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3)
我在滚滚而来的闷雷声中给妮营打电话。
电话通了,好长时间才有人来听。
“喂,是妮蕾吗?我是玫瑰。”
按照妮蔷在电话里跟我说的地址,我让出租车司机在前面路口调转车头,朝着与刚才相反的方向开去。大雨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打在出租车的玻璃窗上,雨太大了,路面上什么也看不清,我担心出事,就让司机暂时把车停在路边。刮雨器不停地左右忙碌着,我看着外面的雨,想着从前的妮蕾那个时髦前卫的女孩,现在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雨小下来。我们继续上路。找到妮蕾现在住的地方很费了一些时间,她住在一所小学校边上的一幢破旧筒子楼里,旁边的房子都在拆迁,旧房子拆得七零八落,如同战争过后的一片废墟,废墟中间孤零零地站着一幢灰楼,灰楼里只有一个窗口亮着灯。
楼道里很黑,我沿着楼梯扶手摸了一手灰。
二楼有一个房间门半开着,地上印着一切四四方方的光斑,整个楼道除了那一个光源,再也找不到一点亮光。我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我有点不能相信妮蕾真的住在这里。
我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听到里面有个哑嗓子女人说:
“是谁在那儿?进来吧。”
我站在门口,没动。
“是玫瑰吗?进来呀,怎么不进来?”
这时候,楼道里不知从何处刮来一股凉风,把我披在背上的长发掀起来又放下。从门口往里里面看,房间里显得
空荡荡的,我站在门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中充满异样的恐惧。
“真的是你呀,玫瑰?”
从灯影里走出个面色黧黑的女人,她穿着件灰麻布宽袖口衬衫,“进来呀,还愣着干什么?”不知是光线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头发看起来灰蓬蓬的,像是带静电似地朝两边支楞着,时间完全改变了她的模样,使她看起来面目全非。她长了眼袋,声音哑了,人奇瘦,从宽袖衬衫里露出来的两条胳膊细得像两条炭棍,我问她怎么变得这么黑,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她说在国外生活不规律。
她把我让进房间。房间里到处都是灰,衣服扔得东一件西一件,也不知是洗过的还是没洗过的,反正都皱巴巴地堆着。桌上摆着着几叠手稿,有的是修改勾划过的草稿,有时则是抄写得相当工整完成稿。我记得十几年前时髦人物妮蕾早早使用电脑写作,到处宣讲电脑写作的好处,现在却回过头来手写,一定是厌倦机器与键盘,想要找回手与稿纸直接接触的那种感觉吧。
“我时间不多了。”
妮蕾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句。
她说话的时候,呲牙一笑,露出排如黑人般雪白剌目的牙。我突然回忆不起她原来的样子了,她怎么变成这副怪样子好像重新脱胎换骨了一般,只两三年功夫,一个人就像改变得这样彻底,好像出了鬼似的,她反复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是和她双胞胎姐姐的死有关,还是另有
原因……我有些后悔来这里,我正陷进一个莫名的深渊里,妮蕾身上那件灰衣服正化作无数灰色小颗粒,以极快的速度附着到我身上、脸上、手上来。
我得了重感冒,混身没劲儿躺在**瞎想。母亲说满城都在流感,很多人都患上感冒,医院里挤满了人。我绝望地躺在那儿,胳膊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散乱地扔在**,脑袋里挤满种种怪念头。
其中有一个怪念头在我病好了之后依然记得很清楚,那就是我时常化身成那个面色黧黑的妮蕾,在她的时空里走来走去。这很可怕,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某一瞬间变成她,而且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间会变成她,有时候好好的干着一件别的什么事情,转身之间就变成了她,有着她一样的嘴脸和句法,甚至连走路的步态都变了,几天时间买了无数件灰衣服,单一的颜色充斥着我的衣柜,看来很是触目。
母亲是第一个发现我这种变化的人。
母亲说,玫瑰,你好像中了魔。
我用另一个人的眼睛望着母亲,母亲也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穿行在妮蕾的手稿之中,她就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抽烟,她的眼圈涂抹得很重,她说那些手稿你都读过了吗?我说读过了。她就用干哑的声音笑了起来,然后她掐灭了烟,她说,我现在时间不多了。我说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她说这是你不懂的。干哑的笑声再次回荡在我的房间,床头的玻璃杯被震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