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祁寒把沉钧送回了侯府。
沉钧拽住了肖祁寒的衣袖,急急的问他:“沈星风怎么办?”
肖祁寒低头凝望侧沉钧,“你想我怎么办?”
沉钧皱眉,好一会儿才用微冷的声音说,“大婚在即,能不能等到我们成婚之后再……”
肖祁寒摸了摸沉钧的脑袋,“沉钧,他是本侯的人。”
沉钧微怔,随后点点头:“既然他是侯爷的人,那沉钧自然会真心接纳他,只是侯爷打算怎么做?三日之内,是否真的能够画出巡海图?”
肖祁寒温柔点的笑了笑,“用不着三日,钧儿不用担心。“
吩咐侍女伺候沉钧歇下后,肖祁寒骑马,直奔吟苏亲王府邸。
允应慎看着不请自来的肖祁寒,有些愠怒:“你要小王交出巡海图?”
肖祁寒:“是。”
夜长梦多,星风的脾气是何等倔强,那群人要是想从他嘴里挖东西,必定要动刑,他等不了三日。
更何况,别说三日了,就是三个月,那幅图也是画不出来的。
允应慎笑了,眼神却凉飕飕的:“肖祁寒,你是觉得小王脾气好好欺负是吗?巡海图乃大齐最重要的海图,你觉得小王会随随便便交于给你?”
肖祁寒面不改色:“回禀王爷,下官想,您应该是会把巡海图给下官的。”
允应慎挑眉,“是吗?为何?”
肖祁寒看着他,说了一个名字——
“乔熠矜。”
允应慎瞳孔豁然睁大,旋即又恢复了平静,盯着肖祁寒什么表情也没有的脸,笑了两声。
他走到肖祁寒面前,伸手拍了拍肖祁寒的脸,“你有本事。”
肖祁寒态度恭谨,微微低头:“多谢王爷赞赏。”
允应慎冷笑,吩咐自己的下属:“白术,把东西拿给他。”
……
肖祁寒拿了巡海图,快马加鞭出了京城。
黑衣人见肖祁寒只身前来,语气揶揄,“呦,看来那个小妾,是真的挺得肖侯爷的宠爱的。只可惜……”
他忽然顿住了,没有被黑布遮住的眼睛,闪过几分不自然。
他冲肖祁寒喊:“把巡海图扔过来,我们要查验,如果要是我们发现有什么猫腻,我就直接宰了他。”
肖祁寒把巡海图扔了过去。
黑衣服一手稳稳接住,展开看了看。
“货真价实的巡海图。”肖祁寒不耐烦:“我的人在哪里?”
黑衣人见目的已经达成,把巡海图塞到胸口的衣袋中,冲肖祁寒指了个方向。
顺着这条路上去,有一个废弃旧宅,从偏门进,有一处地牢,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话音刚落,肖祁寒的身影就已如一道黑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一个黑衣人笑了:“现在装什么情深,要是真的在乎,也不会拿那小子来换那沉钧了。”
有人反对:“肖祁寒这个人老谋深算,城府极深,断不可用常人的思想去衡量他。”
还是原来说话的那个人,语气有几分不屑:“再深,还不是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哎,其实你说那沈星风的事情也不怪我们……”
黑衣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明阑如同一只潜伏在黑夜中的猎豹,蹲在枝叶繁盛的树干上,盯着这群黑衣人远去。
想到刚刚他们的话,他的眉头忍不住的皱了皱。
沈星风……
大概是出事了。
……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肖祁寒才在山腰处找到那处废宅。
从偏门进去后,果然就见一处地牢的入口。
里面点了火把,似乎已经燃烧了多时,火光暗沉,被风吹的摇曳。
肖祁寒下了石阶,越往里面走,空气就越是冷。
肖祁寒的心脏就像是被人坠了一块沉重的石头,越来越沉,
脸色也愈加难看。
因为……
他闻到了血腥味。
有人流血了。
是星风吗?
肖祁寒不敢去想,脚下的步子加快,往地牢的最深处走去。
沈星风就在地牢最里的那间牢房里。
他被绑在木架子上,脑袋深深的垂着,乌发竖起的马尾滑落在脖颈处。
肖祁寒呆立在门口。
走的近了,他才发现,沈星风并不是被绑在木架上的。
他是被钉在上面的。
两把锋锐的匕首从沈星风的手腕狠狠扎进去,将他瘦削的身体钉在了上面。
乌黑的血液染透了沈星风的整条手臂,他的脚边全是早就干涸凝固的鲜血。
肖祁寒眼神血红,呼吸先是凝滞,然后是急促的粗喘。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个血肉模糊的人,就是他的人,于是如同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的走过去。
这具身体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甚至不敢去碰他一下!
该有多疼……这种被人钉穿的感觉,该有多疼。
“星风……星风……”
肖祁寒的声音发抖,他站在沈星风的面前,手脚慌乱,叫着他的名字。
沈星风什么动静也没有。
肖祁寒终于小心翼翼的捧住了他的脸,然后一点点的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
沈星风的脸很白。
那是一种类似于死人一般的了如生机的苍白。
他的眼睛微微半睁着,瞳孔浑浊不堪,也许是太痛了,嘴唇都被咬出了鲜血。
他就这样目光空洞的盯着肖祁寒。
肖祁寒忍住心里涌起的剧痛,捧着他的下巴,把他唇上的血一点点的舔干净。
声音破碎,几乎断不成句:“我……我放你……下来,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
沈星风仍旧是木讷讷的盯着他,眼里一丝光芒都没有。
肖祁寒按着沈星风的脑袋,让他埋在自己的胸膛里,然后伸手轻轻的握住了插进沈星风右手腕的匕首——
匕首被拔出来的时候,肖祁寒甚至听到了刀尖撕扯皮肉混合着鲜血的“滋滋”声。
沈星风的手臂,一下子垂了下来。
他咬住牙齿,眼神血红。有拔出了另外一只匕首。
沈星风软软绵绵的往下倒。
被肖祁寒整个抱在怀里。
肖祁寒带着他,飞奔回了侯府。
顾十四,阿福和龙澈都跑过来看。
顾十四一摸沈星风的鼻息,心里一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福瞪大了眼睛看他。
顾十四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没,没气了。”
阿福一下子放声大哭。
齐大夫被肖祁寒从被窝里抓出来,一脚踢开床边碍事的人,肖祁寒将他提溜到了床边。
“救他。”
齐大夫看了一眼沈星风,把肖祁寒并一帮人都都赶了出去。
他让徒弟先给沈星风清理伤口,用针往沈星风的太阳穴里扎。
把一碗参汤捏着鼻子给沈星风强硬的灌下去。
沈星风的鼻息依旧是时断时续。
一张脸愈加没了活人的样子。
齐老忙的浑身是汗,回头吩咐徒弟;“去,把大容参汤端过来,快。”
不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这孩子怕是真的挺不过去了。
徒弟很快送来了参汤。
齐老掰开沈星风的嘴,却忽然想到了那一日沈星风离开时,他说的话。
齐老盯着沈星风紧皱的眉头,再看了看沈星风的手腕。
最终沉默着,把那碗参汤放在了床头的凳子上。
小徒弟不解:“狮虎?”
齐老叹气:“你也出去,准备一些热水来。”
至次,所有的人都被齐老给赶走了。
肖祁寒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站着。
他的身上还染着沈星风的鲜血,鼻尖是散不去的血腥味。
心脏处像是被让掏了一个口子,疼到最后,几乎麻木。
没有人敢来劝他回去等消息。
因为此刻的肖祁寒,看起来太可怕了。
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和沉闷,令顾十四和所有人闷沉的可怕。
第二日的黎明。
在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紧闭了一夜的大门终于被齐老打开了。
肖祁寒像是从无尽的噩梦里骤然惊醒,他走过去,“齐老……”
齐老满脸的疲倦,就这么往门栏上一坐。
他没看肖祁寒,而是对顾十四招招手。
“十四,来。”
顾十四脸色沉沉的走到齐老的面前,半跪下。
齐老声音嘶哑,眼眶全红,掏了一锭金子放在顾十四的手上。
“拿着这个,去给星风扯一套漂亮体面点的衣服,再去买一口好棺材。”
顾十四整个人狠狠抖了一下。
齐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去吧。”
顾十四回头看了一眼肖祁寒。
男人站的笔直,面孔平静,不,应该是死寂。
一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光,只剩下了空洞和茫然。
顾十四攥紧了那枚金子,艰难的应了一声。
阿福扑在龙澈的怀里,止不住放声大哭。
肖祁寒好似被这哭声惊醒,摇摇头:“怎么会……他还睁着眼睛看我呢。”
齐老嘶哑的笑了笑:“这就叫死不瞑目吧。”
肖祁寒整个人一激。
这才踉踉跄跄的往屋子里走。
沈星风安安静静的躺在**,盖着一床薄被。
面色青白。
眼睛已经合上了。
肖祁寒小心翼翼坐上床,缓缓的把他抱了起来。
被子从沈星风的肩膀滑落,沈星风的脑袋软绵绵的耷拉在肖祁寒的肩膀上。
肖祁寒按住他的后脑,亲吻他的头发。
他只是这是最后一次了,因此恨不得把沈星风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星风,过奈何桥的时候,记得要喝孟婆汤啊。”
他这一辈子太苦太苦,来生定要忘却一切,托生个平凡的家庭。
成婚生子,儿孙满堂。
而这辈子的事,还有他呢。
顾十四带着衣服回来了,新买的棺材,也被人送到了院子里。
肖祁寒亲手替沈星风换上了蓝色的锦衣,给他梳好头发,把一枚如意珍珠手环轻轻地系在了他的手腕上,手腕处的空洞的伤口刺的肖祁寒眼睛赤红,他吻了吻沈星风的手,然后把他塞进袖子中。
临近中午,肖祁寒才抱着沈星风从屋里走了出来。
阿福早已哭晕过去了。
肖祁寒面色肃冷,把沈星风轻轻的放进那口棺材里。
他解下腰间的一颗夜明珠,也一并放了进去:“别怕黑,星风。”
龙澈走过来,把御心递给肖祁寒。
肖祁寒接过,鼻子酸疼。
“星风,把御心留给我……好不好?”
“罢了,你一定会生气的。”
肖祁寒轻轻的把御心放在了沈星风的胸前。
“路上有人欺负你,你就用御心揍他。”
他扶着棺材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沈星风,转身:“合棺吧。”
顾十四和龙澈皆是泪流满面的把棺材盖一点点的往上推。
棺盖遮挡住艳阳,将沈星风的脸一寸寸的淹没在了黑暗里。
顾十四大喘气,扭头问肖祁寒,“葬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