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零章 臥龍(8)
這是柳非月的夢境。
夢境的內容不算複雜,但卻是重複的,如同一個循環播放的視頻。
與看視頻不同的是,柳非月在這個循環裏是主角,並且能夠真實地感受到痛與絕望。
夢境中柳非月變成了一個身被鱗片的生物,她無助地躺在血泊中,殷紅的血在她的身下綻開,如同一朵怒放的豔紅色大麗花。
“大麗花”的周圍是興奮的人們,地上散落著沒來得及被裝好的赤金色鱗片,鱗片有成人拳頭那麽大,金燦燦的鱗片散落在血紅中,泛著璀璨的光。
極致的妖冶,極致的殘忍,陰差陽錯地造就了令人生怖的曼麗,可這對於柳非月來說,並沒有一絲美感,隻有痛苦和絕望。
是的,在那可怕的夢境中,她被剔骨取鱗了,心懷絕望的她痛到不能自拔,隻能躺在血泊中哭泣。
痛,好痛,可沒有人同情他,周圍的人們舉著屠刀興奮不已,仿佛她的痛苦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場狂歡。
在力氣就快消失殆盡的時候,一個人影在她麵前蹲下了。
柳非月以為是救她的,輕輕抬了抬手指,卻不想,一把鋼刀戳到了她的胸口。
竟是取心.......
為什麽夢裏會痛,為什麽會一直做這個重複的夢......
血淚模糊之際,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這是你應得的懲罰,是你欠我的。”
懲罰?柳非月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要接受懲罰。
日子一天天地過,痛苦從未消弭,反而越來越嚴重,她有時候甚至會害怕晚上,害怕睡覺,害怕床。
好不容易才從臥龍莊那個小地方出來,她不想放棄,哪怕她知道隻要不出莊子,夢魘裏的疼痛就會減少很多。
事情發生轉機的時間,是在那個秋天。
她加入了社團,那晚她本以為自己會再一次接收那無端的“懲罰”。
卻不想那個聲音竟開始和她談判。
依稀記得,那個女人的音色偏高冷,似乎有著一股子遺世獨立的傲氣,可語氣裏卻洋溢著難以遮掩的恨意。
“你想不想擺脫夢魘?”
經受折磨已經很久了,甫一聽到這句話,甭管對方出於什麽意圖,柳非月都如抓到救命稻草般跪下磕頭不止。
她痛哭道:“我想,求你放過我......”
對方沒有說話,而柳非月則不要命地磕頭,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沉默了約莫十分鍾,那個女聲再次響起,她的聲音微沉。
“幫我找幾個人,帶到赤龍窟.....”
柳非月一怔,連忙拒絕道:“不行,赤龍窟有進無出,人進去是出不來的。”
“我要的就是他們出不來。”
女人的聲線平緩如同一條直線,音調也不算高,可她這句話卻讓柳非月瞪大了眼睛,她像放了氣的氣球一樣,無助地坐在地上。
柳非月雙目含淚,倘若按照女人的說法做,那就是在害人。
她不懂,這個女人為什麽要這樣傷害無辜的人,為什麽要折磨自己。
無論是自己還是別的什麽人,都沒有犯錯,為什麽要接受無端的迫害?
柳非月無力道:“為什麽?”
“你有資格問為什麽嗎?”
女人的聲音冰冷,如同一把利刃字字紮心。
柳非月按住自己的心髒,痛苦流涕地質問道:“你比我強大就是資格麽?那道德呢?底線呢?”
“嗬。”女人一聲譏笑:“你配和我談道德麽?”
柳非月怔怔抬頭,可是頭頂卻隻有黑暗,她看不到那個惡毒女人的麵孔,隻能聽到女人的聲音。
“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如果你不按我說的做,你會一天比一天痛苦。”
女人微微咬牙,說了一句令她膽寒的話:“我保證。”
柳非月從夢中驚醒,她同往常一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起身打開了出租屋的燈。
因為經常夢魘,她擔心自己會影響到室友,便從學校宿舍裏搬了出來,租了個帶洗漱間的單間。
身體還有殘留的痛感,她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已了,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衝個熱水澡讓自己的身體放鬆一些。
可當她走到鏡子麵前時,居然被鏡子裏的景象嚇得尖叫起來。
鏡子裏有三個紅字“我保證”,這三個字並不是寫在鏡子上的,就像是一個鏡像,可鏡子外麵沒有紅字的蹤跡。
然而紅字並不是最可怕的,鏡子裏的柳非月滿臉是血,柳非月的心髒抽痛了一下。
她緊咬著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除了汗水再沒有其他了,可鏡子裏的自己卻是滿臉是血。
淩晨的城市如此靜謐,安靜得仿佛全世界隻剩下柳非月一個人。
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她抱著膝蓋哭泣著,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鏡子。
無助、恐懼、痛苦......像海水一樣圍繞在柳非月的身邊,她如同一個不會遊泳的人落入海中那樣,在窒息與崩潰的邊緣掙紮著。
忽然,耳畔那令她恐懼的聲音再次響起。
“給我帶人、給我帶人、給我帶人......”
柳非月死死捂住耳朵,可那個聲音卻一直在她耳畔響著。
有一瞬,她甚至想要直接結束這一切,讓痛苦連同她的生命一起帶進墳墓中。
可當柳非月想要動手時,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夢想。
寒窗苦讀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些盼頭,竟遇上這樣的事情。
她還那麽年輕,這世間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和感情她沒有體會過,她真的想要活著,想要像其他同齡人一樣好好活著。
柳非月痛苦極了,她的靈魂在掙紮,夢想與道德如同兩隻大手,在試圖將她撕裂。
而這期間,耳畔的聲音也從未停過,似乎是想要逼她做出一個抉擇。
終於,她支持不住暈倒了,迷糊間,蒼白的唇輕輕動了一下。
眼角劃落一滴晶瑩的淚,柳非月有氣無力道:“我.......答應你......”
後來的事情就和劉惜他們說的一樣了,柳非月利用鄒魚愛財和邱敏好奇心重的特點蠱惑他們去了臥龍山。
熏風看著麵前的柳非月,她對柳非月雖然有些許同情,可依舊覺得柳非月可恨。
明明回到莊子就能減輕痛苦,可柳非月為了自己的夢想,選擇踐踏道德,踐踏別人的生命。
柳非月有夢想,難道邱敏、鄒魚和劉惜沒有麽?
熏風微微抿唇:“你不該答應那個交易的。”
“我有錯麽?”柳非月哭著道:“我還那麽年輕,難道我就合該痛苦麽?”
柳非月眼裏果然隻有自己,熏風眸色微冷,她看著麵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決定不留情麵地揭穿她。
“你知道的,隻要回到莊子,你就可以減輕痛苦。”
見柳非月臉色煞白地看著自己,熏風眸色漸沉,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柳非月在欺騙別人,也在欺騙自己,並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做遮羞布來掩蓋自己為了私欲害人的事實。
可當遮羞布被揭穿的刹那,她隻有情難以堪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