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任爸爸和任妈妈出现在病房时,任霄琰已经完全疯了。
一会“哈哈哈”大笑,一会又痛哭流涕,大骂自己畜生,不是人。
一会又抱着个枕头抚摸,嘴里碎碎念:“辰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去哪里了……”
一会又裹住背子,坐到窗台望着天空发呆……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一个星期,医生说是病人刺激太大,导致的精神分裂。
任老爷子从老宅赶来,想痛骂他一顿,可看着他那样子,终是哀叹两声,拄着拐杖默默离去。
任妈妈终于忍受不了,给阿宽打去电话。
台风完全过去了,海上风平浪静,入春了,成群结队的海鸟偏飞在蔚蓝天际,时而落在老旧游艇甲板上,时而冲进海里捕鱼,阳光暖暖的,展开怀抱与这颗水色星球相拥。
江辰奕穿着老人的旧水手服,裤腿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精致的脚踝,坐在船舷无聊搅动海水。
阿宽在他身旁,安安静静钓鱼。
高大身躯与纤巧人儿形成鲜明对比,写在漫天满地的蔚蓝之间,画一样。
阿宽有些担忧的侧头睨他一眼:“别泡了,海水有腐蚀性,待会把你泡坏了。”
江辰奕伸了下懒腰,乖乖从海水里伸出玉足,用一条毛巾擦干净,又横躺在阿宽身旁,纤细手臂枕在后脑,仰望辽阔无垠的蓝天。
微枯色眼睫被阳光韵成金色,点缀着如琉璃一般剔透的瞳仁,他扇了扇长长的睫儿,问阿宽:“你说我叫什么名字呢?”
阿宽似乎已经回答习惯了,并不奇怪,沉声道:“你叫江辰奕,我叫阿宽。”
江辰奕把自己翻了个面,翘起脚无聊的晃动,伸一只手去戳阿宽的头发:“我好像还记得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他叫任霄琰?”
这次落海,他忘了自己,忘了父母,忘了爷爷妹妹,忘了徐阳,忘了自己怕水,唯独没有忘,那个叫任霄琰的男人。
他与他接过吻,做过爱,淋过雨,吃过饭,泡同一个浴缸,抱一起睡过无数个夜晚,也吵过无数次架,还一起刮过光头……
他记得那个男人,他的容貌,他的气息,他的发际线,他的温度,他心跳的声音……
如此鲜明,就像烙进了灵魂。
阿宽也习惯了,拉起鱼杠子,钓到条雪白的海鲤,似乎不是他想要的,摇摇头,将鱼从鱼钩上取下,又扔回海里。
才慢悠悠回答江辰奕的问题:“对呀,他很爱你的。”
江辰奕也习惯了这人每次钓到鱼又扔回去,伸手从木桶内抓起一块鱼饵,递给阿宽:“既然他爱我,你干嘛不带我去找他?”
“会找,等船靠了岸,我就带你去找他。”
阿宽接过鱼饵,挂钩子上,又将鱼竿扔回海里。
“可是这船在海上一直飘着,会靠岸吗?”
阿宽望了眼辽阔的海域,浅浅扯了下嘴角:“会的,等我想要的鱼上钩了,咱们就出发。”
“哦……”
江辰奕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鱼,每天从太阳冒出海平面,这人就开始钓鱼,钓到星月缀满天,才收起渔具。
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在这船上,每天就吃吃喝喝睡睡晒晒太阳,陪他钓鱼看海,偶尔帮老船长撒撒网,捕会鱼,倒是挺悠闲自在。
懒洋洋的又翻了下身,就听见老船长在喊:“阿宽,你的电话!”
阿宽像是松了一口气,拍拍江辰奕的肩:“帮我看着鱼竿,我们要的鱼来了。”
我们?
江辰奕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乖坐起,老老实实守着鱼竿。
阿宽太高,船舱狭窄矮小,他屈身在内很不舒服,索性将电话拿到甲板上接听:“喂?”
“阿宽,你们在哪里?”任妈妈的声音,很焦急。
阿宽故意问:“您是?”
“是我啊,霄琰的妈妈!”
“哦,任太太,你交给我的任务都完成了,我现在也不属于任家管了,请问您?”
意思是,你还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任妈妈忍不住落泪:“阿宽,你行行好,你带他回来吧,霄琰他……他疯了……唔唔……”
阿宽瞥了眼乖乖守住鱼杆的江辰奕,海风扶乱那人儿碎碎微枯色的发,皮肤嫩如鳕鱼肉,即使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远远看着,也是很养眼吧。
淡淡笑了一下:“任太太,这个……”
恐怕有点困难。
“阿宽,算我求你了,你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女人终于想通了。
阿宽想了会,才慢慢回答:“行,我要任氏一半股份。”
“什么?一半股份?”
“如果任太太觉得有问题,可以直接拒绝。”
“……你!”
任妈妈气得咬牙,不过看了眼病房里疯疯癫癫的任霄琰,还是觉得自己儿子重要,“好,我答应你!”
阿宽微笑着挂断电话,来到江辰奕身旁,拍拍他的肩,收起鱼竿子,“走啦,我们等的鱼上钩了!”
江辰奕看着空****的鱼钩,不明白:“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阿宽对他笑笑,作出鱼儿摆尾的动作,“这条鱼看不见。”
三天后。
一艘老旧的游艇在海湾城靠岸。
游艇上却只下来阿宽一人,他独自前往任氏集团,办理股份转接手续。
办完后,他给任爸爸留了张卡片,上面写着接人的时间地点。
又过了两天。
任妈妈带着傻乎乎的任霄琰来到约定的时间地点。
是海湾城的海洋公园,大大的圆形看台围绕中心人工海池,海池幽蓝碧水间,穿梭着线条优美的海豚与训导员。
因为星期天,不少儿童前来观看海豚表演,阿宽给江辰奕买了张票,让他对号入座,自己却不参与,站在对楼的隐蔽处,默默观望。
江辰奕很快被精彩的表演吸引,拍着手跟一堆小朋友叫好。
任霄琰是表演开始后,才在保镖和任妈妈陪同下进入会场的。
他一眼就看见,坐在人群中的江辰奕。
他就坐在哪里。
一套纯白休闲服绘出干净肌肤,容颜依旧赏心悦目,眉目似画,不染尘世烟火般的笑,宛如初见。
任霄琰心跳得厉害,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迈出步子,小心翼翼朝他走去。
表演到了**,中心的人工海池喷出漂亮水柱,两只海豚一跃而起,在空中绘成心形,嘴对嘴的接了个吻。
“哇!”
全场一片欢呼,所有人都站起身,拍着巴掌,江辰奕亦是,他在船上漂泊的日子也是看见过海豚的,还近距离接触过,非常喜欢这种富有灵性的海洋生物,感觉它们就是大海的精灵。
正叫着好,不经意间,却触及一道锐利的目光。
他在台上看海豚,他却在台下看他。
四目隔着遥远距离相对,他笑,他愣。
他依然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风度翩翩的站在哪里,手浅浅插在裤袋,谦谦君子似的。
是那个男人,自己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的男人,他叫任霄琰。
可是,我是谁呢?
他朝他伸出手,“辰儿,过来。”
哦,我叫江辰奕。
江辰奕松了一口气,脚步不受控制的朝他挪去。
这时候到了可以和海豚互动的时间,不少小孩起身,跑到护栏前,嚷着要跟海豚拍照。
江辰奕险些被一群孩子撞倒,好在还是有惊无险的来到他身边。
可是却像个小孩那样拍了下任霄琰的手,欢呼着:“我认识你,你叫任霄琰!”
任霄琰微微蹙了下眉,却在任妈妈注视下一把抱住江辰奕大笑:“哈哈哈,辰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辰儿!”
不知为啥他笑着笑又哭了,嚎啕大哭那种,整个海洋馆的人不看海豚了,全都侧目去看那个男人。
连海豚都发出两声长长的悲鸣。
任妈妈尴尬极了,赶紧带着俩人离开现场。
阿宽在楼上悄悄隐去身型,轻叹一声:“任总,你交待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任霄琰使用的苦肉计,自己装疯卖傻这么久,总算成功让自己的父母,接纳了江辰奕。
只是他还不知道,再次溺水对江辰奕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
任家别墅的餐厅内。与YU夕XI。
任妈妈任爸爸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他们互相对视傻笑。
江辰奕又重复那句话:“我记得你,你叫任霄琰,我还记得,你爱我!”
任霄琰笑得掉眼泪:“对呀,你怎么傻乎乎的?”
“阿宽说我落进海里了,捞起来时,发了几天高烧,脑子进了海水,所以什么都容易忘了,有时候还会忘掉自己是谁。”他依然笑,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过我的智商可没问题,倒是你,怎么一会哭一会笑的?”
“哈哈哈,是吗?”
任霄琰突然抱住他,付在他肩头不停颤抖,看是在笑,听上去却像在哭:“怎么这么巧,我也掉海了,脑子也进了水,哈哈哈……”
任妈妈悄悄抹掉眼角的泪,给他俩推过去食物:“崽崽乖,先吃饭,吃完饭妈咪给你们安排房间。”
任霄琰又对他妈妈傻笑,抱住江辰奕膀子:“安排房间可以和他一起睡觉觉吗?”
任妈妈任爸爸同时一愣,然后笑:“可以啊!”
江辰奕却想:难道这人还是个低能儿?我以前,该不会被一个低能儿压了吧?
难道我也是低能儿?没理由啊?我不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