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肖祁寒在床边怎么低声下气的哄,沈星风始终都是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肖祁寒这边刚擦完,那边马上又冒了一层出来。
肖祁寒早就叫人去请大夫了。
那五十多岁的大夫按着沈星风的脉搏,也诊不出个毛病,在肖祁寒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只说先开点药调理调理。
肖祁寒咬牙切齿,脸阴的比谁都厉害:“你看不到他在疼吗?本候难道不知道调养吗?别叫他疼成这样!”
那大夫也很无辜,这**的公子哥儿那实在是不配合啊,问什么都不说话,他连毛病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对症下/药?
沈星风满身都是冷汗,肩膀不停的颤抖,他起先还是故意和肖祁寒犟,死咬着不肯说自己哪疼,可到了此刻,那是真的疼的说不上话,气都喘不过来了。
肖祁寒把沈星风抱在怀里,让明阑去扬州城抓最好的大夫过来。
那大夫来的匆忙,一番检查后,道:“许是胃疼,我这就开一贴药喝下去看看。”
药很快被熬好,肖祁寒捏着沈星风的下巴,把药一点点的喂进去。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沈星风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身体也不抖了。
肖祁寒暗自后悔。
沈星风经常挨饿,胃在训刑司那会儿就饿出了毛病,以前他都是在侯府命厨子好生照看沈星风的饮食,今日沈星风拉着上官霖又是喝酒又是吃辣饼,他居然就这么由着他胡来了。
肖祁寒伸手,轻轻的理了理沈星风鬓角的碎发。
沈星风呼吸平稳,终于不闹腾了。
肖祁寒松口气,压低了声音对那大夫说:“再去开几幅药来,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好生照顾他,银子少不了你的。”
大夫跪下磕了几个头,又爬起来,犹犹豫豫:“我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肖祁寒皱眉:“有话直说。”
大夫点点头:“不知这位公子过去可是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肖祁寒一愣:“怎么说?”
大夫道:“这位公子有中毒的迹象。”
肖祁寒瞳孔骤然放大:“中毒?”
大夫点头:“是的。”
肖祁寒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声音发抖:“严重吗?可有性命之虞?明阑,去查,他最近都接触了些什么人……”
大夫打断了肖祁寒的话:“侯爷,据我看来,公子的毒已经中了很久了,至少有两年左右。”
肖祁寒心脏一拎。
两年?
那不是还在他宁渊侯府的时候?
有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沈星风下毒?
肖祁寒脑子一片乱,又担心沈星风,强撑着冷静下来:“这毒严重吗?能不能解?”
大夫摇头:“以公子的脉象来看,此毒极其阴险,已经浸入公子骨骸中,要想解清,怕是难啊。”
“不解会怎么样?”
大夫一愣,旋即低头道:“怕是时日不多。”
肖祁寒的肩膀剧烈的晃了一下,他无声的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就好像害怕他会突然消失那样,紧紧的一下也不肯放手。
良久之后,肖祁寒道:“本候听过,关云长曾刮骨疗毒,此法……”
大夫摇头:“此法过于凶险,且不说公子能不能受得住疼痛,就是公子满身骨骸浸毒,难不成要把全身都划开来刮骨吗?”
肖祁寒脸色煞白。
他低头看着沈星风,眼眶通红:“他还这么小,他不能死……”
他给沈星风铺了一条阳关路,他还没走呢,他怎么能死?
这一年多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肖祁寒真的不想再来过了。
大夫皱眉,“我先开几副解毒的药帮着调理调理吧。”
肖祁寒点头,沉声:“有劳。明阑,送大夫出去。”
明阑很快回来复命:“主,已经把大夫安置在东院了。”
肖祁寒目光沉沉的落在沈星风的脸上,手指温柔的摩挲着沈星风的手腕。
那里有着一道丑陋狰狞的伤疤。
横断了沈星风的整条手腕。
肖祁寒心脏收紧,终于抬头对明阑道:“派人去接齐老,尽快。”
星风的身体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如果星风是在他侯府时期中的毒,齐老不可能察觉不到。
肖祁寒越想越觉得古怪,只命令明阑快马加鞭赶回去把齐老接过来。
他本可以带星风直接回京的,只是想来星风不会愿意,况且他的身体,也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外间的小厨房,灶上正“咕嘟咕嘟”的煮着乌鸡。
肖祁寒去看了一眼,吩咐下人把乌鸡炖的软嫩一些。
沈星风醒的时候,肖祁寒就坐在桌前,正给乌鸡剔骨,房间里满是肆意飘散的肉香。
沈星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外面的天都黑了,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
肖祁寒回头,见他醒,忙的走过去:“还疼吗?”
沈星风挥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
肖祁寒拽着他的手臂:“先吃点东西,不然你的胃还是会疼。”
沈星风冷声:“和你没关系。”
他闷着脑袋要走,肖祁寒终于忍无可忍,把人直接拉了回来,声音又气又急:“你闹够了没有?”
“行,我知道你不愿意原谅我,你在报复我,可是你沈星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蠢了?用你自己的身体来惩罚我?”
沈星风低着脑袋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看向肖祁寒。
他冲着肖祁寒冷笑:“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和温觉好好的待在书房过我自己的日子。”
肖祁寒愣住了。
沈星风推了推肖祁寒,苍白的笑了笑:“我也想换种方式来报复你,可是我没钱没势没本事,动不了你分毫,也伤不到你一根手指头!”
沈星风笑了两声出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你对我还仅有的那几分怜悯和旧情。所以你明白了吗?你要是再靠近我,像今天的事情还会发生无数遍,反正我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
肖祁寒心窝处像是被人捅开了一个洞,他紧紧的盯着沈星风,然后松开拽着他的手:“你中毒了,因为什么?”
沈星风好似有些讥讽:“因为我傻。”
“别给我开玩笑!”肖祁寒怒了:“这毒有多严重你不知道吗?你会死!”
沈星风愣了一会儿,一点点的低下了脑袋:“我知道啊,可谁让我蠢呢,蠢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第三次……不怨谁,自己犯蠢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肖祁寒听不明白沈星风的话。
他满脑子都只想弄清楚沈星风中毒的事,然后想办法帮他解毒。
“先吃饭,我已经派人去接齐老了,你中毒的事情等齐老到了再……”
沈星风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毒无药可解,别白费功夫了,不然齐老怎么可能会不帮我。”
肖祁寒眼眶泛红:“我一定会想办法,先吃饭好吗?你很喜欢乌鸡,我让人炖了好些时辰呢,我都帮你剔了骨……”
沈星风目光静静的看着肖祁寒,一动也不动。
肖祁寒端了碗,喂到沈星风的嘴边,声音温柔,带着一丝祈求:“就吃一块好不好?”
沈星风依旧是定盯着他。
肖祁寒心脏像是被人攥死了,好半天他才放下碗,眼里暗沉:“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沈星风听完转头就往外面走。
“星风。”肖祁寒叫住他。
沈星风背对他停了下来。
肖祁寒把自己的钱袋塞到他的手里:“拿着。”
沈星风不想收,肖祁寒却很坚决:“你如果不想让我暗中去找你,就乖乖拿着,不然我怎么放心?”
沈星风这次没再拒绝,他握着那钱袋,快步出了宅子。
门口一堆乞丐正凑在一起吃馒头。
沈星风把钱袋直接抛给了他们,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肖祁寒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桌前,面前的乌鸡已经渐渐冷却。
明阑从屋外走了进来:“主,已经叫人去接齐老了。”
肖祁寒点点头:“知道了。”
沈星风又回到了学堂。
从那日后,肖祁寒果然没有再来打扰,沈星风倒也平静的过了小半月。
只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闲暇之余总是格外不自在。
沈星风甚至假装割破了自己的手,来试探肖祁寒会不会突然窜出来。
等他确定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后,沈星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除去温觉不见了,他的生活和往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温觉再出现,已经是这一年的秋末。
他是在半夜回来的。
身上的衣服单薄破旧,可以说是衣不蔽体,整个人比几个月消瘦了一大圈,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细弱的脚踝上拴着一根断裂的锁链,整个人披头散发,他坐在廊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沈星风一下子就从睡梦里惊醒了,跑出去一看,整个人都吓傻了。
“温觉?温觉?!”
沈星风刚碰到温觉的肩膀,温觉就慌张的抱住了自己。
“我不敢了……不敢了……”
沈星风急急的掰起他的脑袋:“温觉,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沈星风。”
温觉死死的抱住自己的脑袋,脚踝上的锁链被风吹的哗啦哗啦响。
沈星风把温觉拽进了屋子里,温觉立刻要往桌子底下钻。
不管沈星风怎么拉他,他都不愿意出来。
沈星风没办法,最后只能抱了一床被子,给温觉盖上。
温觉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沈星风便匆匆去找大夫来给温觉看病。
一连三五个大夫,都说是疯病,没得治,摆摆手就走了。
沈星风忙前忙后,温觉一点好转都没有,自己还发了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