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團團隻有三歲多, 這小家夥脾氣從出生開始就比較大,越長大越暴躁,惹得孫桂芳和楊繼西又愛又氣。
楊老婆子和團團就好像天生犯衝,隻要二人對上, 沒多久便能看見二人都氣呼呼的樣子, 團團因為太小了, 所以外人都覺得是楊老婆子太計較。
這可把楊老婆子慪得不行, 這幾年都沒咋過來串門, 倒是讓楊繼西他們覺得十分輕鬆。
嫣嫣笑著牽走了團團,狗蛋剛喝一碗酒, 楊繼東就過來了,狗蛋撒腿就跑,楊繼東臉都氣紅了, 跟著追了上去。
這幾年生產隊出去打工的人越來越多,同樣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回家蓋房子, 楊繼西今兒下午又要去幫人蓋房。
孫桂芳則是去另一家蓋房的人家裏幫著做飯。
月華考上大學, 成了隊裏唯一的女大學生, 上門求親的人不少,好在月華已經非常穩重成熟了, 以學業為重拒絕了。
而隔壁隊長的兒子都已經三年抱兩個孩子了。
這天孫桂芳和月華在小溪溝那碰見,便說了幾句話,月華便提起包家的那個人, “前幾年我瞧著他覺得這人長得好, 說話也中聽,還想著能定下親事也不錯, 前天我去鎮上的時候再次碰見對方的時候, 我忽然覺得他其實很普通。”
“那是你眼界開了, 遇見的人越來越優秀,”孫桂芳說。
月華笑了笑,“我現在就一個念頭,好好念書,爭取畢業的時候分配個好工作。”
“這麽想是對的,”孫桂芳點頭。
回家時,見嫣嫣和團團坐在蔥頭旁邊眼淚巴巴的,她趕緊過去。
“咋了?”
團團指著蔥頭道,“蔥頭一回來就這麽躺著,都不怎麽動。”
“好像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嫣嫣抹了把眼淚道。
她出生的時候蔥頭就陪伴著她,如今也算是老狗了。
孫桂芳嚇一跳,趕緊蹲下身看了看蔥頭,“蔥頭?”
見它鼻子幹幹的,托起它的腦袋都沒啥力,孫桂芳趕緊讓嫣嫣去把楊繼西喊回來。
楊繼西匆匆趕回,見蔥頭這個情況,便知道肯定是在外吃了啥,畢竟蔥頭上午還活蹦亂跳的,於是他借了隊長家的板車,把蔥頭拉到周大舅那邊隊裏,找到那位獸醫,請對方看看蔥頭是啥情況。
嫣嫣跟著一起去的。
老獸醫三兩下就看出問題了,“我弄點藥吃,過兩天就好了。”
“謝謝謝謝,”楊繼西和嫣嫣鬆了口氣,蔥頭就是他們的家人,如果真的去了,他們心裏不好過,楊二奶奶他們更難過。
等他們拉著蔥頭回到田家崗生產隊的時候,天都黑了。
好在蔥頭已經能自己走了。
“你出去吃了啥?現在年紀大了,脾氣也大,偷偷自己出去玩兒,出事了吧?”
嫣嫣念了蔥頭一路。
回家後,孫桂芳給蔥頭端來一碗帶肉的飯,又把柴房和小菜地那用竹欄給攔住了,為的就是不讓蔥頭自己出去。
好在蔥頭也知道自己病了,所以老老實實在新院子那邊養著。
團團每天起床都會去蔥頭那看看,“聽話啊。”
蔥頭每次聽到這話,都會抬起頭蹭了蹭她的小腳。
楊二奶奶得知蔥頭的事兒後,鋪子都不看了,趕著回來照看它,去年家裏的花貓去世了,花貓已經活了很大的年紀了,二十一的老貓。
因為花貓去世,楊二奶奶還病了一場,連著好幾天都在夢裏夢見花貓跟她告別。
所以一聽蔥頭出事,她心裏可著急了。
石頭和狗蛋他們也每天過來看蔥頭。
對楊家大院的孩子來說,蔥頭是他們的小夥伴,陪著他們一起長大的朋友。
八月底,楊繼南穿著新衣服,送同樣穿著新衣服的月華去大學,石頭和他們一道出去的。
狗蛋也去縣小學報道,他就背了一個大包,別的也沒帶啥,孫桂芳他們家給做了一件上衣送給狗蛋,康嫂他們則是做了一條褲子。
這就是一套新衣服了。
月華的則是裙子,一家給做了一條裙子。
狗蛋記著這些情,告訴自己不能忘記。
石頭去念大學後,楊繼西他們縣裏的房裏就空出來了,這一次他們沒有再租出去,而是裝了一番後放在那,每個月楊繼西都會抽時間帶著家人去縣裏住兩天,看看電影,逛逛街啥的。
“欸,你們知道李家那事兒了嗎?”
這天楊繼西從鎮上回來,在趙五家門口不遠處,聽幾個人說這話,他好奇湊過去,“啥李家?”
“就是石頭橋那邊李大牛的閨女,肚子大了!”
“還沒結婚呢,這肚子就大了,這事兒傳得到處都是呢。”
楊繼西一愣,也沒啥好奇了,準備離開,結果就聽見不遠處的趙五家裏爆發出哭聲,幾人對視一眼後,紛紛跑了過去。
“趙五哥咋了?”
趙五娘去世了。
楊繼西他們留下幫忙布置了靈堂啥的,現在是可以請人超度的,趙五夫婦還要去各家報喪,楊繼西被他央求去請道士過來。
楊二爺爺他們也跟著趕了回來。
團團牽著楊二奶奶的手,見她眼睛發紅,便安撫著,“奶奶不哭。”
“好,奶奶不哭,”楊二奶奶蹲下身抱住她。
趙五娘比楊二奶奶他們大幾歲而已,他們年輕的時候,一起幹活兒,一起砍柴,現在對方去世,楊二奶奶心裏也感慨得很。
怕他們胡思亂想的楊繼西和孫桂芳,把鋪子丟給他們看著不說,還把團團也送到鎮上了。
這樣楊二奶奶二人又開始忙碌起來,哪裏有時間去想自己要是走了,家裏人會怎麽怎麽樣。
李家姑娘未婚先孕,議論這事兒的人說話很不好聽,本來以為沒有糾察隊這事兒慢慢地就散了,結果很快公社就派人去拉著李家姑娘去打胎。
“說要不就讓肚子裏孩子父親和她結婚,領了結婚證,管你生幾個。”
康嫂剛從娘家回來,拉著孫桂芳就說起那邊發生的事兒。
石橋那邊離她娘家還挺近的,所以知道的消息也更多。
“那姑娘也是倔,就是不說孩子爹是誰,然後那邊就拉著她去打孩子,不僅要打,還要罰款呢,她這屬於未婚生子,得罰款的!”
“打了也要罰?”
“要,”康嫂點頭,罵起那個不出麵的男人,“搞大了人家的肚子,結果自己倒成了縮頭烏龜,那姑娘自己麵對流言蜚語,這種男人我呸!”
孫桂芳也跟了罵了兩句,“就真打了?”
“我走的時候他們還在拉扯,我娘說公社可能就是嚇唬他們家,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那個男人嚇出來。”
康嫂歎氣。
晚上孫桂芳和楊繼西一起洗腳,楊繼西說起買車的事兒,“買輛自行車吧,現在買自行車也不用票了。”
“買吧,”孫桂芳點頭,“一輛會不會不夠啊?”
“那就兩輛,鋪子上和家裏各放一輛,讓爹和娘也學會騎車,反正鎮上到我們生產隊的大路也是通了的,騎車也方便。”
楊繼西笑道。
楊二奶奶他們這些年過得舒心,頭發都沒怎麽白,而且精神十分不錯。
於是他們商量著等把大豆收了,就去縣裏買自行車,隊裏這兩年買自行車的人不少,而隨著個體經濟的發展越發迅速,越來越多的東西是不需要票的。
供銷社如今也漸漸沒有啥東西需要票了,當然如果你有票,那也是可以用票繼續買的。
隻是說這種票買東西的形式,正在慢慢退出人們的生活。
大豆還沒收完,李家姑娘那邊又傳來了情況,原來那孩子是她鄰居兒子的,孩子也沒打,二人去領了證。
可她婆婆卻氣得很,看她一點都不順眼。
最後小兩口幹脆出去找活兒做了。
得知家裏要買自行車,嫣嫣和團團都很高興,楊繼西帶著楊二爺爺去縣裏挑選自行車,楊二爺爺高興地和孩子一樣。
最後選了鳳凰牌的兩輛自行車,回到鎮上楊二爺爺和楊二奶奶便開始學騎車,楊繼西放了一輛在鋪子上,另外一輛他騎回家。
孫桂芳在楊家大院學自行車,楊繼西拖住後麵,讓她放心地踩著前行。
“啊啊啊太快了!”
孫桂芳緊張得很。
“那你踩慢一點,”楊繼西笑道。
她聞言趕緊慢了些,果然速度一下就緩下來了。
康嫂在外麵打工的時候就學會了,所以在楊繼西幹活兒的時候,她就來教孫桂芳。
沒幾天孫桂芳便騎著自行車去鎮上送菜了,而同樣沒多久楊二奶奶騎車回來拿團團厚一點的衣服。
楊老婆子正坐在大柳樹下看著對麵副隊長家的院子,結果就看見楊二奶奶騎車自行車翩翩而來。
她磨了磨牙,快步回家拉著楊老漢道,“給老大打電話,我要買自行車!”
“咱們買來幹啥?毛蛋都沒念書了,福娃還在村小學呢,沒人用啊。”
楊老漢疑惑道。
“人家二嫂都會騎自行車了,我比她還小幾歲呢,”楊老婆子覺得委屈,“結果我活得比她還像老婆子!”
“二嫂會騎自行車?”
楊老漢驚訝道。
“你不信你自己看去,這會兒都快到家門口了,”楊老婆子說。
楊老漢出院門一瞧,楊二奶奶還真騎車從大柳樹那過來,她一看那車的樣子就知道不是孫桂芳騎的那一輛。
“這是買了兩輛車啊,”楊老漢想了想,“我待會兒就去跟二嫂說,讓她給老大打電話,把錢寄回來。”
楊老婆子連連點頭。
她現在三個兒子都很有出息,孫女考上大學,大孫子做了老師,除了家裏的錢沒有二嫂家的多,她可比二嫂有麵子!
這自行車也不能輸!
楊二奶奶剛到家喝了水不久,就見楊老漢上門來了,聽了他的話後,楊二奶奶表示沒問題,會給楊繼東打電話的。
“一定要讓他寄錢,不然就天天給他打。”
楊老漢再次道。
“成,”楊二奶奶點頭,接過孫桂芳給的包,“那我就回鎮上了。”
“娘,你騎車慢點兒。”
孫桂芳叮囑道。
“小意思,”楊二奶奶精神煥發道,“你爹現在還沒怎麽會呢,我看他要是學會了,下回回來拿東西的就是他。”
楊老漢聽得心裏也不是滋味,想著等他們家買了自行車後,也要學會騎車。
楊大爺爺倒是很佛係,三兄弟裏他年紀最大,現在歡歡和樂樂也長大了,出去玩兒他也不用跟著,就在家幹點小活,活動活動身體。
楊繼東接到電話,聽楊二奶奶說家裏人要他寄錢回去買自行車的時候,腦子就一個念頭:攀比了,一定是攀比了!
隊裏買自行車的人那麽多,楊繼東自然是知道的,可仔細想了想,他們家確實也可以買一輛,於是應下了。
十天後,楊老漢一臉傲然地推著自行車回到隊裏。
好幾個老頭兒老太太都圍著他和自行車。
“現在的日子好了,自行車想買就買,哪裏像以前,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
“是啊,日子越來越好咯。”
“不過楊三,你咋推回來啊,為啥不騎呢?”
楊老漢被問得有些尷尬,毛蛋在一旁拆台道,“我爺爺不會騎,我想騎他又怕我弄壞了,所以下了班車我們就一路推回來的。”
趙五爹聞言哈哈大笑,“你這不騎,買回來有啥用。”
“是啊,你們年紀大了不會,就給孩子騎嘛。”
“說起來二家楊二嫂這麽大年紀了,騎車技術好得很。”
“可不,真厲害啊。”
楊老漢有些生氣地推著車回到家,罵著準備打水擦自行車的毛蛋,“你生來就是克我的!”
“亂說,”毛蛋翻白眼,“不可以迷信,擱在前些年,可是要被抓去遊街的,爺爺你說話注意點。”
楊老漢哎喲一聲,抓起一旁的東西就要打過去,楊大爺爺聽見動靜過來嗬斥了幾聲。
楊老婆子倒是高高興興的,讓楊老漢學著楊繼西教孫桂芳那樣,穩住車後麵,自己騎上去,結果她自己又害怕,踩得太快楊老漢又跟不上,這一撒手,楊老婆子就連人帶車摔倒了。
臉上蹭掉了一塊皮。
楊大爺爺和楊大奶奶就在旁邊看著呢,隻覺丟了大臉的楊老婆子像個孩子一樣,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
楊老漢跑過來扶她,被她一把推開,“你咋扶的啊!”
楊繼西從他們家院門口路過,聽見哭聲和罵聲,便上前看了看,見楊老婆子那臉上的慘狀,搖了搖頭繼續往自家院門走去。
楊老婆子學車受傷的事兒被毛蛋無意中說了出去,好家夥,來看熱鬧的人不少。
狗蛋周末回家,知道這件事後簡直哭笑不得。
不過他還是耐心地教楊老婆子騎車。
偏偏她就是害怕,就是學一會兒就大呼小叫的。
毛蛋趁著沒人騎,自己跨上去在院子裏來回轉悠,福娃在後麵拍手叫好。
楊老婆子見自己不如一個孩子,又哭了。
“三嬸最近哭得有些多啊,”康嫂和孫桂芳坐在院子裏說話。
那邊的哭聲著實有些大了,想忽視都難,孫桂芳搖了搖頭,“她又怕又想學,這心態沒穩住,不好學。”
“可不,”楊大奶奶插話道,“臉上的傷還沒好呢,腿上又蹭了幾塊皮,真不知道幹啥這樣。”
“不過她也挺厲害,都這樣了,還繼續,”康嫂有些佩服道。
“你三叔昨天也學呢,結果我聽樂樂說摔了好幾次,怕是也疼,今兒一直坐著,”楊大奶奶忍著笑。
狗蛋在家待了一天就去縣裏了,明兒還要上課呢。
走之前還叮囑楊老婆子不準給自己張羅親事。
楊老婆子怕了楊老漢搞不穩,厚著臉皮來找楊繼西幫忙。
楊繼西直接用粗繩一頭綁在他們家門樁上,一頭綁在自行車後尾,楊老婆子就開始這麽學車了。
可一旦鬆開了繩子,她又不行了。
每天都在院子裏和自行車較勁,終於在十一月的時候,她把自行車騎出了生產隊,來到了鎮上楊記雜貨鋪。
本想聽楊二奶奶驚訝地誇她幾句,結果楊二奶奶忙得很,哪裏注意到她會騎車了,不過也知道對方這些日子在折騰啥。
但也不至於驚訝,楊二奶奶不跟著吐槽就不錯了。
“幺妹,得空了回家吃飯唄,”楊老婆子又去了裁縫鋪。
楊幺妹神色淡淡道,“三嬸太客氣了,我娘他們就住對麵,我想過去吃就過去。”
楊老婆子張了張嘴,一時高興,還真忘了楊幺妹他們已經認楊二奶奶他們做爹媽了。
這學會自行車的喜悅,忽然消散了許多。
今年過年孫玉蘭那邊打電話過來,說了一個喜事兒,孫玉蘭有喜了。
因為她婆婆爬山的時候傷了腿,所以秦遠就拜托孫母前去照看孫玉蘭。
楊繼西夫婦把孫母送到縣城車站,叮囑了對方一番後,才衝她揮手告別。
孫母從車窗那探出頭,“你們好好的啊,我頂多半年就回來。”
“好,爸那您也別擔心,”孫桂芳回著。
除此之外還發生了一件事,那就是三個姐姐家都分了家,這些年她們手裏也攢了些錢,所以分家後,都選擇了重新建房。
新房酒也辦了,楊繼西和孫桂芳忙著炒茶的事兒,所以是楊二爺爺帶著兩個孫女去吃酒。
七月,因為畢業而在省城等待分配工作的石頭打來電話,他被分配在省城,單位有宿舍,所以一切都好。
這可是好消息,不過到底想看看兒子住在哪裏,工作環境是怎麽樣的,所以康嫂想去看看石頭。
她一個人,楊大奶奶也不放心,反正也要去省城收租,所以楊繼西夫婦跟康嫂一道去了省城。
這一次他們沒帶孩子。
他們每個人都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不說,手裏還提著大包小包的。
石頭接到人的時候,看著他們帶來的東西忍不住一笑,“你們啊……”
這些東西全是給石頭帶來的。
到了他們宿舍時,三人看見還有兩個人在客廳看書,見石頭帶人回來,他的室友兼同事也打了個招呼。
“媽,西叔,嬸子,我住這間屋子,”石頭背著包,提著不少東西,這都是從孫桂芳還有康嫂身上接過去的。
“環境不錯啊,”楊繼西笑道。
他們進石頭屋沒多久,兩個同事就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我知道他是鄉下來的,沒想到他家人還會來看他,除了他媽媽,另外兩個來幹啥?”
“還能幹啥?鄉下多的是來打秋風的人。”
翻著書的人翻了個白眼。
把東西都拿出來放好後,康嫂笑道,“也不早了,你叫上那兩位同事,我請大家吃個飯。”
“好,”石頭笑著點頭。
“你不準給錢啊,我請的,”康嫂叮囑著。
“知道了,”石頭來到客廳跟兩位同事說了吃飯的事兒,他們也沒覺得,雖然有些瞧不上石頭的出生,可麵上還是相處得不錯。
省城裏的飯館,那可比縣裏的多,也大,價錢也更貴一些。
但康嫂他們這些年也賺了些錢,又想著請人吃飯那也不能去太小的地方,所以就去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飯館。
“他們怕是不知道這家的菜有多貴。”
走在最後的二人嘀咕著。
“別看這家門麵小,因為特色菜好吃,所以連帶著其他小菜也貴些。”
服務員笑眯眯地過來問道,“請問你們幾個人?”
“六個人,我們要包間,”康嫂看了看大堂,人挺多的,還很吵,說話都聽不清。
“好的,這邊請。”
進了包間後,一個服務員進來擺好碗筷,再倒上茶水,和他們說話的那位則是拿出菜單。
孫桂芳見此對楊繼西道,“我們縣裏那家,現在都沒菜單呢。”
“是啊,”楊繼西點頭。
聞言,那二人更覺得他們是打秋風的。
不過是覺得石頭考上大學,又有了個好工作,所以來求石頭辦事兒啥的。
楊繼西無意間掃到二人的神色,他沒說啥,繼續和石頭他們有說有笑的。
康嫂一共點了七個菜,年輕小夥也不怕吃不完,結賬的時候,本來那二人還等著看他們出糗,結果康嫂麵不改色地給了錢。
出了飯館,楊繼西三人也不跟石頭回宿舍那邊了。
“我們過來順帶把下一年的租給收了,這會兒趕過去還能瞧瞧夜市啥的,你已經這麽大了,我們也不多念叨,有啥事兒就給我們打電話,知道不?”
楊繼西拍了拍石頭的肩膀道。
石頭點頭,“知道了叔,媽,嬸子,那你們到家了,記得給我打電話啊。”
“知道了,”康嫂挽著孫桂芳的手臂,“我在你那件黑色冬衣裏放了三百塊錢,你上班了,用錢的地方比以前多,你回去自己收著,桂芳,咱們快走吧,我想去夜市給歡歡還有樂樂她們瞧瞧有啥好玩的。”
見她這麽著急,想要念她幾句的石頭也隻能打住,看他們上了車,這才跟同事一道回家。
二人聽他們又是收租又是打電話的,都有些驚訝,又聽三百塊錢,更覺得他們的猜測可能錯了,石頭雖然是鄉下來的,可好像不是那麽窮。
至少他們過來上班的時候,家裏才給五十塊錢。
這會兒和石頭回到宿舍,見石頭拿出不少吃的喝的,更覺得小看了對方,態度也有所改變。
石頭微微一笑,好似沒有發現二人的轉變一般,這些年出來念書,他早就練就了一顆沉穩的心了。
楊繼西三人到了夜市後玩到了晚上十二點多,這才回招待所休息。
現在的酒店也有,但他們還是喜歡招待所。
在省城的這幾天,三人也得知了一個消息,那就是計劃生育的事兒。
前些年他們也知道一點,但沒有今年的風聲這麽大,聽著隔壁桌的人說一對夫妻隻能生一個孩子,超生就要罰款啥的。
康嫂好奇地問道,“那要是雙胞胎咋辦?”
那人聞言笑道,“那沒事兒,這是自家的福氣,還能打掉一個隻留一個?那可會鬧事兒的。”
康嫂也笑了笑,轉過頭對孫桂芳低聲道,“得虧我們生得早。”
孫桂芳掩嘴一笑,看向楊繼西,楊繼西正在吃東西,康嫂卻明白了。
“繼西做了手術的,你們不怕,等你們康哥回來,我也讓他去做手術。”
“康哥早就做了,”楊繼西抬起頭說。
“啥?什麽時候的事兒?”
康嫂一臉驚訝地追問。
楊繼西見此也很驚訝,“就石頭考上大學那年啊,他來問我結紮的事兒,還讓我陪他一道去縣醫院,咋,這是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康嫂臉都紅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心疼康哥不跟自己說一聲就去了。
旁人一聽,頓時問道,“大妹子,你男人去結紮了?”
“對啊,這人也不說一聲。”
“哎喲大妹子你好福氣啊,我女婿就不去結紮,硬是讓我女兒上環!”
那嬸子氣得很,“我閨女受了大苦咯,那東西不知道咋的長進肉裏麵了,害苦了她啊!”
一時間,整個飯館的人都在討論到底是男性去結紮好,還是女性上環好。
後麵甚至吵起來了,三人趕緊吃了飯結賬後就走。
回到鎮上時,見原本素色的土牆上寫了幾個大字:還是生一個好!
“這是?”
康嫂指著那牆上的字,看向楊二奶奶。
楊二奶奶歎了口氣,“前天弄上去的,說要計劃生育,你們是不知道,收罰款的人在幾個生產隊來來回回地走,交了罰款你就生,要不就去打了,這幾天鬧出不少事兒呢!”
“就曾家那邊的,才懷上老二沒幾天,就遇見這事兒,不交錢就上門勸你去打了,把人都氣暈了。”
王大嫂在一旁道,“我還想著,小鬆一個人寂寞,我再給生個妹妹啥的,好家夥,看著陣仗,我是不敢生了。”
“政策是根據國情製定的,”一個老婆婆歎了口氣,“也是沒辦法。”
“這個我們理解,我弟妹就交了,人家也沒為難,隻要不生第三個,就不會讓你再交啥了。”
坐在鋪子前的幾人也說起話來。
楊繼西夫婦回到生產隊,走到副隊長家,便聽郭紅哭道,“這個孩子我不要了。”
接著又聽趙長國大聲道,“怎麽不要,來了就得要!爹,娘,這錢算我借的,等孩子生下來,我也去打工。”
“說什麽傻話,還沒分家呢,這罰款我同意交,”趙大嫂直接道。
楊繼西二人也沒多聽,快步回了家。
也有人偷偷生的,結果被人舉報藏在哪裏,然後跟著罰款。
接著和舉報人鬧成仇人等不在少數。
很快就到了一九九○年,楊繼西在新年的前一天,背了一台電視機回家。
把田家崗生產隊一大半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看著師傅把天線啥的都安裝好,探後調信號,眾人看著電視機出現畫麵後,紛紛驚呼鼓起掌來。
“我知道這個!我在縣裏看過這個,這是唐僧!”
“哎喲,這人咋長著一張豬臉啊!”
“那是豬八戒你不知道啊!你看旁邊還有個猴子呢,那是孫悟空!”
“就小時候聽的那大鬧天空的孫悟空?”
“可不,這是名著,是書裏的故事,現在給演出來了!”
這是稍微年輕點的人說的話。
也有像楊老婆子這種害怕的,“這就是一張豬臉啊!這是怪物!”
“那猴子瞧著就是精怪啊!”
“是啊是啊,可嚇人了。”
“我看是被關進這電視機裏麵了,然後逼著他們演給我們看呢!”
不管怎麽說,作為生產隊第一家有電視機的人家,每天晚上就熱鬧起來了。
吃過飯沒多久,家裏就會陸陸續續地來人,不管是老人還是孩子,或者是青年人,要不就自己端來凳子,要不就站在一旁看。
他們家的電視機是對著堂屋門放著的,這樣大夥兒就是坐在院子裏也能瞧見畫麵。
孫桂芳把電視打開,一群人就不說話了,直溜溜地盯著那電視看。
家裏熱鬧,團團還賣起了小零食,大夥兒也不是那麽厚臉皮的,來點瓜子啥的,一邊吃一邊看,也挺好,走的時候還把院子掃得幹幹淨淨。
第二天才好意思再來。
楊老婆子剛開始的時候雖然害怕,可到了後麵跑得最快了,讓福娃和毛蛋過來占位置,她眼睛不咋好了,得坐在前麵,可楊繼西把位置給了楊大爺爺和楊大奶奶,他們兩個坐最前麵看。
楊老婆子抱怨幾句,楊繼西就笑道,“要不你們自己買一個電視機吧,不貴,還能想坐哪裏就坐哪裏。”
買自行車楊老婆子還能逼著楊繼東買,可這電視機,她還真舍不得錢,所以也不再嗶嗶了,能坐哪裏就坐。
之所以沒放鎮上,是因為鋪子隔壁的柳老二家有了電視機,這電視機是柳大哥買回來的,因為廠裏給了一張票,然後他們家自己掏錢買了一台,這就多了一張票出來。
柳大哥夫婦商量後,就把這票啊,給了柳老二家。
楊二奶奶他們看電視不說,生意也很不錯,可以說又沾光了。
楊繼東得知楊繼西他們家買了電視機後,也害怕楊老漢他們讓自己拿錢回去買,所以還特意跟值班室的人說,隻要是自己爹媽打電話過來找他的,都說自己忙,沒時間接。
但楊老漢他們沒打這個電話,楊繼東反而覺得不自在了。
加上過年的時候也沒回家,於是便在七月請假回去看看。
他到家的時候剛好是傍晚六點多,楊老婆子吃了飯把碗筷一放,就和楊老漢還有毛蛋他們往楊繼西家走去。
楊繼東默默跟上,然後就瞧見一堆人在楊繼西家等著。
原本他以為自家老娘會和人搶位置,結果見他們哪裏有位置就把凳子放在哪裏後,驚訝極了。
楊繼西見他回來,也打了招呼。
楊繼東拉他到一旁低聲道,“我爹娘這幾個月都這麽平易近人嗎?”
聽到平易近人四個字,楊繼西忍不住一笑,“剛開始還和大爺他們搶位置,我給製止了,讓她自己買一個去,後來她就學乖了。”
楊繼東一臉慶幸,“幸好沒讓我買電視機啊,我準備在縣裏買房子,狗蛋當了老師,那以後娶媳婦兒肯定是在縣裏,所以正攢錢呢。”
這邊孫桂芳已經開電視了,狗蛋放假也在家,他今天在楊繼西他們家吃的晚飯,這會兒正在幫著收拾碗筷呢。
出來就瞧見他爹,剛笑著過來想說話,就聽他這麽說,狗蛋立馬拍了拍他的肩膀,“爹,別操心我,我到了年紀後,單位會分配房子的。”
“那單位分的能有多大?”
見過一些世麵的楊繼東癟嘴,“爹給你搞個大的。”
“回去再說這個,咱們看電視,”狗蛋知道一時半會和他扯不明白,於是岔開了話題。
團團已經不記得這個大伯了,她隻知道院子裏坐著一個眼生的人,然後就拉著孫桂芳的手小聲道,“媽媽,那是誰?”
“是你狗蛋哥哥的爸爸,你得叫大伯。”
“我大伯不是康伯嗎?”
“康伯比這位伯伯要小幾歲,所以你還是得叫這位大伯,康伯就是康伯。”
孫桂芳耐心解釋道。
團團雙手叉腰,抿了抿小嘴道,“我康伯最大了!”
每年給她們做小玩具,給小紅包,還舉高高的才是她的好大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