子不耐煩地吼著,然後對我一招手,“快跟我來,消防局那幫家夥早等不及了!”
我不明所以地跟在胖子身後,進了對麵那座高聳入雲的房子,裏麵一切都讓我覺得新奇,尤其奇怪的是,胖子帶我鑽進一個極小的金屬房間,房間金屬門無聲地關上後,胖子按了按門旁一個按鈕,我的身子突然有一種往下墜的感覺,不一會兒又變成要向上飄,血往上湧,頭也暈沉沉地難受。正在奇怪,小房間的金屬門無聲地向兩邊打開,我驚訝地發現,門外的景象隻一會兒功夫就完全變了樣。
“跟我來!”胖子招手帶我出去,順著長長的走廊來到一扇門前,門已經被什麽利器劈開,從門裏飄出一股讓人惡心欲吐的腐臭,胖子用一塊布捂住鼻子,指著門裏對我說,“裏麵那老頭死了差不多有半個月了,屍袋早已經準備好,把他裝好背出來。要快點,一百多層,夠得你背一陣子的。”
“我為什麽要背死人?”我十分不解。
“為什麽?”胖子怪異地盯著我,“因為你是烏鴉!是火葬場臨時雇傭來處理屍體的臨時工!我說老大,你要不想幹,好歹把這一票先幹了再說,總不能擱我的挑子讓我背吧?”
我無言以對,在胖子那殷切的眼神注視下,我默默鑽進那扇劈開的門,房內的惡臭越加濃烈逼人,**那具醜陋的屍體更令人感到恐怖,我實在不想去碰它,便使勁掐了自己大腿幾把,希望能從這怪異恐怖的噩夢中醒來。可惜我試了無數次,都無法把自己從這夢中喚醒。我最後隻得拚命忍住惡心,把那個已經開始腐爛的幹瘦屍體裝進屍袋,然後仔細地捆紮起來扛在肩上,幸好它不是很重,而我又足夠強壯,我想我能一口氣把它抗出這幢大樓。
扛著屍體出得房門,我大步往方才出來的那個小房間走去。我相信那是一個有魔力的小房間,可以很快讓我回到原先進來的地方。
“喂喂喂!屍體不能走電梯,也不能走樓梯,難道這起碼的規矩都忘了。”胖子突然追著我喊道,“不然要你們烏鴉幹什麽?”
“那該走哪兒?”我不明白。
“走消防梯,在這邊!”胖子把我領到一扇隱蔽的小門旁,門外有一個窄窄的鐵梯,懸在房子的外麵,我向外看了一眼,不由一陣眩暈,突然發現下麵街道十分遙遠,人如螞蟻般渺小,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竟處在非常高的半空中!
“你慢慢背下去,我在下麵等你!”胖子說著就丟下我趕緊走開,鑽進那個金屬小房間不見了,我現在總算知道那叫玩意兒叫電梯。
我扛著屍體慢慢順著消防梯往下走,地上的景物像虛幻般不真實,途中我歇息了五次,足足用了半個多時辰才把那屍體抗到地麵。那胖子早已在下麵等著我,一臉的不耐煩,見我下來,立刻指揮我把屍體扔到一個四輪機器上,我認得上麵的字是“火葬場”。
“好了,總算幹完了!”望著那寫著“火葬場”的四輪機器走遠,胖子長出了口氣,從衣服口袋中掏出一疊花花綠綠的紙,數了幾張遞給我,用居高臨下的口吻對我說,“你又可以去玩一陣子了,不過我勸你少玩點遊戲,你看你現在那鬼樣子,神情恍惚一臉煞白,簡直就像個白癡一樣!”
我接過那些花花綠綠的紙片,翻來覆去看了半晌,實在不知道這是什麽玩意兒,隻好問胖子:“這……這是什麽?”
胖子驀地睜大雙眼,盯著我怪叫:“喂,你沒事吧?該不會連錢也不認識了吧?我勸你最好去看看醫生!”
錢?我心中“咯噔”一下,渾身一個激靈,我記得的錢都是些金銀銅鐵鑄成的金屬幣,雖然我沒有,但在鹹水鎮也見過不少,從來沒聽說過花紙片也可以當錢用的,除非……我突然想起了東方人的風俗,人死後要燒紙給他,讓他在地獄中當錢使,莫非……莫非這是冥錢?想到這我頓時渾身冷汗直冒,難道這裏不是夢境而是地獄?難道我已經在鬼城中毒身亡?
“怎麽?嫌少?”胖子一臉不屑,又扔了兩張給我,“拿去看醫生,你下次最好精神點,不然我另外找人!”說完不再理會我,轉身鑽進街邊一輛的士,放著臭屁揚長而去。
我緊緊攥著幾張紙錢,心情異常複雜,我突然想起哈裏老爹的父親也是死在鬼城沙蛇的毒牙下,難道我也是同樣的命運?可如果這裏是地獄,怎麽也會有死人?或者是死鬼?鬼難道也會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抬頭望望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奇怪:地獄中也有月亮?
“嗨!哥們!要不要便宜的遊戲碟?”一個半大的小孩,哦,不,是小鬼。鬼鬼祟祟地湊到我的身旁,稍稍敞開衣襟,露出裏麵許多花花綠綠的小圓片,小聲對我說,“有熱血第七代,終極版的半條命,最新的傳奇,還有你們東方人最喜歡玩的金古梁溫黃奇俠大傳,隻要十元一張,你要買得多我還可以優惠。”
“有沒有吃的?”我認真地問道,扛了半天屍體,我早感到肚子十分饑餓,現在隻對吃的有興趣,心中又是一陣奇怪:做鬼也會餓?
小鬼用怪異的眼神盯著我,然後用奇怪的口吻說:“有!”
“有什麽?”我很好奇,不知道做鬼要吃些什麽,千萬不要是人肉啊!
還好,那小鬼沒有拿出讓我恐懼的斷手斷腳或血淋淋的肉,隻對我高高地豎起中指:“雞巴!”說完轉身就跑,轉眼就消失在拐角那邊,我一愣,半晌才明白那小鬼是在惡作劇,沒想到地獄中的小鬼也像人一樣會惡作劇。
順著街邊漫無目的地往前走,饑餓使我不得不再次請教一個看起來很有教養的女士,哦,不對,應該是女鬼,很幸運,她耐心地指點我說:“街角那邊有熱狗賣。”
熱狗?我猜想是活的狗或者剛殺的狗,不管了,隻要不吃人,別說熱狗,就是熱牛熱馬我現在也照吃不誤!
我很容易找到那個小店,門上果然寫著“新鮮熱狗”幾個字,當掌櫃遞給我“熱狗”的時候,我一連證實了三次才猶猶豫豫地接過來。仔細審視著手中這玩意兒,我實在看不出它和狗有什麽聯係,小心翼翼地咬一口,一股軟軟的馨香直衝腦門,這味道依稀有些熟悉,但我不敢肯定以前是否吃過。
“對不起,請大家出示身份證,現在是臨時檢查!”幾個穿著一模一樣樣深籃色衣服、戴著大蓋帽的大漢闖進小店,對所有人禮貌地喊道,大家平靜地望望他們,然後都掏出一個小卡片交給那些大漢。
“先生,請你出示你的身份證!”一個大漢來到我麵前,不帶一絲感情地問我,禮貌中毫無掩飾地透著嚴厲。見我茫然搖搖頭,那大漢臉色更加嚴肅,收起了最後一點禮貌質問:“是沒有還是沒帶?”
“我……我不知道!”我呐呐地說,實在不知道什麽是身份證。
“靠牆站好!兩腿叉開!高舉雙手!我懷疑你是偷渡客,並懷疑你藏有武器或毒品,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大漢突然把我拎起來,直推到牆邊,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隻好照他的話去做。大漢在我身上仔細地搜查半晌,最後從我衣衫的口袋中掏出一張小卡片,大漢仔細審視著卡片,然後望望我又望望卡片,最後用懷疑的語氣問:“你叫皮特·李?”
我茫然搖搖頭,跟著又點頭說:“可能……大概……也許……應該……是吧。”
那大漢轉頭對著肩上一個小黑匣子喊道:“總部,給我查查身份證號碼為731150796的華人,看看他有沒有前科。”
不一會兒,那匣子發出一種帶有“沙沙”雜音的怪異回答:“皮特·李,華裔安梅瑞克國人,本國出生,電腦軟件工程師,現失業,沒有前科!”
大漢悻悻地把卡片還給我,並用教訓的口吻對我說:“下次遇到警察臨檢要合作,不然我可以告你妨礙公務!”
望著幾個大漢出門而去,我這才仔細查看手中那卡片,那上麵有一張小而精致的畫,顯然畫的是我,隻是比我見過的模樣要年輕些,我輕輕讀著上麵那個名字——皮特·李!原來這就是我在地獄中的名字?
就在第三個熱狗完全裝入肚子後,我不禁想起桑巴臨死前的囑托,想起商隊最後幾個幸存者未來的命運,沒有我這個向導,他們肯定要迷失在沙漠中,想到這我神情黯然,為他們的命運和自己的無能黯然。突然,我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今日那個金發小姐說過的話,我隻是因為沒有錢才從鬼城被帶到這兒,如果我有錢,我可以繼續……遊戲!
我突然衝出小店,發瘋一樣往那個有祭壇的高樓跑去,剛跑幾步我又不得不停下來,我完全忘了它在哪個方向!街上的士的尖叫聲提醒了我,我立刻學著今日見過的那位夫人那樣揚起手,一個的士“吱”地一聲停在我麵前,我手忙腳亂半天也打不開門,還是前麵坐著的那個小夥子幫我打開,我這才鑽進了的士的肚子。
“去哪裏?”的士在慢慢往前走,那小夥子頭也不回地問我。
去哪裏?我張張嘴,突然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那兒叫該什麽。
“先生,你要沒想清楚的話,請下車!”小夥子神情冷淡,緩緩停下了的士。我滿頭冒汗,兩手比劃著說:“那兒有很大一塊牌子,上麵寫著一句話,‘用有限的生命去體驗無限的精彩,歡迎光臨真實幻境!’”
“哈!”小夥子突然笑了起來,“你也喜歡‘真實幻境’?玩過些什麽?我也是它的癡迷者,現在全世界都為‘真實幻境’瘋狂,全世界人民都是它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