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欺

第61章 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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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风葬在磨山。

这里有他的父母和亲人。

当年,沈家出事后,肖祁寒托人将二老和沈楚吟的的尸首送了出来,随后在这里下葬。

当时新王朝刚刚建立,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这个一手扶持了新君即位的大功臣,因而下葬的过程很匆忙,肖祁寒甚至不敢给他们立碑。

沈星风的墓就安置在他长姐沈楚吟身边。

无名无姓,一座孤坟,埋葬着这个京城曾经最耀眼的少年。

肖祁寒让所有人回去了,而后他一个人坐在沈星风的墓前,从最贴近胸口的位置处,缓缓的掏出一个荷包来。

荷包里,装着沈星风亲手剪下来的一缕头发。

是他曾经用心编织与他的平安符。

他一直都戴着,从未离身。

肖祁寒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柔软的发丝,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两下。

而后他从腰间抽出匕首,挑起自己发尾的一缕黑发,轻轻割下,然后用那条红绳与沈星风的头发绑在了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肖祁寒声音被冷风吹的嘶哑而又破碎。

头顶的乌鸦尖叫着扑腾翅膀飞过。

肖祁寒抬头看了看,而后无奈的笑了两声,“你不愿……是吗?”

乌鸦的鸣叫似乎更加凄厉狠绝。

肖祁寒攥紧了那结发,掌心被掐的热辣辣的疼,而后才一点点的摊开掌心,把自己的头发又摘了下来。

然后他用一根火折子,点燃了沈星风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他不配拥有东西去怀念他。

星风走时,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他厌恶极了自己,也恨透了自己。

头发在火光里一点点的萎缩,消失成灰。

夜幕低垂,肖祁寒又在墓前说了许多的话,然后才被明阑找到。

“主子。”

肖祁寒回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都调查清楚了?”

“调查清楚了,是太子的余党。他们从一开始,兴许就没想让星风公子活。”

肖祁寒的眼底微微的晃了晃。

他居然让星风进了一个必死的局。

肺部涌上一阵刺痒的疼痛,肖祁寒弓着腰,剧烈的咳嗽,身体咳的一震一震的,心脏都要是裂岁开。

明阑上前,把手里的披风给肖祁寒披上。皱眉;“主子,要怎么办?”

“交给允应慎办,告诉他巡海图现在在哪里。你告诉他,所有的功劳我都不要,他爱去皇帝面前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

肖祁寒又是咳了两下,站直了身体,“把那群杀了他的人活着送到我面前。”

……

明阑带着肖祁寒的话,当天夜里便去拜访了吟苏亲王府。

管家一脸为难的把明阑带去正殿。

“王爷现在有些不便……”

明阑:“小人在这里等王爷,等王爷什么时候方便了,小人再去见他。”

管家让人给明阑上了茶。

管家一走,明阑便溜上了屋顶,夜色暗沉,对暗卫来说是最好的伪装。

他逛遍了小半个王府,找到了允应慎的卧房。

院子里跪满了丫头和婆子。

众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亮着灯火的房间里,咒骂声混着花瓶,碗碟的摔打声不绝于耳。

“允应慎!你他娘的……有本事你就打断老子的腿,不然老子迟早要跑……你个王八蛋,滚!”

“滚!别碰老子,你个畜生,我嫌你恶心!”

后面的声音就变得有些不堪入耳了。

乔熠矜的哭声起初很大,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极小极小的呻吟。

明阑挑了挑眉。

总觉得这一幕,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约莫一个多时辰,允应慎才散着头发略略粗喘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明阑正要折身回去。

允应慎却已经迈着步子经过他的廊下。

“暗卫所现在还教人偷听别人办事吗?”

明阑肩膀一僵,不过没犹豫多久,他便翻身落了地,跪在允应慎的面前,恭恭敬敬道:“满院子的人都听得到,怎么到明阑这里,就成了偷听呢?”

允应慎接过侍从递来的衣服,顺手披上,打量了明阑一眼:“怎么,肖祁寒自己没本事护住自己的人,要你把气撒在本王身上?”

明阑一愣,旋即道:“明阑不敢。”

“敢也好,不敢也罢。”允应慎往前走了两步,低头扫了明阑一眼,“沈星风死了的事情,我不希望被矜儿知道,明白吗?”

明阑点头:“自然。”

允应慎弯了弯唇:“你先去正殿等本王,本王梳洗后即刻便来。”

……

大齐六年三月初七,肖祁寒大婚,迎沉钧为妻。

万民同庆。

大婚第二天,肖祁寒携沉钧进宫给皇帝和新任皇后谢恩。

万壑帝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龙塌上昏昏沉沉的睡着。

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允修明正在床边,寸步不离的侍奉。

见到肖祁寒,他快速走过来。

“宁渊候可有什么要事禀报?”

肖祁寒态度谦逊:“只是带钧儿来谢恩。”

沉钧对允修明施了一礼:“见过太子。”

允修明笑,“都说当初你娶那左氏,是不情不愿的,如今终于娶得心上人,该得偿所愿了吧?”

肖祁寒眼底微凉,他点头,“是啊,得偿所愿。”

沉钧握紧了肖祁寒的手。

允修明还要照顾皇帝,肖祁寒不便久待,只在外门拉着沉钧给皇帝磕了三个头,便要走。

允修明又匆匆跑了出来。

“祁寒。有件事要要说给你听听。”

他看了一眼沉钧。

沉钧识趣的退到了一边去。

肖祁寒问:“太子请说。”

“前太子的余党盗取了巡海图,已经尽数被吟苏亲王拿下了。吟苏亲王上书请示父皇,只是父皇这种情况……“

肖祁寒笑:“殿下是太子,陛下既然病重,有些事情太子拿主意即可。朝中之人拥护前太子的人不少,殿下切记不要夜长梦多。”

允修明若有所思。

肖祁寒带着沉钧走了。

沉钧不解:“刚刚为什么要磕三个头。”

肖祁寒笑:“因为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沉钧似懂非懂,又问:“你昨晚去了哪?我等了你很久。”

新婚夜,肖祁寒一夜未归,黎明时分,他苏醒才见肖祁寒睡在自己身边,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

肖祁寒解释:“喝多了,便在书房歇下了,钧儿要是不相信,找书房的下人问问便可。”

沉钧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你是我夫君。”

肖祁寒握着沉钧的手,出宫的马车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肖祁寒温柔的把沉钧扶上去,皱眉,“昨晚我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梦?”

“我梦到一个浑身带血的人,哭着对我说,还我命来。”

肖祁寒面色苍白。

沉钧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沈……”

算起来,他是因为自己死的,肖祁寒和他都有脱不了的干系,难道是沈星风索命来了?

肖祁寒满脸的疲倦,“我找了个大师,待会儿让他看看。”

沉钧后怕的点点头,“好。”

回到侯府,请来的大师已经在府里等着了。

一番施法后,大师声音嘶哑低沉的开了口。

“禀侯爷,夫人,这府里的确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

沉钧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可是沈星风?”

大师声音愈加低沉,神神秘秘:“老道不知这沈星风是何许人也,但听名字,应该是个男人?可夫人府里的这个冤魂,乃一女子,和一幼儿。”

明阑在一旁插嘴:“莫不是夫人和世子?”

沉钧也知道肖祁寒的上一任夫人。

听说在生产时,难产去世了。

他问那大师:“可有办法解?”

老道说:“此人怨气极深,但却没有害人之意。似乎只是因为夫人入府,而心生不满出来作祟。老道会施法,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请侯爷和夫人,不要行房中之事,行为过分亲密。”

肖祁寒眉头皱了起来,“本候才刚刚新婚,这种要求未免……”

沉钧却是说;“就听大师的吧,这段时间,还请侯爷忍耐些。”

肖祁寒沉默着,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

明阑推开书房的门,找到肖祁寒:“侯爷,都按照你说的办好了。”

肖祁寒提笔落了一个字,头也不抬:“叫他把嘴巴闭闭紧。”

明阑有些不解:“主子,恕属下多嘴,沈公子都已经不在了,您又何必忍着自己呢。”

年轻力壮的身体,要是憋坏了可怎么办?

肖祁寒轻笑了两声,什么话也没说。

明阑转开话题:“还有件事。”

“什么?”

“阿福和龙澈想离开侯府。”

肖祁寒一愣,又问:“顾十四呢?”

明阑眼神暗了暗,“他……已经走了。昨天夜里,什么也没留下。”

肖祁寒攥紧笔的手颤抖了两下:“走吧,都走吧。”

明阑默了片刻,“主子,我叫人传晚饭给您。”

今晚的厨房做了桂花鸭。

明阑一看到那道菜便心道不好。

正要端走时,肖祁寒却已经拿起了筷子,“你也一起吃吧。”

肖祁寒从不在意尊卑,他和肖祁寒同桌吃饭也是常有的事情。

明阑有些不安的坐了下来。

肖祁寒的筷子伸向那碟桂花鸭,可不知为什么,他的手抖的厉害,筷子撞击在一起,怎么夹也夹不起来。

鸭肉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滚落在盘子里。

“主子……”

明阑赶紧夹了一块鸭肉放在肖祁寒的碗里。

肖祁寒笑了笑,“真是奇怪,我居然连块肉都夹不动了。”

他把那片桂花鸭肉送入嘴里,细细咀嚼。

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喉结颤抖,极慢极慢的艰难吞咽。

明阑沉默不语。

肖祁寒让人上了酒。

又是一个酩酊大醉的夜晚。

明阑扶着他把他放在书房的**,肖祁寒眼底一片腥红。

“明阑。”

明阑弯下腰:“属下在。”

肖祁寒声音嘶哑:“我好想他……”

明阑整个人僵住了。

他见肖祁寒迷迷糊糊的睡去,才给他盖好被子离开。

大齐六年,四月。

万壑帝驾崩。

太子允修明即位。

肖祁寒把一封书信交于明阑:“送给我舅舅,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