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代[校對版]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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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那個“殿下”憤憤地收刀,又踢了我一腳才對旁人吩咐:“把他給我綁在駝背上,小心看護,千萬不要讓他就這樣死了。”

我心中對那叫“野利”的將軍生出一絲好感,對那個“殿下”則十分厭惡,趁自己被人攙扶起來時,我飛快地打量了二人一眼,隻見那個將軍生得豹頭環眼,一副落腮胡煞是威武,年紀在四十出頭,**的胳膊肌肉虯結,古銅色肌膚油光發亮,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尤顯彪悍;而那個殿下隻有不到二十歲模樣,相貌有幾分英俊,白麵無須,滿臉驕悍之色。

我再次被縛在駱駝背上,枯燥而漫長的旅程又開始了。現在我能吃力地抬起頭來,可以看清這是一個幾百人的龐大隊伍,除了那些騎馬的兵士和馱運貨物的駱駝,雜在隊伍中間的還有十幾個被鐐銬拴在一起的韃靼人,男女混雜,被那些兵士用皮鞭像牲口一樣驅趕著前進,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本該跟他們一樣的命運,隻因為極度虛弱才僥幸逃脫。從那些兵士的閑談中,我總算知道那個將軍叫野利莫仁,是個都統軍,而那個殿下則被稱作純祐殿下,這次他們是帶兵越過賀蘭山,深入韃靼人出沒的戈壁荒漠去狩獵,獵物就是那些被鐵鏈拴在一起的韃靼人,他們將被帶回大夏國的都城興慶作為奴隸,而我則是被他們在歸途中順手從戈壁灘上撿來的戰利品。我逐漸意識到現在自己的身份是奴隸,比作苦力還要卑賤!

大夏國的都城興慶比我的想象中要繁華得多,一進城門,兩耳聽到的便是各種各樣的吆喝聲和叫賣聲,並不因我們的出現而少歇,除了幾個小孩追著我們看熱鬧外,大家對我們似乎早已見怪不怪,除了偶爾有人跟那些兵士打個招呼,幾乎沒人多看我們一眼。現在我的體力已恢複到可以從駱駝背上坐起來,但我仍然保持著難受的橫伏騎姿,我可不想像那些韃靼人那樣被人用鞭子抽著步行,雖然隻是遊戲,但鞭子抽在身上的痛感卻是和現實中一樣的真實。

隊伍轉過一個街口,前麵突然出現了一點騷亂,叫賣聲也立時停了下來,有鑼鼓規律地敲響,我好奇地轉頭望去,隻見一隊人馬迎麵向我們走來,剛好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是楚王,咱們讓路!”打頭的野利莫仁說著立刻拔轉馬頭讓在道旁,他身後的純祐殿下卻大聲道:“我是王子,憑什麽要給他一個南蠻讓路?不讓!”

“殿下不可魯莽,”野利莫仁拉住純祐殿下的馬韁,小聲勸道,“相國新進爵為楚王,威儀已與皇室宗親相同,甚至淩駕所有宗親之上,咱們是晚輩,理應避讓。”

純祐殿下還想說什麽,卻已被野利莫仁強拉過一旁,他們身後的隊伍也跟著閃到街道兩邊,目視著那隊逶迤的儀仗緩緩從麵前走過。數十對儀仗過去後,終於有一輛淡黃色華蓋馬車轔轔而來,馬車中是一個神情肅穆的老者,頭戴金冠,身著錦袍,腰懸和田玉帶,肌膚白皙,麵容清秀,頜下柳須飄拂,須發一絲不亂,除了眼中隱含的那一點陰鶩,該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一見那老者威儀,我便猜到這就是那個什麽“楚王”了。

“咦,這不是野利將軍麽?還有純祐殿下!”老者終於注意到道旁的隊伍,立刻示意車夫停車,那隊逶迤的車馬立刻停了下來,但老者並沒有下車的意思,隻扶著車轅問道,“聽說你們去了賀蘭山外狩獵,可有收獲?”

“回楚王,也就獵到十幾個韃靼生戶,”野利將軍在馬上抱拳道,“現在韃靼人都逃到更荒僻的草原上,要獵到他們可不容易。”

老者理解地點點頭:“是啊,多年無戰事,皇上又廢除了把流民充作奴隸的律法,如今要買到些健碩的奴隸也不容易啊。”

“楚王可看看在下掠來的這些韃靼生戶,”野利將軍忙道,“如果有看上眼的請盡管帶走,或者回頭末將給王爺送到王府。”

“嗬嗬,野利將軍盛情本王心領,可這怎麽好意思?”老者滿意地點點頭,捋須長笑。

“王爺不必客氣,能為王爺效勞是末將的榮幸!”野利莫仁說著垂下頭,我注意到他臉上有不甘的神色,那純祐殿下更是小聲質問野利:“咱們辛苦掠來的獵物,幹嘛要拱手送人?”

“既然將軍如此客氣,本王就卻之不恭了,”老者沒有理會純祐殿下的嘀咕,向後招了招手說,“浪烈,你就隨便挑幾個帶回去吧。”

一驥白馬應聲而出,馬上騎手身材瘦削,年紀在二十七八上下,麵目英俊深沉,目光亮如出鞘利劍,緩緩一掃,頓使原本就安靜的長街更顯肅穆。眾兵士望向他的目光都有些敬畏,那純祐殿下更是不自覺地閉上了嘴。那騎手控馬緩緩在那些韃靼俘虜麵前走過,邊走邊用馬鞭信手指點,立刻有兵卒在野利莫仁的示意下把他挑中的韃靼人從隊伍中解下來,送到那老者的隊伍中,不一會就挑出七八個,全是年輕健壯的韃靼人,隻留下些婦孺和老弱。

“楚王,這裏還有個特別的奴隸,還是你的族人呢,楚王何不挑選?”見那騎手挑走了所有身強力壯的韃靼人,純祐殿下終於忍不住發火了,狠狠一鞭抽在我頭上,向那老者調侃道,“楚王何不仔細看看,說不定還是你在南朝的親戚呢。”

頭上火辣辣的痛,我在心中問候著純祐的祖宗十八代,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現在我的身份是奴隸,就如主人手中可以隨意宰殺的牲口,在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前,我萬萬不能激怒主人,我能作的隻有拚命昂起頭,希望那個“楚王”能挑中我,即便是作奴隸,也該找個更牛些的主子不是?隻可惜楚王僅僅不經意地掃了我一眼,便淡淡道:“殿下何出此言,我任得靜自從歸順先帝以來,在南宋便再無親朋,我的親眷是當今皇太後,是我的外孫仁孝皇上,也包括你,我的曾外孫。”

說完老者揮了揮手,華蓋馬車繼續前進,丟下滿麵通紅的純祐殿下揚長而去。

“算了,殿下,”野利莫仁見純祐氣惱難當,忙勸慰道,“咱們近衛兵馬外出狩獵,所有獵獲楚王要抽取大半,這幾成京師慣例,也不光是咱們倒黴。”

“我不是為幾個奴隸生氣!”純祐怒道,“我是氣惱先帝竟立一個漢女為後,結果任由一個南人在我大夏作威作福,也亂了我黨項羌人、尤其是我拓撥一族純淨的血脈!”

“殿下噤聲!”野利莫仁聞言麵色微變,慌忙道,“這話萬不可再說,要傳到皇上耳朵裏,你就是王子也難免獲罪。拓撥一姓早在大唐時就改為李,你叫李純祐而不是拓撥純祐,皇上推崇漢學,最不喜人有恢複祖製之心,這一點你千萬要牢記!”

李純祐還想說什麽,卻被野利莫仁攔住道:“咱們快些回去吧,寶燕公主該等急了。”

“你們終於回來了!”隊伍剛到一座輝煌府邸外,一驥棗紅色駿馬便從府門內飛射而出,一個全身火紅的少女在烈馬還沒停穩前便從馬鞍上飛身而下,翩然如蝴舞鷹翔。

“寶燕公主好!”野利莫仁忙翻身下馬,對那少女抱拳為禮,李純祐眼中則閃出難得一見的笑意,歎息道:“妹妹如此英武,不知我大夏國有哪位勇士敢作你的駙馬?”

紅衣少女驕傲一笑,把手中馬鞭和韁繩甩給追出來的隨從,大大方方地說:“全興慶府除了浪烈,還沒有讓本公主看得上眼的勇士。”

見妹妹提到浪烈,李純祐的臉色立時陰了下來,憤憤地道:“別提那家夥,要不是他,我們這次也不會空手而回!”

“空手而回?”寶燕公主把眼光轉向奴隸隊伍,立刻怪叫起來,“怎麽盡是些老弱婦孺?連一個青壯也沒有?”

“青壯都被浪烈那家夥挑走了!”李純祐更是生氣,“全都成了楚王的財產!真他媽像強盜一樣。”

“也不是啊,”野利莫仁笑道,“這裏好歹還給咱們留下一個。”

在野利莫仁的示意下,我被幾個兵卒從駝背上放了下來,經過這幾天的休息和牛肉馬奶的喂養,我的體力已恢複大半,站在地上倒也不覺吃力,隻是手腳還有些酸軟,我在心中盤算,還得再恢複些體力才能打主意逃走,去找那個西方來的聖女黛絲麗,希望她還沒有落到夏人手中作奴隸。

紅衣少女在不斷打量著我,我也打量起她來,她不算太漂亮,卻有一種不施脂粉的自然美和野性美,尤其那一頭漆黑發亮的長發,隨意地披散肩頭,更添幾分飄逸之感。

“嗯,身架、塊頭都還不錯,”紅衣少女圍著我轉了一圈,就像在審視一頭牲口,然後對我示意,“把嘴張開!”

我老老實實地張開嘴,她掂起腳,用馬鞭托住我的下頜轉動著看了看我嘴裏的牙齒,然後點頭道:“嗯,牙口也不錯,隻是麵色太難看,多半是個有病在身的短命鬼!”

“不是不是,這家夥的命比誰都長!”李純祐急忙解釋道,“我們在戈壁灘上發現他時,他已經被曬暈了過去,被我們帶走後又昏迷了十多天,這段時間就靠著一點馬奶吊命,居然也活了過來,你看他現在這模樣,哪像剛昏迷了十多天才醒來的人?”

“是嗎?”寶燕公主將信將疑地再次打量我,幾乎看遍了我全身每一寸肌膚,卻沒有看我眼睛一眼,我知道在她心中我就如同一頭牲口,誰會仔細打量一頭牲口的眼睛?

“我卻有些不信。”寶燕公主說著飛起一腳向我腿彎踢來,事發突然,我完全來不及躲閃,隻是憑本能稍稍移開了一點,躲過她尖利的牛皮靴尖,任她的腳背擊中我的腿彎。她腳上力道居然不小,使我的身子也晃了一晃才站穩。

“嗯,下盤還算堅固,反應也不慢,”她讚許地點點頭,終於望著我的眼睛問,“叫什麽名字?哪族人?”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叫白癡,是漢人!”

“對了,你是漢人怎麽穿大食人的衣服?出現在韃靼人活動的地方?還懂我們的語言?又是誰把你縛在地上?”李純祐突然想起了這一節。

我略一躊躇,心知不給他個合理的解釋,多半又要受皮肉之苦,隻好半真半假地說:“我是跟隨大食巨商往返東西方的苦力,在剛走出沙漠時遇到劫匪,和商隊走散,被劫匪們綁在地上等死,以前一直跟著主人走南闖北,所以會好幾種語言。”

李純祐將信將疑地盯著我,似乎還想問什麽,寶燕公主已不耐煩地揮手道:“我不管你過去是誰,既然成了我們的俘虜,就安安心心做一個好奴隸,我要讓幾位武功師父好好訓練你,希望你能刻苦訓練,爭取在短時間內成為一名優秀的鬥奴!”

我被稀裏糊塗地帶進了那座巍峨的府邸,在幾個兵卒監督下草草洗了洗一身塵土後,換了一身衣衫,那是一種僅著短褲,**上身的衣衫。然後我就被兵卒們交給了幾個“師父”,不過看他們的模樣倒像是些訓練有素的武士,隻是上了點年紀。

幾乎沒有休息,師父們便輪番對我進行了簡單的測試,幸好隻是簡單測試,我仍被他們擊倒了七八次,手臂上也平添了兩道新的刀傷,直到我再也爬不起來他們才停手,這期間有兩名師父也被我擊倒在地,一個被我擰斷了雙手,一個被我擊碎了咽喉,想來他們再沒機會作什麽師父了。餘下的幾位師父對我的運動能力十分滿意,甚至對我有了一絲畏懼,信誓旦旦地向一直在一旁觀戰的李純祐和寶燕公主保證,隻需一兩個月,就能把我訓練成最好的鬥奴,李氏兄妹對這保證大為興奮,對我在測試中表現出的狠辣凶殘更是十分的滿意。

我被帶到住處時,不斷打量四周環境,希望能發現一點可以逃跑的機會,最後我卻完全絕望了,隻見四周是厚重的花崗岩砌成的高牆,頂上還用帶刺的鐵絲網完全封閉,從訓練場到住處是一條窄窄的花崗岩甬道相連,一到住處我便被幾個兵卒戴上手銬腳鐐,就連吃飯睡覺也不解開,可以打開最先進手銬的我,對這種粗糙笨重的鎖卻完全無能為力,因為根本找不到那種精心打造,軟硬合適的金屬絲,幸好這兒的夥食還不壞,大魚大肉盡夠。

在我之前受訓的還有幾個,有韃靼人,有乃蠻人,有契丹人,他們受訓的時間都比我長,卻不如我更得師父們“器重”,每一次受訓幾個師父都要把我完全累趴下為止,我知道他們是在為兩個殘廢了的同僚報仇,所以我也不記恨他們。何況這一切不過是遊戲,我忍受這些隻不過是想拿到南宋的《易經》,掙那屬於我的十億元而已。

但不能離開這裏一切都是空談,為了活下去,少受點肉體上的痛苦,我不得不拚命訓練,在短時間內就要掌握基本的刀法,我不知道自己訓練得如何,不過比較幾個同樣受訓的同伴,我自信已經超越了他們。這期間我和幾個同伴也成了朋友,雖然大家開始語言不通,不過我漸漸學會了他們的語言,也從那個韃靼人那裏知道了“鬥奴”到底是怎麽回事。

“見過宋人鬥雞鬥蟋蟀,或者金人鬥狗鬥牛吧?”那個叫巴爾達的韃靼人在解釋這一切的時候,麵色異常平靜,就像在說跟自己完全不相幹的事,“訓練奴隸用來相互拚殺決鬥,供主人賭博娛樂,這是從遼國傳下來,如今盛行於金、夏貴族間的遊戲,被訓練來決鬥的奴隸就叫鬥奴。”

對這解釋我早已猜到幾分,倒也不覺得太吃驚,隻笑問:“這樣的決鬥經常要死人吧?”

巴爾達怪異地望了我一眼,淡淡道:“這樣的決鬥通常是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