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陆渟从桌子上抬起头,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下午五点,陆渟拿出手机,解开锁,画面还停留在上午十点和秋意北的聊天界面上。
秋意北:我先过去了,你忙完直接回家等我。
陆渟回了一个夸张又可爱,张着大嘴喊“好”的猫猫表情包。
刚发完,对话框顶端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最后秋意北只回了一个“嗯”。
看到秋意北的回复,陆渟心情大好地投入到了工作中,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忙到了刚才。
欧阳荣恰好这时敲了敲门。
陆渟:“进来。”
“陆总,这些文件还需要您过目。”
全都是采购部和计划部扯皮提交上来的需求,陆渟瞥了一眼,二话没说,站起来就往外走。
欧阳荣一声“陆总”还没等叫出口,陆渟又一下子转了回来,指着自己的手表,说:“下班时间,概不办公。”
说完,陆渟还不忘俏皮地挑了下眉,就飞也似地没了人影。
留下欧阳荣一个人对着堆成山的文件,后知后觉地唉声叹气。
——
陆渟开着车一路不急不缓地行驶到了秋意北的“老破小”,刚下车,就看见了秋意北的那辆红色宾利后备箱正开着,里面大大小小堆了特别多的箱子。
一路走上楼梯,还没等爬到秋意北家所在的楼层,梁少泽张牙舞爪的声音就顺着楼道传进了陆渟的耳朵。
梁少泽:“你不是最讨厌黑色的领带了,怎么买了这么多?”
秋意北:“陆渟拿我手机加的购物车。”
梁少泽:“这个摆件是陶瓷的不好收拾,看着也不贵,扔了吧。”
秋意北:“不行,陆渟说过它好看。”
梁少泽:“……那你手臂上五个指印是不是也不觉得疼?”
秋意北放下捆行李的绳子,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就继续给行李打结,随意道:“哦,这个啊,昨晚睡觉抢被子,我赢了。”
梁少泽给了秋意北一拳:“靠,我受不了了!你自己收拾吧!”
梁少泽夺门而出。
秋意北头也不抬:“把门带上,明天别迟到!”
梁少泽刚一跨出卧室门,就撞见了躲在门后不知道在算计什么,露出狐狸笑容的陆渟。
他刚要下意识喊出声,陆渟突然伸出食指,轻声:“嘘——”
梁少泽回头看看秋意北,又转过来看看陆渟,瞬间了然,冲陆渟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指指自己,又指指门。
陆渟笑着点点头,不出声地说:“辛苦了,明天见。”
梁少泽走后,陆渟蹑手蹑脚走进秋意北的卧室,突然:“汪!”
秋意北回头一愣,看见陆渟笑的特别开心,又看了看周围乱糟糟的环境。
“看来我这儿真成狗窝了?”秋意北走过去刮了下陆渟的鼻子。
陆渟嗔怪着躲开:“还剩多少?我帮你。”
秋意北:“用不着你,就剩一个柜子了,你去客厅待着,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陆渟也不推托,转身便往客厅走。
客厅相对来说还算整洁,只是很久没有人住了,一些地方落上了很多灰。
陆渟先检查了一下冰箱,确定了里面除了几瓶饮料之外没有剩下的食材了,又去关掉了水阀和煤气阀。
基本没有遗漏的安全隐患后,陆渟在客厅里随意闲逛,走到阳台边,把晾衣架子折叠起来放好后,一缕夕阳忽然从身后方射了过来。
陆渟转身看去,那间他无数次想进却无数次被阻拦的密室,此时正毫无防备地打开了一条门缝。
卧室那边秋意北还在忙碌着,丝毫注意不到陆渟这边的动静。
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已经想好了打开这扇潘多拉的门会有什么后果,陆渟几乎是没有犹豫,抬步便走了过去,推开了这扇门。
陆渟站在屋内,原地站了很久,夕阳照下来的影子也从粗短变得细长。
他静静地看着满墙的自己,还有那一根根连接的红线,突然低下了头。
被当做纸钱烧的照片还残留下一半,自己曾经不设防的笑容大喇喇展现在此刻的陆渟面前。
——
天色渐暗,秋意北也收拾好了最后一箱行李,背后大汗淋漓。
他冲客厅喊了一声:“陆渟,冰箱里拿两瓶汽水!”
没有回应。
秋意北又叫了一声,客厅依旧一片安静。
秋意北疑惑地走出卧室,喊着陆渟,可是哪里都找了,连陆渟的影子都没看到。
就在他转身准备给陆渟打一个电话时,他看见密室的门大敞四开,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两张遗照前几缕烟飘飘****。
手中的手机一下子没拿稳,掉在了沙发上。
秋意北顿时四肢僵硬了一般,慢慢踱了过去。
屋内什么都没被动,如果不是门开着,甚至不会被发现陆渟进来过。
但是——两张遗照前空了很久的香炉里三根香立在其中。
正袅袅燃着。
秋意北踉跄了几步,胸膛像被人猛地掏了一个洞。
他抓住身后的门把手才堪堪勉强稳住身体。
空了,全都空了。
——
拳击馆、音乐厅、陆氏集团、溺烸,甚至是陆公馆,秋意北都找了,没有。
打给欧阳荣,欧阳荣不知道陆渟在哪里。
打给陆渊,陆渊对这个假弟弟一问三不知。
打给陆渟,手机关机。
最后,在凌晨三点的时间,秋意北走回了他和陆渟的家。
他答应过陆渟,无论怎样他都会回家,但是陆渟没有说过。
密码锁是新换的,密码是第二天他们的婚礼。
秋意北走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
偌大的别墅,没有陆渟在,秋意北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第一时间走向哪里。
他有点漫无目的地走,但经过楼梯口时,他恍然看见了半倚在墙上,躲开所有月光的陆渟。
秋意北冲了上去,把陆渟提了起来压在墙上,禁锢住他,压低了声音,压抑心底的愤怒。
“去哪儿了?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走?”
陆渟低着头,任由秋意北攥住他的肩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他妈玩我?嗯?陆渟?”
陆渟继续不回答。
秋意北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肆虐,陆渟在同是alpha信息素的冲击下头脑发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他难耐地闭了闭眼睛,但是这个动作更加刺激到了秋意北。
秋意北怒吼:“说话!”
陆渟眼睫抖动,迟迟不睁开。
秋意北:“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已经决定跑了还要回这个家?”
“你不是说……”陆渟缓缓开口,“你永远都会回家。”
秋意北砸在墙上的拳头登时松劲。他盯着陆渟躲闪他的眼睛,思考了很久陆渟这个回答,但他最终还是苦笑一声:“你还是怕我。”
陆渟猛地抬眼,直视秋意北此刻被痛灌满的眼睛:“是,我怕的……快疯了!”
从小到大很多人说过他疯,叫他疯子。
但他没疯过。
在27号的日子没让他疯,在疗养院的日子他没疯,在陆家的十七年他没疯,可是当他看到那一墙的照片,上面每一根钉子都写着恨意的时候……
“我害怕,我怕你所说的爱我,只是因为——多年的恨意,转变成了难以启齿的变态占有欲。”
陆渟声音变了调:“我怕的快疯了!”
秋意北怔在原地。
陆渟:“我可以接受你对我的恨,但我不能接受对我的爱里掺杂了任何别的东西,一点都不行。”
最后一个字刚落,秋意北抓住了陆渟声音中不易被察觉的哽咽。
秋意北一下子抱住陆渟,手贴在陆渟的后脑。
他焦急地说:“我明白我懂!没有,不是……”
陆渟强行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我大学的时候打架,小臂骨折,送我去医院的那个醉汉,是你吧……”
“是我。”
陆渟:“我觉得你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你对我到底——”
秋意北吻上去,撕咬,堵住了陆渟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不许说,不许说……”
陆渟所有的话都被秋意北不容置喙的吻堵住,包括他想要放肆一把,肆无忌惮哭喊的泪也最后只换成了默默的一滴,而已。
陆渟回抱住秋意北,回应秋意北并不温柔的亲吻。
秋意北说:“说你爱我,陆渟,快说你爱我。”
陆渟想要开口,可是秋意北不留余地的吻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秋意北家再到回到这里,陆渟一路上很冷静。
他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非常平静。
他只想知道一件事,秋意北自己有没有想清楚,他对他到底是什么。
可是当他一个人回到新家的时候,却连爬上楼梯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攥着拳,缓缓蹲下,像是窒息了一样,拼了命地大口呼吸,汲取空气。
夜色慢慢降临,他逐渐往角落缩去,最后只躲在了一块小小的,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爱你,我爱你啊——
陆渟在心底嘶吼叫喊着。
秋意北不让他说,秋意北害怕他说,但是他想要立刻告诉秋意北这个事实。
“我相信你。”秋意北的吻渐渐落了势,两个人的脑袋顶在一起,陆渟的喉结滚动了半晌,说出了这四个字。
秋意北:“我不管,陆渟,你没办法全身而退了。明天的婚礼,你必须去,你必须要戴上我的戒指,你必须成为我的妻子……”
秋意北一直在说着,不给陆渟插嘴的机会。
陆渟贴着秋意北冷汗涔涔的额头,秋意北每说一句“必须”,陆渟就点一次头。
秋意北:“还记得锁住密室的那把锁吗?”
陆渟苦笑,心道: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曾经的他给秋意北解开的。
他帮秋意北解开了那把锁,秋意北用那把锁锁住了自己的痛苦。
秋意北好像被自己的信息素熏醉了,说:“你怎么可能逃得了呢?你怎么可能不爱我呢?你发过的誓怎么可能不算数呢?”
“是啊——”陆渟绕过秋意北的脖颈,对着秋意北暴虐释放信息素的腺体,忍耐本能的不适,轻咬。
一个轻柔又郑重的标记完成。
“我又不是你,说话不算话。”
秋意北哭了,陆渟没看到,但是他感觉到了。
一语成谶,秋意北和陆渟打的赌,第二天就输了。
陆渟说:“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