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渟先醒的。
他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秋意北抵在他额头的脸。
不知道昨晚在陆渟因为劳累过度而昏睡过去之后,秋意北究竟一个人又熬了多久。
秋意北的眼底一片乌青,眼皮也泛着红肿,往日线条精致的双眼皮此时都肿成了单眼皮。
明明还在睡着的秋意北有些滑稽,但陆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时看出了神。
陆渟伸出自己的食指,指尖从山根到鼻尖,途径挺立的鼻骨,最后是唇尖。
秋意北突然张大嘴,一口咬住了陆渟的指尖。
陆渟一怔,随即说道:“属狗的吗?”
秋意北不睁开眼睛,牙齿轻轻叼着陆渟的指尖,含糊不清地说:“又被我逮到了。”
“是,”陆渟这次大大方方承认,“老公太好看,看呆了。”
秋意北瞬间愣怔了一下,眉头下意识一抬,放开了陆渟的指尖,手覆了过来,盖住了陆渟那双轻飘飘一瞥便魅色勾人的眼睛。
想到秋意北红肿得没法看的眼睛,陆渟“噗嗤”笑出了声:“怎么了,秋老板没脸见人了?”
秋意北声音里带着鼻音与沙哑:“大婚当日,新娘子不能见郎君,不吉利。”
陆渟偏要和秋意北对着干,抓住秋意北的手就要拉下去,还说:“我不信。”
秋意北拗不过他,手被拉下去的瞬间,立刻抱住了陆渟,将陆渟的头死死按在自己的肩上。
秋意北说:“听话。”
此话一出,陆渟像是被电了一下,立刻停止了挣扎。
秋意北轻轻拍着陆渟的背,过了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感慨说:“如果当年在27号,你是和小燕一起被选中的另一个小男孩就好了,就算拼着被我爸打的皮开肉绽的后果,我说什么也要把你从那个魔窟带出来。”
我是,陆渟心道,我是,但是你不认识我了,我也没有认出你。
陆渟心绪沉了又沉,说出口的话却完全换了另一种情绪:“如果我是他,我就是你弟弟,结婚证可就领不了了,犯、法!”
秋意北被陆渟夸张的语气逗笑了,轻弹了一下陆渟的额头,说:“现在也犯法,两个alpha。”
陆渟笑了起来。
早上九点的闹钟突然响了,秋意北伸手关掉闹钟,放开陆渟转身就走。
秋意北背对陆渟说:“十点梁少泽派车来接你,在那之前梳妆打扮好啊,我的新娘子。”
“秋意北!”陆渟突然跑下床,叫住秋意北,对着秋意北怎么也不肯转过身来的背影,静了片刻,才道:“一会儿见……郎君。”
秋意北低头一笑,快步走了。
两人的结婚礼服是托梁少泽请的最好的设计师设计的,完美贴合他们的身材与气质。
陆渟穿着这身出来时,梁少泽派来接陆渟的人都有一瞬呼吸停滞。
陆渟坐到汽车后座,整整衣角,说道:“出发吧,辛苦了。”
司机道:“您客气了,祝您新婚快乐。”
陆渟笑回道:“谢谢。”
汽车缓缓驶上梧桐大道,陆渟看着窗外的风景开始出神,是完全的放空。
他不需要操心婚礼的任何事宜,也不需要担心母亲有没有安安静静地出现在婚礼现场,更不需要担心主角之一的他需要操心的所有事。
因为他知道,秋意北会筹备好一切。
所以他放心地放空自己,直到车子没有按照原计划先开去提前租好的酒店,而是直接开进了婚礼现场,陆渟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
“等一下,不是先去酒店吗?”
“梁少爷吩咐直接开到婚礼现场。”
陆渟直觉不对,但是既然是梁少泽的人,绝对不会假传梁少泽的吩咐,便半信半疑看着车子一路路过安排的迎宾人员,最后一个轻柔的刹车,停在了红毯前。
“陆先生,可以下车了,祝您婚礼一切顺利,百年好合。”
陆渟道过谢后,推开车门,亮色皮鞋一落地,便是踩在了满地的粉色花瓣上。
头发只是进行了简单的梳洗,拿出的礼服也就是质量好,否则一路上颠簸,肯定要生出褶皱。
而且这也与先前秋意北和他沟通好的婚礼流程完全不一样。
陆渟犹疑地往前走,顺着红毯的方向,踏上台阶,推开了教堂的大门。
没有众人的欢呼,也没有花海的浪漫。
红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头盖白纱,背对着陆渟。
大门的“吱嘎”声响起的那瞬,尽头的那人也转过身来。
秋意北的面容被遮在白纱之下,朦朦胧胧的。
陆渟一时不知道,秋意北有没有在对他笑。
秋意北身后立着一座丘比特神像,神像下的秋意北对陆渟伸出了手。
陆渟一步一步,实实地踩在红毯上,每迈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步逐渐变得坚定、踏实。
这条路有点长,又有点短。
当陆渟搭上秋意北伸出的手时,陆渟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秋意北微微躬身,引着陆渟的手,触到了自己头上白纱的边。
“还不揭开盖头吗?我的郎君。”秋意北的声音像是榔头一样传进陆渟的耳朵。
陆渟缓缓抬手,秋意北的脸刚露出一点,秋意北就自己一把将白纱拽下,与陆渟相拥而吻。
陆渟完全被动地受着,他心头“咚咚”地跳,快要跳出了胸膛。
“礼毕了,郎君,我们去见宾客吧。”两人都微微出了些薄汗,秋意北才离开陆渟的唇,轻声说。
陆渟眼眶有点酸痛,望着秋意北闪着光亮的眼睛,“嗯。”
秋意北扬起从自己头上扯下的白纱,为陆渟盖住,然后抓住陆渟的手,对陆渟说:“跑起来!”
而后不由分说,拉着陆渟从神像的后面推开一扇小门冲了出去。
从教堂后门出发,又是一条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红毯。
一路上花瓣不断,有落在红毯上的,有飞舞在空中的。
落了陆渟满身,也落了秋意北一肩。
不知道这条路要跑多久,秋意北时不时回头去看陆渟。
一条直线即将跑到头,忽然一阵风起,秋意北拉着陆渟拐了一个弯,陆渟头上的白纱突然被风吹起。
陆渟回头去抓,指尖只堪堪挨了一个角,白纱就被吹远了,越飞越高,最后彻底消失在陆渟的视线中。
与此同时,他们也跑进了所有婚礼宾客的眼中。
梁少泽一看到那两个身影,立刻站到台上,举起话筒喊道:“他们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如此重要的婚礼,两位新人竟然是形象全无跑着进来的。
当两人跑至花门前,秋意北慢慢放慢了脚步,攥着陆渟的手更加紧了。
宾客不多,陆渟看见了陆正庭,看见了蒋芳月,还看见了本该在医院此时却出现在婚礼现场的陆渊。
他还看见了溺烸那些同生共死过的伙伴们。
秋意北的亲属只来了晏燕和梁家一家人。
他们的眼中无外乎只有一种情绪——祝福,包括陆正庭,也包括陆渊。
“我结婚了。”陆渟自言自语说。
和秋意北第一次做时他没有感觉,和秋意北领了结婚证时他也没有感觉,直到这时,他才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成家了。
“是,你结婚了,婚礼对象是我。”秋意北回应道。
陆渟抬头去看秋意北侧颜,定定地说:“我们会白头偕老的。”
“会,”秋意北答道,“戴上了我的戒指,你就更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秋意北举起与陆渟相握的手,曾经想偷偷给陆渟的无名指戴上的戒指,此时在陆渟的手上正微微闪着光。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给陆渟戴上的。
秋意北停下了脚步,在所有宾客疑问的目光中不再前进。
他问陆渟:“这条红毯,你是想一个人走,还是我在那头等你?”
“不要一个人,”陆渟回答的很快,“慢慢走向你的感觉……不好。”
陆渟话音刚落的瞬间,秋意北就对那头的梁少泽摇了摇头。
梁少泽瞬间会意,撤了安排好准备安抚蒋芳月去牵着陆渟走红毯的医生。
“那就走吧,我牵着你,不需要你再独自一个人走向我了。”
音乐声的鼓点很平稳,陆渟的脚步也很平稳,但是他的心不稳。
秋意北也不稳。
“其实不用担心。”秋意北忽然轻声说道。
“嗯?”
“你动动手指。”
陆渟闻言动了动自己的无名指,这时他微微低头,才恍然看见,一根极细的红线一头系在他的戒指上,另一头则系在秋意北的戒指上。
秋意北:“谁也丢不了。”
陆渟没回答,只是低头注视着那根细细的红线,食指默不作声地在上面饶了好几个圈,又打了一个结实的结。
两人缓缓走上台,下面响起了剧烈的掌声。
没有多少人的婚礼现场,掌声反而掷地有声,完美契合在他们心头的鼓点上。
梁少泽作为婚礼司仪,开口道:“让我们——”
一句完整的婚礼主持词没有说完,远处乌泱泱来了一大批人,他们肩上帽上的警徽闪得人心头一惊。
“平愚市公安总局经侦大队,请问谁是陆正庭?”
全场瞬间安静。
秋意北与梁少泽猛然对视。
不对,早了,早了一天。
在宾客席上的晏燕也站了起来,与秋意北和梁少泽眼神交流,他们三人的眼中都流露出惊恐。
陆渟的心脏停跳一拍,茫然看着下面警察将陆正庭铐走的情景,然后其中一个警察走到了他们两个人面前。
“请问是秋意北先生吗?陆正庭涉及的经济纠纷案件经我们调查,您是相关涉案人员,需要配合调查,和我们走一趟吧。”
秋意北第一时间回头对陆渟说:“陆渟,不是我,相信我,早了,比我们计划的早了一天!”
陆渟望着秋意北焦急的目光,不知为何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警察在催,秋意北语速加快:“陆渟,等我回来,我和你解释清楚,你等我!”
最后一个字刚落,秋意北就被带走了。
那一瞬,陆渟感觉自己的无名指被人一扥,然后再也没有了束缚感。
他后知后觉抬起了手,发现系在两人戒指上的红线断了。
现场乱成一片,相关人员被带走了大半,包括与此事并无很多关联的梁董事长。
梁董事长拄着拐杖,微跛着脚也被警察请离了婚礼现场。
欧阳荣立刻赶到了陆渟身边,“陆总,现在怎么办?”
陆渟恍然惊醒,目光迅速扫视下面的所有宾客——蒋芳月不见了。
“你快去找母亲!”
欧阳荣也发现蒋夫人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一个有精神疾病又从来不涉及公司业务的人,不可能被警察带走问话,只可能是在混乱的人群中走丢了。
欧阳荣来不及答应,冲进了人群中。
陆渟后退几步,靠在了台子上,望着下面混乱的人,仔细思考始末。
秋意北绝不会对他说谎,也绝对不会毁了他们两人的婚礼,如果有人能打乱他的计划,除了身边的人背叛,只能是共同合谋的人自作主张了。
梁少泽不可能背叛秋意北,晏燕更不可能。
到底是谁?
秋意北什么都没有和他说,陆渟现在毫无头绪。
就在他拼命整理自己的思绪时,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
陆渟抬头,只见又出现了一个警察,举着自己的警官证,对他说:“您好,陆先生,接到群众举报,您涉嫌隐瞒真实性别,与alpha成婚,构成骗婚罪,请和我们去局里做进一步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