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扫了几眼,“这种粗布,一看就是下人用的,你不去下人房里搜,你来朕弟媳房里干什么?”
大夫人一愣,这床单的料子的确不是上乘的,但江言清房里用的,一直就是这种料子。
“难道,你就给弟媳用这种床单?”皇帝声音冷了下来。
大夫人连忙磕头道:“不敢,是妾身糊涂了,妾身这就去查下人的院子,绝对将东西找回来!”
楚承戟忽然开口:“夫人,你要找的,可是这个?”
江言清抬起头一看,楚承戟手中的玉镯,正是他当给当铺老板的那个。他瞬间反应过来,连忙看向皇帝。
皇帝朝他眨了下眼。
“皇上。”楚承戟起身,朝着皇帝弯腰道:“臣接到英武侯的告罪,立刻在家中翻找,发现聘礼单中的一只羊脂白玉手镯和一盏翡翠琉璃杯竟然被落下了。琉璃杯被我不甚摔烂了,这只玉镯还完好,我就给三公子带了过来。”
楚承戟说着,走到江言清面前,拉起他的手,将玉镯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男人高大的身躯遮住了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江言清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中,只觉得强悍的气息逼迫过来,让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被碰触到的肌肤像是着了火,迅速的烧了起来,江言清的脸都热了几分。直到楚承戟退开,他似乎才重新获得了呼吸。
江言清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卷曲着手指,将玉镯攥紧。
跪在地上的大夫人偷眼看着,心中暗惊,又见江言清呆呆傻傻的样子,提醒道:“还不快谢恩。”
楚承戟淡淡道:“不必。”
英武侯见状,表情甚是欣慰,跟着道:“原来是误会一场,这等小事还要劳烦王爷跑一趟,可见王爷对我儿用心,实乃臣家门之幸事。”
楚承戟冷冷道:“本王若不跑这一趟,是不是现在的言清,已经被打了板子摊在**了?”
英武侯顿时语塞,他身边的大夫人赶紧磕头认错。
苍瑾钰厌烦道:“你们都下去吧,朕一家人要说点家常话。”
英武侯一愣,看了看皇帝,却见皇帝早就不看他了,目光全都落在江言清身上。
楚承戟侧眸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一群人,沉声道:“还不出去?”
低沉磁性的声音让江言清心头悸动,慌忙低下头。
英武侯领着所有下人出去了,初雪也告退。皇帝笑盈盈的看着江言清微红的耳朵。
屋里三个人,两个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尤其是楚承戟,探究的目光犹如实质,让江言清如芒在背。
江言清心里叫苦不迭,他有心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但他实在没有和皇帝、王爷闲聊的经验。
要聊点什么?罗继斋的点心甜不甜?
“天色不早了,皇上该回宫了。”大将军率先开口。
皇帝没有异议,“好,朕再和弟媳说几句话,你们两个出去一下。”
等大将军和王爷出去了,皇帝起身站到了江言清面前。
江言清也立刻站起来,感觉到现在的皇帝和白天街上的那个“楚公子”不太一样了。
皇帝收起了笑容,一国之君的气魄显露出来。他像是朋友推心置腹一般的拍了拍江言清的肩膀。
“朕知道这门亲事也许并非你所愿,但木已成舟,你若有什么委屈,就只管跟朕说。”皇帝叹了口气,“你成为这局中微妙的制衡棋子,朕也有错。人生在世,未必就能事事顺心,想开点吧。”
“你身边就只有哪一个丫鬟贴身伺候?”皇帝问。
江言清点头,心中暗惊,看来他是身在局中不知局,皇帝都将他视为棋子,可见这盘棋的大小不是他能想象的。
“朕明天派个人来伺候你,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只管让他跑腿,进宫告诉朕。好好休息,朕回宫了。”皇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必送了。”
送一个人给他?说白了就是明目张胆的放了一个眼线而已。不过江言清倒觉得没什么,往好了想,有皇帝的人在旁边,至少徐姨娘每天教他礼仪的时候,不必再听她冷嘲热讽了。
“皇上,臣还有几句话和三公子讲。”门外楚王爷对皇帝道。
皇帝点头,“去吧,注意点你的态度,他也不容易。”
楚王爷没作声,只是朝屋内看了一眼。
夕阳的余光已经从窗口褪了下去,室内一片昏暗,江言清坐在椅子上,看起来身影单薄。
楚承戟跨进门内,回身将门掩上。
江言清似乎被这关门声吓了一跳,慌忙跳起来,警惕的看向这个足高出他一头的男人。
楚王爷在回城之前,没有见过江言清。传闻这个英武侯的三公子,虽然是个私生子,但却一身的书卷气,温润如玉。但往往越是克己复礼的人,一旦偏执起来,做出的事就越出格。
传言三公子喜欢上一个有家室的人,许是读书读傻了,为了追求那不切实际的神仙眷侣生活,竟然要和那人私奔。最终被那人的正妻找到,当街劈头盖脸一顿骂,此事就闹得沸沸扬扬了起来。
当然,传言不可全信,当日之事到底如何,只怕除了当事人外,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发言权。这本不关楚王爷什么事,但他回城第二天,英武侯设宴,连皇帝都请来了,他也就不能推脱。
宴席上多喝了几杯,也不知道英武侯哪里弄到的烈酒,后劲极大,他醉倒之后,被人抬去了江言清的院子。
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抱了正因失恋而痛苦绝望的江言清。
其实他并没有醉到理智不清的地步,那天晚上,江言清嘶哑的哭喊和绝望的求饶,楚王爷都记得。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停不下来。
当时的这间屋子,也是这么暗淡的环境,江言清满是泪痕的脸还历历在目。
过后不久他的酒就醒了。皇帝和一众大臣还没走,英武侯请了戏班子,留大家看戏。
结果他和江言清,成了最热闹的一出戏。
楚王爷咬了咬牙,眼中杀气森然。
若不是他心知江言清是无辜的,只怕当日他就将这人掐死了。
但江言清的确是无辜的,甚至开始绝食,一心求死。
没过几日,此事就在盛阳城内传开了。
再过几日,楚王爷就亲自上侯府提亲来了。
不是迫于舆论的压力,也不是顾全脸面,更不是皇帝在背后给他压力,而是他楚承戟既然做了这禽兽之事,又怎会不认?既然是他碰过的人,他就不可能将人弃之不顾。
楚承戟深吸一口气,步入这昏暗的室内。
他每向前走一步,江言清就后退一步,直到抵在了床边。
楚承戟也没有再往前走了,站在了屋子中间。
江言清警惕的看着他,双手背在身后,想在**摸到什么东西防身。
这样的江言清,和那晚绝望心死的江言清,完全不同。
楚承戟开口,用低沉的声音笃定道:“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