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代[校對版]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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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狡黠一笑,提起桌上茶壺為自己倒上杯涼茶,輕抿了一口,顧左右而言他:“你叔叔還好吧?上次他老人家……”

我下麵還沒說出來,綺丹韻已把食指豎在嘴唇上“噓”了一聲,我猛然意識到這個世界的禁忌,忙住了口,心中卻在嘀咕:這也不行?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由遠而來,最後停在門外,然後門外響起一個女子怯怯的聲音:“西門先生,趙王府已經第三次派人來請了,先生去還是不去?好歹回個話,不然小婢不好交代。”

我一驚,正想找地方先躲起來,卻見綺丹韻示意我噤聲,然後把一個小東西含入口中,突然發話說:“讓他等著,我說過在我休息的時候任何人不得打攪,難道你忘了?”

小婢“哦”了一聲,悄然而退。我吃驚地盯著綺丹韻,不僅是因為她嘴裏發出的那種男女莫辨的聲音,更因為她隨意冷落趙王府使者的言行,要知道趙王完顏雍乃完顏亮堂弟,深得完顏亮器重,在朝中素有賢德之名。雖然他行事一向低調,但我還在西夏興慶府時,就從西夏皇室和達官貴人口中聽說過,他是大金國屈指可數的實權人物,就連西夏皇帝李仁孝也輕易巴結不上,而綺丹韻對他卻渾不在意。我不禁對她現在的身份生出莫大好奇,不知道方才那小婢口中的“西門先生”是何許人物也?

“我要出去一趟,你在這兒等我,”她說著頗不情願地站起來,沉吟了一下又道,“或者換身衣服和我一起出去,當是我的隨從或跟班好了。”

我毫不猶豫立刻點頭同意:“好!這兒我完全不熟,萬一被人撞見還不知該如何解釋,暫時我又沒別的地方可去,還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好。”

我貌似無奈,其實還有兩個理由沒有說出來,一是這麽晚了,我不知趙王府找她會有何事,心中難免奇怪,正想跟去看看;二是我突然發覺,雖然她對我來說是個危險人物,但正像許多人都喜歡冒險一樣,我也開始喜歡和這個“危險”在一起,尤其在久別重逢之後,這種感覺更為強烈。

“那好!你先轉過身去,我要換套衣服。”她向我示意,我依言背過身,身後立刻傳來窸窸窣窣的更衣身,讓人浮想聯翩,我保證隻是沒找到合適的借口,不然真會突然回頭。好在沒過多久,便聽她用那種不男不女的沙啞聲音對我說,“這裏有幾種不同的服飾,你也挑一件換上吧。”

我慢慢轉回頭,滿懷希望的眼光落在身後那人身上,不禁渾身一震,驀地瞪大了眼,呆若木雞。隻見身後是一個年逾四旬的瘦削儒生,模樣打扮普通得就像那種經年不第的窮酸秀才,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兩個眼瞳白朦朦一片,使那平常不過的麵容生出一種詭異之色,原來竟是一個瞽目儒生。

“小生西門庸,以後還要白先生多多指教才是。”他對我一本正經地拱了拱手,我這才從莫名驚詫中回過神來,不禁往他身後看了看,就好像要看看方才的綺丹韻是不是躲到他身後去了。

“別看了,這裏就我一個人。”他突然莞爾一笑,嘴角像三月豆莢一樣調皮地一翹,讓我依稀發現了綺丹韻的神韻,隻是這種表情出現在一個窮酸腐儒的臉上,頗有些不倫不類,我不禁走近兩步,想仔細看看她肌膚的細微處,我實在難以相信這人就是方才的綺丹韻易容而來。

“別過來!”她突然用手中的竹竿擋住我,“再高明的易容都會有破綻,我可不想讓你發現,快挑身衣服跟我一起出門,要不就留在這兒等我回來。”

她說著用竹竿敲了敲身旁的衣櫃,我隻好放棄對她的研究,一旁衣櫃門開著,裏麵有各種各樣的服飾,我隨意挑了套雙排扣的黑色英雄服換上,衣衫有些短小,但勉強也能穿上,對鏡一照,發現這一打扮就像個跑江湖賣藝的武人,或給土財主看家護院的平常打手。

“嗯,不錯!”她讚許地點點頭,“這一打扮,就說是到我這兒來混飯吃的武師倒也說得過去,走吧,我們已耽誤得太久。”

我跟在她身後,一路穿廊過堂出門而去,毫不理會幾個瞠目結舌的丫鬟和門房,門外早有一輛華麗的馬車相候,扶綺丹韻登上車,我騎馬尾隨在車後,心中不禁奇怪:這西門庸是何許人也?竟得趙王府如此禮遇?

從西門庸的住處出發,到趙王府沒用多少時候,馬車一到府門外,立刻有趙王府兵丁把車從側門引了進去,到院中停穩,又有家人如飛安放好繡墩,侍侯瞽目的西門先生下車。

“西門先生總算來了!”二門外,一個相貌俊雅、氣度雍容的中年男子等在那裏,那男子看模樣大概隻有三十出頭,身材頎長,眉目清秀,眼中隱有一種天生的睿智,卻又不露半點鋒芒,大智若愚大概就是這模樣吧。他雖身著尋常便服,但其舉手投足間卻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雍容和不俗氣度,令人肅然起敬。我立刻猜到這儒雅倜儻的男子便是此間的主人,趙王完顏雍了。

馬車尚未停穩,隻見他已疾步迎上來,卻又因看到我而突然停步,滿是狐疑地盯著我問道:“你是……”

“哦,王爺,”西門庸適時跨前兩步,用探路的竹竿點著我說,“這是小生剛雇的一名武師,雖然手腳笨點,卻也還聽話,小生便在他沒落潦倒時讓他跟我混口飯吃,讓王爺見笑,白師父,還不快拜見趙王爺!”

最後這句卻是在對我下令,我無奈跨前一步,正要大禮拜倒,完顏雍已揮手阻止,似不願再理會我這個無足輕重的下人,轉身扶住西門庸小聲說:“先生快跟我來,本王有要事向先生請教!”

西門庸在完顏雍攙扶下進了二門,卻不忘回頭叮囑我:“你等在這裏,王爺和我有要事相談。”

我百無聊賴地等在二門外,心中很是奇怪,這西門庸不過一潦倒腐儒,和堂堂大金國趙王爺有何要事相談?

直到月上中天完顏雍才把西門庸送了出來,隻見他臉上一掃方才的焦慮不安,露出胸有成竹的模樣,從容不迫地與西門庸告別,甚至還對我點頭微笑招呼,讓我大為惶惑。我一肚子疑問,好不容易憋到回住處與她單獨相對時,我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怎麽會認識完顏雍?好像跟他還交情菲淺呢。”

“豈止是認識,就連這處別院和那些丫鬟仆婦,也是他送我的呢。”她嫣然一笑,不過這一笑出現在西門庸臉上卻十分醜陋。見我臉上越加疑惑,她解釋道,“其實這就是我以前提到過的‘特權’,”她指了指自己腦袋,狡黠一笑,“我這裏超人的智識,即便比起當年的諸葛孔明也毫不遜色,就是做一國相輔也綽綽有餘,何況一小小謀士。”

說到這她指了指上麵,歎道:“可惜就是做一謀士,也隻能躲在暗處,要時時防著被它察覺。”

泄露天機者不得好死!我突然想到了那個橫死的算命術士,那該是她的同事吧?可他又泄露了什麽天機呢?

“你還沒告訴我,怎麽會認識趙王完顏雍,要知道他可不是普通人能接近的,更不是一個瞎眼的窮酸書生可以巴結上的。”我悻悻地問道。

“其實這也是巧合,”她笑道,“不久前我聽說黛絲麗被送西夏楚王送到金國大都,我便易容追到這兒,在郊外剛好碰上趙王完顏雍狩獵,不巧被他的坐騎撞到,沒想到他竟親自下馬相扶,並帶我回趙王府就醫,為人之寬厚仁慈在王公貴族中確屬罕見。這一來二去也就熟悉起來,看他正為朝中權利爭鬥和完顏亮的嫉賢妒能煩惱,便忍不住指點了他幾次,沒想到就被他驚為天人,不僅送我這處別院,還時時向我請教政務國事。這不,今晚他就因完顏亮一意孤行,不聽朝中大臣勸阻,意欲出兵南宋而發愁。”

從她的口中證實了黛絲麗確實被送到中都,但我心中卻並無半分欣喜,隻話裏有話地問道:“怎麽就那麽巧呢?我昨晚剛看到一個算命術士被趙王完顏雍的車馬撞死,他的車隊卻連停都沒停,他的寬厚仁慈難道就隻針對你嗎?”

還有一句話我沒說出來,以綺丹韻的身手居然會被別人的馬撞傷,除非有人是故意,否則就是天大的謊言。綺丹韻從我眼神中明白了她的謊言已被我一眼看穿,不禁老羞成怒地搶白道:“是啊是啊,是我故意,為了完成使命,我要在這陌生的中都,找到一座有權有勢的靠山,不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我悻悻地道,“你可真有眼光,完顏雍在大金國不僅大權在握,更以學識淵博、相貌儒雅而聞名朝野,他還真是一座完美無缺的靠山。”

“你今兒說話怎麽老是陰陽怪氣的?”綺丹韻奇怪地瞪了我一眼,“我找什麽樣的靠山,跟誰交往是我自己的事,你好像沒權過問吧?”

我一窒,頓時無話可說,心中隱隱有氣,卻因沒有任何理由不好發作,隻得悻悻地告退出來,在對麵的客房中胡亂將就一夜,天一亮就不告而別,在城中漫無目的地轉悠半晌。心中對自己如此敏感小器也感到有些奇怪,我為何會如此緊張綺丹韻?看到她和完顏雍走得如此近,心中就隱隱有些不好受,尤其完顏雍還如此儒雅英俊。其實她在完顏雍眼中不過是個瞎眼的謀士罷了,我瞎擔心什麽?難道是有些喜歡她了?真是笑話,我會喜歡那個母老虎?我使勁搖搖頭,覺得這想法十分好笑。看看天色,快到正午時分了,想起和托尼以及耶律兄弟的約定,我慢慢往天橋而去,此刻天橋上已經人來人往,一旁的四通茶館更是人聲鼎沸,我遠遠就看見托尼和耶律兄弟四人,他們早已等在那裏,原本一身顯眼的西夏服飾也換成了尋常的漢人衣衫,在販夫走卒聚集的四通茶館內一點也不顯眼,隻是托尼那模樣,隨便怎麽打扮都讓人一眼認出,那是來自西域的異族人。

我負著手慢慢走近四通茶館,尚未接近他們,我心中就漸漸生出一絲不安,這感覺就像是在野外生存的野獸對陷阱本能的感應。不安來自四周幾個貌似平常的漢子,我從他們淵停嶽立的身姿中察覺到,他們都是經過長期格鬥訓練的技擊高手,這樣的高手平日裏連遇到一個都不容易,現在卻突然出現了十多個,不能不讓人警惕。我發覺異狀想要後退時,卻已經太遲了,托尼已迎了上來,我隻來得及向耶律兄弟打了個旁人不易察覺的警告手勢。

十幾個大漢悄悄圍上來,在我和托尼周圍形成包圍之勢,逃走已來不及,隻有放手一搏,幸好耶律兄弟不是他們注意的重點,應該有機會逃脫,耶律兄弟也對我的暗示有所回應,我稍稍感到一點寬慰。

“白將軍,托尼將軍,在下已恭候多時了。”一個頭戴範陽鬥笠的漢子慢慢抬起頭,露出鬥笠下那張紫膛色的臉,然後對我和托尼拱手為禮。我這才看清他那張有些熟悉的臉,依稀記起他是我曾經在完顏亮的酒宴上見過,完顏亮身旁的侍衛首領,叫什麽名字卻不記得了。

“大人有何貴幹?”我從容地拱手還禮,眼光卻瞟向四周,急速地尋思脫身之計。他臉上的神情已暴露他完全不懷好意,我不想等到最後才翻臉,不過四周的高手不在少數,更有人隱隱用弩弓對準了我和托尼,我不得不放棄了硬闖的打算,跟他假意客氣地寒暄起來。

“白將軍,”他平靜地說道,“昨夜我們接到西夏野利莫仁將軍和李秉常大人的照會,說你二人昨夜不僅反出了近衛軍,還傷了不少人。西夏使臣已要求皇上下令通緝捉拿你們,不過皇上無心管你們和夏人之間的閑事,隻想見見你們二位勇士。”

我暗暗佩服野利莫仁反應的迅速,這照會立刻把我們和近衛軍劃清了界線,就算現在我們闖出天大的禍事,都跟西夏再沒什麽關係。想通這一節,我故作輕鬆地嘻嘻一笑,問道:“我們有選擇的餘地嗎?”

“沒有!”他神情木然,紫膛色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喜怒哀樂。“我若不能請到二位,便要提頭回去,這是皇上給我的口諭。”

“是嗎?”我麵帶嘻笑,調侃道,“要請動我們,你總要留下點令人信服的東西吧!”

話音未落,我左手突然扣向他的咽喉,右腳悄然撩向他的下陰,右拳蓄勢待發,隻待手腳虛招騙他全力招架後,後拳再暴然擊出,相信猝不及防之下,很難有人能躲得過這一拳,隻要能一招把他擊倒擒下,我就可以以他為人質與周圍那些金國侍衛們周旋了。

砰!兩拳相擊的聲音異常沉悶,我不禁後退一步,偷襲的一拳居然沒能得手,他在最後關頭與我對了一拳,雖然被蓄意偷襲的我擊得連退數步,臉上數度變色,我卻也不能令他一舉成擒。

——嗆!托尼彎刀出鞘,閃電般的刀光飛向那侍衛首領的頸項,看來他也明白了我的心思,要搶在周圍侍衛們動手之前把對方拿下。

那侍衛首領在托尼猝然而發的刀光下就地一滾,雖然躲得狼狽,卻還是躲過了托尼閃電一擊,身手之好完全出乎人預料。狼狽逃出數丈開外,他這才一聲大喝:“別動!”隨著他的手勢,周圍驀地現出十餘隻黑漆漆的弩弓,弩弓握在十幾個大漢手裏,從那紋絲不動定定指著我們的箭蔟就知道,這些都是女真族訓練有素的箭手,在這個距離幾乎是箭無虛發,我不得不停下來,托尼也執刀僵在那裏,不敢妄動。

那侍衛首領拔出腰間緬刀戒備地盯著我們,神情如臨大敵。大概我們的身手也出乎他的預料,他不敢再有絲毫大意。我環視著四周,尋思著脫身之策,注意到遠處還有不少大漢把這兒隱隱包圍起來,我忙用眼神向包圍圈外的耶律兄弟示意,要他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扔下兵刃!慢慢轉過身,把手舉過頭頂!”他的聲音十分森冷。在眼前這種情形下,我和托尼不得不照他的話做,舉著手慢慢轉過身去。剛轉過來後腦勺便吃了重重一擊,我知道那是他緬刀的刀柄所為,這是我最後的意識,跟著就兩眼一黑,像空麻袋一樣軟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