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三還在試圖舉例證明方晏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吳厝卻也不蠢,自然看得出來自己當日不過是湊巧撞上了那場辯論,之後的狂浪豪言與般般不敬,皆是自己由心之語,若怨,也隻怨自己魯莽滅裂、輕口薄舌,若說悔,卻也並非。
方晏觀他神色黯然,打斷了正說得歡的戚三,沉吟道:“吳郎如此赤心相待,沈樊得聞後日夜泣淚,隻是我恐耽擱大計,決意留他在江南而已,吳郎若有什麽要求,我能滿足的,定不會推辭。”
吳厝悲愴一笑,“吳某若無如今之事,便是將來進了官場,也安生不了幾年,早早看清倒也算得我上一樁幸事,看盡萬般,遁世隱居才是我之歸處,便請兄台轉告沈樊,我那位知己已死在了渭河裏,也請他萬莫再記著吳某。”
他仿似釋懷,方晏便也不再多言,嗟歎一聲便罷了,不料楚薑卻微微蹙眉問道:“飛遁離俗、枕山棲穀雖是美事,隻是吳郎君數載苦讀,滿身學問托付草木豈不可惜?”
他慘淡一笑,“楚娘子,這世上,哪有一條路,是供我寒門士子所走的?”
“眼下難道不是有一條擺在你眼前?”
方晏知曉自己今日是被她做了筏子,也不惱,側身走到一邊的胡**坐下,跟著聽了起來,便見到吳厝眉眼悵然,語有鬱鬱,“楚娘子,非我吳某不敬女子,隻是我仕心幹涸,經不起這般重任。”
楚薑伸手,請他坐下,“吳君恨世家當道,恨門閥一手遮天,所發議論,自千百前便已不新鮮,然而千百年來,卻從來沒有哪朝那代能鏟除了世族而皇權永立,總是新朝一起,便有寒門變世家,吳君以為,你所罵所厭,陛下便不曾明白嗎?”
他乃有不明,“陛下縱然明白,卻奈世家何?”
她笑道:“世家儀仗的,也是世家,我們似狼群一般,結伴而居,互相照應,深知一旦脫離族群,便會被其餘的野獸啃食,因此總是凶狠醜陋,在利益麵前總是虛偽作假,吳君所厭惡,不正是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