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欺

第62章 另外一个沈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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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国六年六月。

金国再次来犯。

肖祁寒主动请缨,前往边疆评定战乱。

大军定于三日后出发。

沉钧自从得知消息后便忧心不已,看着丫鬟们忙前忙后的给肖祁寒打点行李,心下越来越不安,像是有一把刀悬挂在自己的脑袋上,不知何时掉下来。

他问侍女:“侯爷呢?”

侍女放下手里的衣服,回头,“侯爷在书房呢。”

沉钧起身去找肖祁寒。

肖祁寒正在书房案前写毛笔字,见到他来,放下笔,冲沉钧轻轻地笑了笑。

“钧儿,你过来。”

沉钧小步走过去。

宣纸上,是龙飞凤舞的两行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沉钧得耳尖微微红了。

他抓着那纸,声音像是刚出锅的蒸糕,冒着热气般:“是写给我的。”

肖祁寒捏了捏他的手,眼神沉沉:“当然是……写给我最爱的人。”

沉钧转过身看着他:“你要和我父王开战了吗?”

他和肖祁寒,相识于北疆的那片战场上。

身为金国最小的王子,十四岁的他,随父亲挂帅出征。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肖祁寒。

大齐国赫赫有名的宁渊侯。

他端坐在一批红鬃马背上,北疆的风呼啸而过,卷起砂砾和乱石。一身赤色劲装刺眼而又明亮。

那时的他站在父王的身后,少年远远的那一眼遥望,像是一根细线,把他的心脏勒的紧紧的。

那一战,他们被齐兵击的节节败退。

他在仓皇中,与兵马失散,虽自小习武,但十四岁的少年并未有太多大战的经验,很快就被齐兵团团包围。

长枪要刺透他的胸口的时候,一双手忽然抱住了他,用坚硬的后背和肩膀,替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肖祁寒满身是血的屏退了所有的人,带着他回了齐国的战营。

他本以为自己会成为肖祁寒用来威胁父王的俘虏。

但之后的两个月,肖祁寒什么也没有做。

不仅没有苛待与他,反而隐去了他的身份。

整个军中,只有极少部分的将士知道他是金国人。

他爱上了肖祁寒。

爱上了这个用生命救了他的敌国将领。

只是,他也明白,他们彼此的身份对立,自己和他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可没有想到,肖祁寒居然送他回来金国。

不知他和父王说了什么,第二天,父王叫他跟着肖祁寒回齐国。

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他是欢喜的。

临出发的那一夜,父亲拉着他的手,细细嘱咐他,“肖祁寒并非池中之物,他的话,你一定不可全信,只听三分便好。你要替父王好好监视他,但凡他有利用你的迹象,你一定要用我们金国的信鹰通知父王。”

沉钧相信肖祁寒。

他曾经从顾十四的嘴里得知过一个叫沈星风的少年。

顾十四说沈星风是肖祁寒的命。

他并不觉得。

命?

如果沈星风是肖祁寒的命,那他用命去换自己,岂不是说明在肖祁寒的心里,他沉钧更是重要三分。

沉钧伸手搂住了肖祁寒的脖子。

“你会杀了我父王吗?”

肖祁寒轻笑:“不会。”

“真的?”

肖祁寒点头:“真的。我保证。”

沉钧松口气,作势要去问肖祁寒。

肖祁寒却眉头皱了皱,一下子躲了开来。

沉钧神色有些不自然。

“……今晚也不可以吗?”

成婚三月,他一次也没有碰过自己。就连亲吻也不曾有过,虽然道士说是为了辟邪,可鬼神之说,他倒是还是不相信的。

况且,都这么久了……

“祁寒,我……”

沉钧往肖祁寒的怀里拱了拱。

肖祁寒稍稍把他推开,沉着声音解释,“行军打仗之前,不宜行**。……不吉利。”

沉钧眉头一皱,“我从未听过。”

“这是我们齐国的规矩,况且你在金国时还小,哪里知道这种事。”

沉钧闷闷的:“那好吧。”

肖祁寒:“今晚你早些休息,明日我还要去见几个人。”

沉钧点头:“那侯爷也早些休息。”

沉钧走了。

肖祁寒见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眼底的那丝温柔才瞬间变成了冻人的寒意。

他一点点抚平被沉钧抓皱的宣纸,拿起毛笔,在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下面,续了两行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

肖祁寒盯着那张纸凝视了许久,心脏处密密麻麻的泛起压抑不住的闷痛。

他离开已经三个月了。

肖祁寒知道自己的心漏了一个巨大的洞。

从内里钻出的虫蚁在无时不刻的撕咬他的软肉吮吸他的骨血。

每每想到沈星风,那种疼痛的滋味就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可他强迫自己去想他。

这近乎是一种自虐式的惩罚。

他曾经拥有过他最美好的样子,却因为他的无能和愚蠢,没能抓紧他的手。

肖祁寒把那张纸一点点的叠好,放在烛火下燃尽。

翌日清晨,肖祁寒去见允应慎。

清晨的街道热闹非凡,忙着赶早市的人把路拥挤的水泄不通。

肖祁寒带着明阑路过,那些百姓却像是一个个看见了瘟神一样,纷纷躲避。

甚至还有小孩子,被吓的大哭起来。

明阑面色阴冷。

“愚蠢,愚蠢!侯爷您在外面为他们打仗,他们却如此惧怕您!”

肖祁寒冷冷的笑了笑。

他带着明阑穿过早市,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欢笑。

好似是个少年的声音:“沈星风!你等等我啊!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沈星风……”

肖祁寒的脸色骤然一白,几乎是一瞬间就停下了脚步,慌张的回头望去。

眼里已经有压不住的亮光和欣喜。

人群里,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孩,正急匆匆的往肖祁寒这边跑,嘴里还在嚷嚷着:“喂,沈星风,你真的很过分!仗着你腿长了不起吗?要是我讨来的馒头!你怎么能全都拿走!”

肖祁寒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把人直接提了起来。

“你认识沈星风?”

肖祁寒的声音颤抖。

那小孩被吓呆了,哽了两下,然后“哇——”的一声放声哭了起来。

“沈星风在哪……”肖祁寒的眼眶红了,这小孩哭的他心烦意乱,他迫切的想知道沈星风在哪……

肖祁寒直接捏住了他细弱的脖子,面上有了三分狠意:“不说,本侯就杀了你。”

路过的百姓,对着肖祁寒指指点点。

眼里全是对权贵之人仗势欺人的不满和畏惧。

明阑皱眉,“侯爷,您冷静点。”

肖祁寒冷静不了。

他最重要的人没了。

他却还要不出一丝差错的把剩下的事情一步步的做完。

这三个月来,他好像一具行尸走肉,对着沉钧,对着所有人,压抑的想要嘶吼。

如果他没死……

肖祁寒捏紧了那小孩的脖子,“说,沈星风在哪?”

他们也是乞丐,他记得沈星风有一次出逃,也是去当了乞丐。

莫非,真的是他……

光是想到这个,肖祁寒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燃烧。

“咚——”

一块石头重重的砸在了肖祁寒的脸上。

“侯爷!”

明阑大惊,和肖祁寒一起望过去——

只见四五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黑漆漆的。

手里还拿着几块石头,要冲着肖祁寒丢。

被肖祁寒掐着脖子的孩子一见到他就激烈反抗,声音艰难道:“星……星风,救我……”

肖祁寒肩膀猛烈的颤抖了一下。

他盯着那少年,眼里有难以置信,也有浓浓的失望。

他松开手,一步步的走到他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被肖祁寒的气势压迫,几乎忘记了手上还有石头这,磕磕绊绊:“沈……沈星风。”

“谁给你取得名字。”

“我……我爹。”少年肩膀颤抖,“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我爹很喜欢这首诗。”

肖祁寒眼眶骤然腥红。

是这首诗……

他盯着这个同名同姓的沈星风,喉结颤抖:“是吗……很好听的名字,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

少年瑟瑟发抖的跪了下来,“我不是故意要砸你的,我只是,我只是……”

肖祁寒的额头已经肿了一个小包。

他打断了少年的话,“可有去处?”

少年摇摇头。

“去我侯府吧,我让人好生待你,不用再在外面颠沛流离了。”

少年愣愣的看着肖祁寒。

肖祁寒却已经转身:“明阑,找人送他们回侯府,不准任何人为难他们。”

明阑一愣:“那夫人那边……”

“不必解释。”

明阑点点头,让跟着的侍从送沈星风和他的朋友回了侯府,自己急匆匆的跟上肖祁寒。

“主子,你没事吧?”

肖祁寒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这种狂喜到绝望的滋味烧灼着他的神经。

肖祁寒前一秒刚哑着声音道了句“无事“,后一秒便一个趔趄——

“侯爷当心!”

明阑一把扶住了肖祁寒:“侯爷,属下送您回府找太医……”

“不必。”肖祁寒苍白的笑了笑:“我只是……我只是……太想他了。”

……

回到侯府。

肖祁寒去见了那个沈星风。

他已经被丫鬟伺候着洗过了澡。

换了一套衣服,正局促不安的坐在床边。

肖祁寒看着他身上蓝色的锦衣,眼神不由的有些柔和,阔步走进去,“星风。”

沈星风旋即回头,更是不安,“侯……侯爷……”

肖祁寒静静的望着他。

沈星风就这么低着脑袋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肖祁寒一个位高权重的侯爷,不会无缘无故带他回家,要做什么,他很清楚。

肖祁寒皱眉,叫住了他:“不必,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个。”

沈星风脸色通红,“那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