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微儿的确已经生下一个孩子,他的父亲也的确说过那孩子是你的,这一点我没有骗你。”翠灵一点也没有要松开手中匕首的意思。
“真的是我的?”
花离也没有害怕。
“唐博是这么说的。”翠灵理直气壮。
花离看了眼钱一通,又看了眼吴长苏,最后将目光落到无尘脸上:“我答应跟你们走,但我有一个条件,我想看一眼唐微儿,也想看一眼我的孩子。”
无尘朝千层子使着眼色,千层子摩摩胡须:“可以,你先跟我们回昆仑,我们会安排她娘俩上山,在封印你之前,会让你们见面的。”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可得说话算话?”
“当然。”
花离最后看了眼钱一通,在翠灵和无数利剑的挟持下,朝昆仑飞身而去。
留下千层子与无尘押住不停喊你不能去的钱一通,最后只听那男人哑了嗓子,和声声凄愤的猿啼,消失在耳畔。
“跟我回蓬莱。”
千层子揪起下跪的钱一通,冷冷道。
“师傅,师叔,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他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他现在不做,将来也会做,只有冰封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封了他,你是要徒儿的命呀!”
“你若是忘不了他,师傅带你去绝情谷,谷底有口泉,泉中的水,名忘情,相信你饮过之后,会好好跟为师学道的。”
绝情谷,那是他与他相识的那个谷底呀。
哦,原来一切早已注定,他们相遇的地方,已经预视了今天的结局,绝情,注定是悲剧。
他终不过,是他千万年岁月里路过的匆匆行客。
而他,也终不过是他短暂生命中春日里遇到的灿烂桃花。
只是那桃花太美丽太温柔,旦旦看一眼,闻闻那香气,他便丢掉了所有。
“忘情?真的能忘掉一切吗?”
想了良久,他扬起再不傲不可一世的眼,苦苦地望着他的师傅。
千层子藏在袖袍下的指尖轻轻地抖了一抖:“会的,关于他的过往,你会忘得一干二净。”
“好吧,我跟你走。”
两个仙气飘飘的老人一左一右拉住钱一通,朝相反的方向飞去。
留下一条渡船和禹王爷跟吴长苏,山青水绿,天亦明,画面是如此的美,春风软软地送走一群人,亦带走,那片桃香。
没有任何痕迹,仿若他们不曾来过。
“现在,该怎么办?”
禹王爷才扶起被那些修士推到在地上的吴长苏。
吴长苏咳了几声:“调转方向,去洛城。”
……
昆仑乃是仙山,有常人去不了的另类空间,需道法打开结界才能进去,名虚无。
虚无之中,山亦秀,水亦悠,百花齐放,野鹤成群,日月同升同落,仙雾常绕,一切皆美若仙境。
翠灵和众多修士将花离交给掌门喀,喀又命人将他关押在水牢中。
说是等唐微儿与他见上一面才冰封,实际上,他已经接到无尘的消息,要先设法断了他手上的同心锁。
否则他一旦冰封,钱一通亦会沦为魔物。
水牢中的戾气极其重,花离有大半个身子都被浸泡在冰寒的水里,血隐的来袭让他饥肠辘辘。
也没人管他,四面都是黑洞洞石雕的墙壁,他的手脚被铁链死死锁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只有很高的地方有几个巴掌大的排气孔,正洒进几道不是很明亮的光,偶尔会有人透过排气孔往里面看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离被饥饿折磨得快要崩溃,喊了很多声我饿都无人问津,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发狂地用魔法想破掉铁链。
可他一使用魔法,铁链上便传来强烈的电流,将他狠狠电一遍,经多次尝试,他终是被电晕过去。
而他体内的魔王之子,终得以苏醒,站在封印之中嗤嗤地笑着,最后划出几丝幽幽的黑气,冲破了花离的身体,往那排气孔飞去。
出去之前,他还不忘断掉那些用来束缚花离的铁链。
直到花离的身子沉进水中,他才幻化成他的模样,冲破那几个排气孔,首先咬死了看门的几个修士,吸干他们的血,而后向虚无所有的人下毒手。
黑气飘了一夜,整个虚无之中,尸横片野,无人生还,只有在对掌门喀下手时,那花离模样的魔物狂笑着与他过了几招,掌门喀在临死前放出信鸽,通知了无尘。
信鸽上只有几个血字:魔物逃脱,灭我满门。
次日,当月亮与太阳同时爬在虚无上空时,花离从水中坐了起来。
他哇哇地吐出一肚子水,饥饿让他眼红牙锋,他发现自己手脚的铁链已断,亦嗅到一股芬芳馥郁的血腥味。
他猛地抬头,见到那被冲破的排气孔,亦有一只带血的手,搭拉下来,正往水牢里,滴着血珠子。
他受不了,飞身冲了出去。
然而,水牢门口东倒西歪的尸体让他忘了吸血,他看见远处敞开的大门,阳光如同金子般耀眼,但却带着更加浓郁的血腥味。
他被那些血腥味深深吸引,拖着湿漉漉的身子一步步往外走去。
日与月相辉相映,春季的风暖得让人软,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坐落在虚空青山之间,瀑布被晨曦之光染亮,银丝相撞一般哗哗响。
水牢外面的露天广场,石雕刻了绕云的盘龙,各种鲜花在石坛里招摇,只是那些香,挡不住冲天的血腥。
魔王之子杀完人,将所有尸体用魔法带到这处广场上,花离呆呆地望着满地的尸体,只觉眼前的画面好熟悉,仿佛历史在重演。
但是那些尸体伤口的血液,太诱人,太诱人。
他忍不住了,蹲下身子埋在离他最近掌门喀的尸体旁边,张口贴上了他的脖子。
他好像还没死透,血液还有一点温度,可他不想救他,他只想吸血,因为他的血,实在是太美了。
吸得正欢,身后响起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你,你在干嘛?”
他满嘴鲜血地转过头,三把利剑齐齐地对着自己,中间那个男人眼色极其痛苦,他瞧见他现在的模样,吼:“你在干嘛?你做了什么?”
花离慌了神,一下子瘫坐在地,忙用湿漉漉的衣袖抹着自己嘴角,可他袖子早已湿透,越抹,越花。
“……我,我饿,我……我就吸了几口而已……”
他的剑已经对准他的脖子,他反手撑住身子往后爬退着。
“几口?几口?这些人都是命,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我教过你什么?不可以杀人,千万不可以杀人!你忘了吗?”
他继续吼着,眼都气红。
花离怔怔地看着他吼,懵了半天,才问:“……你,你该不会以为,这些人都是我杀的吧?”
“不是你是谁?”
他愤怒到了极点,若不是师傅说的不能杀他,他体内还有封印,他定会一剑削掉他的脑袋。
“我没有!”
花离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可是眼前的人变得好可怕。
“做错了事你还不承认吗?”
阳光在他背后,他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他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好阴暗。
“我真的没有!”
花离快哭了,你为什么不信我?
“……呵。”
执剑的人冷笑着闭了闭眼睛:“魔物终究是魔物,无论我是爱你骂你打你宠你,你都是没有人性的,因为你是魔物,你没有心,或者说,你的心是冷的,你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人类,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花离无言以对,只是懵懵地望着他,直到他望着那人在光晕中似乎失去了颜色,才淡淡开口:“那么,你是想怎样吗?”
他从怀里摸出只剔透的白瓷瓶,丢给他,冷了语调:“这是忘情水,喝下去,忘了彼此,解掉同心锁,我送你去寒冰圣池。”
“可是,他们答应我要让我看看唐微儿和我的儿子的。”
“他们已经被你杀了,你还想看那个女人?是想等着她来以后将她也杀了吗?”
他又吼了。
他又懵了。
“我说过我没有杀他们,你就不信我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如此不可理喻,说好的爱呢?
“呵呵,那你说说他们是被谁杀的?”
他的剑一直就没离开他的脖子,剑里倒影泛着明晃晃的光,太扎眼。
“我不知道。”
花离别过眼睛去看远处的花,才注意到那些花本是白色的,但已被飞溅的鲜血染成了红色,也许昨夜这里发生过一场打斗。
“喝忘情水吧,我不想你再记得我。”
他以为他是心虚才错开眼光。
“你会喝吗?”
他又扬起亦是血红的眼,望向阳光下的人。
他在他血色的眼里见得一圈七彩的光,真美呀,泡沫一般。
“喝,当然会喝,你喝一半,给我留一半。”
他将瓶子丢了回去:“你先喝。”
他单手接住,举在半空愣了愣,随后哈哈一笑:“好!”
那只瓷瓶与他赠与他的桃花债酒坛大小相当,花离依然蹲坐在尸体旁边,仰望的角度。
见他仰头举着瓷瓶灌酒一般,将那晶莹剔透的**倒进口中,眼睛都未眨一下,花离浅浅地画出一抹笑,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