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的士在飛馳,我茫然無語,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小夥子興致勃勃地顧自說著:“看來你還是個新手,‘真實幻境’最大的特點就是完全真實,有完全的代入感,再加時間錯覺和記憶封閉,以及像冬眠那樣減緩新陳代謝等等最先進的生物電子技術,能讓人在不長的時間內,體驗一次完全不同的人生,正像那句最有名的廣告語——用有限的生命去體驗無限的精彩!你體驗過什麽樣的人生和精彩?”
我茫然搖頭,完全不懂他在說些什麽。
“到了!”的士突然停了下來,小夥子笑著對我說,“說不定哪一天我們會在遊戲中相遇,真希望我們在遊戲中還能相互認識,隻可惜這根本不可能。”
我給了他一張紙錢,然後匆忙地下得的士,三步並作兩步直闖進那個有祭壇的高樓,立刻有金發碧眼的姑娘迎上我,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她那高挑健美的背影,輕盈快捷的步伐,我敢肯定那是沙漠女匪首“一陣風”的背影!等我要追上去時,她已經消失在迷宮一樣的走廊中。
“先生,請這邊來!”還是先前那個金發碧眼的姑娘接待我,我把所有的紙錢都掏出來,有些擔心地盯著她問:“這些,夠不夠讓我回去?”
那姑娘望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但還是立刻點頭說:“當然沒問題,雖然我們很少收現金。”
說完,她向一旁那小夥子示意道:“大衛,帶這位先生去遊戲間!”
我跟著那個英俊的小夥子,很快就重新躺上了那個小床樣的祭壇,他把那個金屬帽子一樣的東西套在我頭上,我眼耳口鼻立刻被完全遮住,看不到一絲光線,接著我感覺到他合上了床邊的蓋子,然後聽到他在問我,聲音有些縹緲:“先生,請問準備好了嗎?”
我剛“嗯”了一聲,突然就有奇寒無比的感覺侵入身體,自己好像在墜入一個虛無縹緲的漩渦,意識也漸漸模糊,最後跌入了無邊的黑暗……
“醒了!他醒了!”
耳邊有人在驚喜地呼喚,我感到自己被人扶住頭躺高了些,然後嘴被撬開,有清涼的水緩緩流入我的口中,立刻滋潤了我幹涸的喉嚨,讓我漸漸平靜下來。我慢慢睜開眼睛,立刻又被明晃晃的陽光刺得不得不重新合上。我不禁吃力地問:“我……我現在在哪裏?”
“醒了!你終於醒了!差不多昏迷了整整兩天!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一個激動的聲音在我身邊嘮叨著,我欣喜地記得,那是哈裏老爹的聲音,他還很少這樣嘮叨過。
“你現在感覺如何?要不要緊?”這是托尼的聲音,他冷靜中也透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我們已走出了鬼城,現在正往東方前進。”
“你可醒了,嚇死我了!”這是黛絲麗的聲音,十分溫柔悅耳,“我們還要靠你帶我們走出這沙漠,你答應過我爺爺的!”
我的意識漸漸清晰起來,立刻想起了一些零星的記憶片斷:鹹水鎮,桑巴老爺,商隊,死亡之海,鬼城,黛絲麗,保護神。我再次睜開雙眼,一一辨認著圍著我的幾個人,和我記憶中的完全一樣,隻是更顯疲憊和滿麵風塵。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黛絲麗沒有蒙麵紗的臉,我發覺她竟十分的……清麗逼人!注意到哈裏老爹還在用疑惑的目光擔憂地望著我,我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地獄的經曆——或者隻是幻覺——說出來。猶豫再三,我還是決定暫時不說,我怕讓大家更加相信怪亂神力,在眾人心中造成更大的恐慌和聽天由命的惰性。
“現在我們在哪裏?”我躲開哈裏老爹詢問的目光掙紮著站起來,除了感到有些虛弱,沒有更多的不適。
“現在我們離鬼城有一天半的路程,離你昏迷的地點大約有一百三十裏。”托尼冷靜地解釋道,他已經把我當成了可以信賴的夥伴和可以依靠的主心骨。我手搭涼棚眯著眼看看太陽的方向,自語道:“靠太陽很難精確定位,等夜裏星星出現後,我再根據我們的行程畫出我們前進的路線,希望沒有偏離預定線路太遠。”
我們騎上駱駝繼續前進,一小隊人就這樣孤獨地行進在茫然無邊的沙漠中。夜色來臨後,我根據星座方位的細微變化,知道我們稍稍偏離了正東方,我邊在沙地上畫出我們行進的路線,邊安慰大家:“明天我們可以把偏差糾正過來。”
大家默默看著我畫出的線路,從折道走新線路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二十一天了,我們在這條路上已經走了一千五百多裏,鬼城就在我們身後大約兩百裏,表示我們前進方向的箭頭停在我們現在的位置,而前方,仍然是一望無際的未知沙漠,沒有人知道前麵還有什麽,我們還需要多久才能走出這該死的死亡之海?
夜幕降臨,我們把駱駝圍在四周,大家卷曲在駱駝的包圍中休息,駱駝溫暖的絨毛可以為我們抵禦夜晚的寒冷,當然我們也不忘在身邊埋下一個瓦罐,大家輪流值夜監聽,“一陣風”雖然僅剩兩名手下,但所有人都清楚,她仍然不會放過我們。
我與哈裏老爹和巴斯擠在一起,一睜眼就能看到對麵瑟瑟地縮在托尼和弗萊特之間的黛絲麗,望著有些神秘的她,我不禁又想起桑巴臨死前那句話——你是保護神!我很想知道什麽是保護神,難道我的使命就是保護她?更讓我不解的是,我在夢中曾不止一次聽到過“保護神”這個詞!所有這些疑問我都想問黛絲麗,隻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希望她能給我解答,至於這兩天的……幻覺,我不知道我要是說出來,會不會有人相信?
天剛亮的時候,我朦朦朧朧地感覺駱駝突然**起來,等我完全清醒過來時,隻見負責值夜的尼奧歪著腦袋睡得正酣,而駱駝的**越加激烈,也驚起了對麵托尼和弗萊特,我們立刻拿起武器站起身,正好看到三個黑衣人從駝群外殺進來,幸好圍起來的駱駝阻止了他們的步伐,不然我們在睡夢中就可能被殺掉。
從一匹灰白色健馬鞍上騎士矯健的身姿,我認得她是匪首“一陣風”,隻看她那匹沒有一根雜色的坐騎現在那肮髒的模樣,我就知道這一路下來,她並不比我們好受多少。
我和托尼帶著所有男人迎出去,三個匪徒立刻縱馬退開幾步,然後向我們直衝過來,我們已沒有馬匹,隻得張惶逃開,雖然我們人多勢眾,但托尼傷未痊愈,而我的體力尚未恢複,哈裏老爹和老苦瓜幾乎沒有戰鬥力,剩下的除了弗萊特稍懂刀法,尼奧和巴斯都隻靠著蠻力在拚鬥,“一陣風”三人竟把我們逼得手忙腳亂。
“大家聚在一起,千萬不要散開!”我招呼著所有人,我知道如果我們四散逃開,立刻會被“一陣風”各個擊破,聚在一起至少可以對匪徒們產生一點威脅。
三個匪徒控馬退開了十幾步,見我們集中起來躲在駱駝後,他們也不禁猶豫起來,如果放馬衝鋒,他們雖然有優勢,卻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萬一落馬,在我們圍攻下肯定也是必死無疑。躊躇再三,“一陣風”對一個匪徒小聲吩咐了幾句,那匪徒點點頭,突然縱馬走前幾步,揚著脖子衝我們高喊:“把那個女的交給我們,我們放過你們所有人,不然你們遲早要被我們困死在這‘死亡之海’!”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弗萊特已經在大吼:“休想!除非殺光我們!”
我正在奇怪弗萊特的英勇,幾個匪徒小聲商量了幾句,然後緩緩向我們逼來,我一見他們控馬的架勢就猜到他們歹毒的意圖,他們是要殺我們的駱駝!這對沙漠中的匪徒來說也是最卑劣歹毒可恥的行為,比殘殺手無寸鐵的婦孺還讓人鄙視和不齒,但卻是對付我們的最好辦法。偷襲的時候他們已經殺掉了我們兩匹駱駝,最後剩下這十幾隻駱駝是我們的**,如果駱駝死在他們手裏,不用他們動手,我們遲早要在這沙漠中渴死!
我還來不及警告大家,匪徒們就從不同的方向逼近我們的駝群,卻不向我們直接進攻,隻靠著馬匹的速度在駝群外一掠而走,立刻有駱駝受傷摔倒,第一波進攻我們就有三匹駱駝倒下,我們卻無能為力,更糟糕的是,駱駝受到驚嚇開始四處逃散,這更容易被匪徒分頭截殺!
“保護駱駝!大家盡力保護駱駝!”我嘶吼著提刀衝上去,現在保護駱駝比保護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托尼拉住一匹駱駝飛身而上,打算把駱駝當坐騎和匪徒拚殺,隻可惜駱駝不是戰馬,根本不聽指揮,再加速度遠不及戰馬,被“一陣風”追上從後一刀劈中後腿,手忙腳亂的托尼根本無法抵擋,立刻從駝背上摔了下來,“一陣風”當即縱馬踏向托尼,托尼狼狽地在地上左閃右躲,卻始終躲不開“一陣風”的威脅。我見狀也顧不得別人,立刻飛奔過去,揮刀砍向“一陣風”的馬蹄,她猛一提韁,坐騎輕盈地躍起三尺,幾乎從我頭上一躍而過,直奔我的身後。我回頭一看,臉色立時大變,大家都忙著保護駱駝,卻把黛絲麗一個人丟在了一旁,而“一陣風”正是向她飛馳而去,手中的彎刀挽著刀花,殺意凜然!
我呆呆地站在當地,完全無能為力,正懊悔間,陡聽一聲大吼,彪悍的巴斯竟舍身攔在奔馬前麵,奮不顧身地撲向迎麵而來奔馬,人馬相撞,巴斯一聲慘叫,像個玩具娃娃一樣倒飛出十幾丈,平平地摔在沙中,濺起漫天沙塵。那匹戰馬被這一撞,身子也失去平衡,突然向一側摔倒,就在它倒地那一瞬,“一陣風”手中彎刀驀地脫手而出,射向不遠處目瞪口呆的黛絲麗!
刀如閃電飛射而去,所有人都停下動作,呆呆地望著這一幕,除了弗萊特,隻見飛奔而去的弗萊特突然奮力一躍,飛身攔在黛絲麗身前,總算在最後一瞬趕上了這一刀,被這一刀釘在胸口,然後平平地摔倒在地。
我一聲大吼,衝向正從馬腹下掙紮著出來的“一陣風”,手中的刀發瘋一樣向她劈去,我毫無章法的刀似乎對她並沒有多大的威脅,第三刀就被她刁住手腕在膝蓋上一磕,我的刀立刻甩落在地,不過我腳下一個小絆子也把她絆倒在地,我跟著和身壓上去,發誓要將她生擒活捉!
她扣著我的手腕使勁反擰,幾乎要把我的手腕擰斷,手腕上傳來的劇痛讓我渾身冷汗淋漓,但我決心拚著犧牲一隻手也要把她生擒!拚命死死壓著她毫不放鬆,她連著變了幾種反壓的手段都被我一一化解,我盯著她近在咫尺、野性十足的眼睛怒吼:“你別想逃!你逃不了!”
她也在盯著我,大海一樣碧藍的眼睛漸漸柔和起來,因方才的掙紮,她的麵巾已鬆落開,露出半張輪廓分明堪稱俊美的麵龐,此刻這張臉上竟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後她突然放開我的手說:“我不逃,隻是你不覺得,像這樣緊緊貼在一位淑女身上是十分無禮的舉動嗎?”
我一呆,這才體味到身下那凸凹有致的感覺,死死纏著她的腿不禁鬆開了些,她的腿一獲自由,突然一下頂在我的命根上,一股劇痛頓如靈犀灌頂,我不禁慘叫出聲,當即被她掀翻在一旁。我捂住下體卷曲如蝦米,痛苦地呻吟著,眼睜睜看著她翻身而起,狠狠一腳踢向我胸腹,我本能地抱住胸膛,總算犧牲手臂保住了胸腹要害!
尼奧咆哮著向她撲來,哈裏老爹也舉著把刀向她衝來,而另一邊托尼也正向這兒飛奔,她無奈放棄對我的攻擊,轉身迎向衝在最前麵的哈裏老爹,我清楚地看見她一掌搶在哈裏老爹刀落下前砍中他的咽喉,哈裏老爹立刻一頭栽倒黃沙,像頭無力栽倒的老駱駝。就在托尼和尼奧圍上去時,一個匪徒已縱馬飛速趕來來接應,隻見他彎腰向“一陣風”伸出一隻手,她立刻準確地拉住,借著戰馬飛馳的衝力,如蝴蝶般翩然落在那匪徒身後,兩人一騎呼嘯而去,遠遠地傳來她的高呼:“交出那女人,不然你們全都得死!”
扶著奄奄一息的弗萊特,見那把彎刀幾乎把他的胸膛完全刺穿,我便知道誰也救不了他,雖然我對他並沒有多少好感,但他飛身擋刀那一瞬的英勇身姿,也永遠烙在了我的腦海中。緊緊攥著我的手,他在艱難地說著什麽,我伏在他的嘴邊,依稀可以聽到他在說:“送黛絲麗去東方,答應我!”
我黯然點了點頭,他臉上露出一絲安詳,眼神漸漸渙散,手也緩緩鬆開,平靜而去。
三具屍體漸漸被黃沙淹沒,那是弗萊特、哈裏老爹和一個不知名的匪徒,我望著被撞成重傷的巴斯和四周慘死的十幾匹駱駝,以及“一陣風”那匹折斷了腿、曾經神俊無比,如今卻在聲聲哀嘶的坐騎,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懣,直直都走到黛絲麗麵前,恨恨地問:“所有人都在為你而死,我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麽?”
黛絲麗臉色發白,但神情卻異乎尋常的鎮定。她毫無畏懼地迎著我的眼光淡淡地說:“你無權知道,任何人都無權知道。”
“無權知道?”我麵露嘲笑,指指奄奄一息的巴斯,又指指掩埋弗萊特的沙堆質問道,“所有這些人,桑巴,弗萊特,無數武士、夥計和苦力,甚至包括托尼和‘一陣風’那些匪徒,都是在為你拚命,都在為你而死,你卻對我們說我們無權知道?無權知道我們大家拚命的原因?”
黛絲麗垂下眼簾,眼中隱約有絲惻然,但嘴唇卻緊緊抿住,顯然不打算回答我任何問題。托尼見狀,突然柔聲對我說,“你別逼黛絲麗。我和我的飛鷹武士是撒尼族最勇敢的武士,我的族人接受了桑巴老爺無私的饋贈,所以我們答應一路護送他們去絲綢之國,保護他們是我們的責任,至於遇到目前的困境是我的無能,就算飛鷹武士僅剩我一人,我也會拚盡全力把黛絲麗送去東方,不問任何情由。”
“你是武士,而我卻不是,我們都不是!”我指著幸存的苦力們大聲說,“我們並沒有把命賣給桑巴老爺,‘一陣風’雖然隻剩兩人,但他們隻靠馬匹根本追蹤不到這裏,顯然他們在沙漠深處一定還有駱駝,按常情她至少會留下兩人看守那些駱駝,所以他們至少還有四個人,我們就算改變方向一路掩埋牲口的糞便,也仍舊逃不過獵犬的追蹤,隻要‘一陣風’傾其所有力量放手一擊,我們就沒有任何僥幸,以她方才不顧自身安危也要擊殺黛絲麗的決心,相信她很快就會這樣做!”
說到這我頓了頓,盯著黛絲麗決然道:“既然咱們已毫無辦法,你又不給我們一個賣命的理由,我不想再糊裏糊塗地送命。所以,我現在打算和你分手,大家按人頭把剩下的幾隻駱駝分了各自逃命!”
幾個苦力猶猶豫豫地望望我又望望黛絲麗,都沒有吭聲,托尼則緊盯著我冷冷地說:“所有駱駝、糧食和清水都是桑巴老爺的財產,現在都屬於黛絲麗,任何人也沒有權利瓜分。”
“哈!”我一聲嘲笑,“這一路上就不說了,就說方才,要不是我們幾個苦力拚死保護,別說這幾隻駱駝,就連黛絲麗小姐都已經性命不保,還來什麽財產?我們有權分得我們該得的報酬。再說在生存機會麵前,任何人都一律平等,沒有貧富貴賤之分,誰願意跟我一路就請站過來!”
幾乎沒有猶豫,尼奧就扶著巴斯站了過來,然後是老苦瓜,我對托尼和黛絲麗淡淡笑道:“我們是四個人,你們是兩個,考慮到你是女人,我們隻要最後四匹駱駝中的兩匹和一半的食物清水。”
“誰也不能動駱駝!”托尼說著拔出了彎刀,眼裏殺氣騰騰,我卻知道他是在虛張聲勢,便鎮定地說:“好,要動手我們也奉陪!”
“等等,我告訴你原因!”黛絲麗突然阻止了劍拔弩張的我和托尼,我剛暗鬆口氣,她卻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因為你是保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