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

第四十二章 静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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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天宜帝降旨,着宁王入户部核查清理天宜十八年以来至今钱粮赋税收支用度,查证虚数亏空,便宜行事,赐钦命金牌,户部上下需一体遵行。又同时颁下旨意,工部给事中钟霖任职三年,忠直勤勉,擢升正四品户部侍郎,五日内到任。自韶安税在朝堂中廷议,钟霖力主户部需将历年钱粮用度报得更为清晰详尽,宁王亦出言反对加赋。

两道旨意一下,众人都看出圣意所在,于是韶安税至此彻底偃旗息鼓,反而是户部,粮仓亏空的责任未了,又面临宁王的坐镇清查,可谓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

除此之外,洛凭渊同一天接到的圣旨还有一道,却是赏赐内库金锭一百,银锭二百,原因是孝悌忠信,于国有功。靖羽卫日前在裕门关外胜了品武堂,卫所也获得恩赏,除了尉迟炎等往北境护粮的一干骑卫会单独论功,自沈翎以下留守洛城的下属们也各得了赏银,连普通军士每人都有五两银子。故此人人兴高采烈。银两多少尚在其次,得到皇帝的嘉奖,说出去极有面子。

洛凭渊心里却殊无欢喜之情,他面圣回府后,这两日就一直在澜沧居陪着生病的静王,接旨后不禁望了病势初愈的皇兄一眼。静王此时正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也接到了赏赐,就是七月十五送他入宫的那驾御用车马,圣旨上所说的原因很模糊:静王洛湮华心怀家国,朕心甚慰。

这般赐予传出去相当风光,而且怎么解释都可以,比如猜测他究竟如何心怀家国,或只是皇帝怜他体弱多病,仿佛代表着与众不同的荣宠,尽管无论是这辆拉风的车子本身还是彰显于外的回护,他实际上都并不想要。想到倘若被慕少卿得知,会有怎样的感想与反应,他就只想苦笑。

他真正需要的东西,天宜帝都不会给,无论是沉冤的昭雪,真凶的揭发,还是碧海澄心的解药。

两日来他一直在思索洛凭渊被派到户部的事,这是涉足政务的开始。天宜帝显然对太子把持下的六部产生了不满,不管整治的决心能有多少,能持续多久,至少目前,皇帝已决定借用洛凭渊的年轻与锐气来破局。静王始终觉得,比起锋芒毕露,洛凭渊的秉性更偏于淡然收敛,应当让他厚积而薄发,而不是总一味纯鈞出鞘,剑指四方,这样只会浪费消磨了他的良才美质。那么入户部理事,最需要的是帮弟弟把握好分寸。官场比江湖更凶险,饱经事故的官吏也远比靖羽卫难缠,相信经此历练,宁王会得到一些朝中良臣的支持,还有治国理政的经验。

思忖间,杨越已将颁旨的张承玦及一干内侍送出府。静王望着一行离去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小山之后,正要转身,有人扶住了他的手臂:“皇兄,外面风大,还是回房休息吧。”

“我已经好多了。”静王淡淡一笑,洛凭渊总是尽量待在澜沧居,看来月圆之夜的暗袭,的确令他担心了。

他想想说道:“我躺得乏了,凭渊与我一道走走可好?”

他的烧已经退了,脸上仍然缺乏血色,所幸精神恢复了不少。洛凭渊不想拂了皇兄的意,两人便徐徐在青石小径上漫步。

前日宫里派了御林卫来查验过刺客的尸首,二十三具,其中六个是西域人,一众大内侍卫可以从致命伤口看出,其中有九人是死于宁王剑下,其余则为府中的暗卫所杀。静王并没有让他们见到全部,而是事先吩咐将另外二十具尸首悄悄处理掉,他不需要天宜帝将静王府的实力看得太过清楚,但也不能让宫里过于低估。

如今园中已经收拾得很干净,就如那血腥的一夜从未发生。洛凭渊调了十几名靖羽卫军士,暂时轮班在静王府周遭巡视守卫,他的四名亲随护卫原本在返回洛城时被丢在后面,昨夜也与楚桓等人一道回来了,于是宁王就没再多调属下入府,免得人多眼杂反而不便。

立秋已过,白日间阳光虽然灼热依旧,但空气里不再有入暑时的蒸闷,后园树木浓阴洒下清凉,睡莲早过了花期。静王的目光投向葱茂的林木时,神情里就多了一分黯然,那一带前日刚刚战死了两名玄霜暗卫,其中之一就是认出了东宫暗桩的曾浩,他还记得那是个细心的年轻人,身手灵敏轻捷,见到自己时,神情总是于尊敬中带点腼腆。他默默垂下了眼睛。

洛凭渊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低落,不知为什么,皇兄这样反而令他心安了一些,至少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了真实的情绪,而不是平静得仿佛永远不会再起波澜。

他于是讲起出京后地方上的见闻,描述刘家大宅陈设,都是些不打紧的话题,意在转移注意力,又说道:“皇兄,那幅快雪时晴贴虽然只是摹品,我看着笔致也还好,觉得挂在你的书房还算合适,就顺手拿回来了。”靖羽卫已将他要的字画药材带回府中,他便选了几幅送给皇兄。

静王想到书房里多出来的卷轴,不免微笑了一下,曾几何时,快雪时晴贴的真迹就挂在他长宁宫的书房里,如今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洛凭渊小时候若是得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物事,总是迫不及待地拿给自己看,想得到夸奖,即使现在时过境迁,这种感觉依然让他觉得温馨。

两人几日来交谈得并不多,主要是自己精神不好,此时正走到水边,他就在一块阴凉处的大石上坐下:“凭渊,你可想过父皇为何要派你去户部?”

洛凭渊不意他突然抛出这个严肃问题,将心思从闲情逸致上拉回来,斟酌了一下才道:“户部先是要加赋,而后又被发现虚报库粮,父皇不放心,要查实近年的赋税收入和亏空。”

“确是如此,但又不止于此。”静王道,“这些年,除开兵部,大部分六部事宜都是太子经手在管,安王也时不时一旁帮忙。然而太子要结纳朝臣,一味宽和,洛君平又浮躁好利,几年下来六部之中官员贪腐勾结,积弊良多。父皇虽然没明说过对太子不满,但从去年到今年,却多次训斥安王,不让他再插手六部,这就表明了他的态度。如果我没看错,清查户部或许只是个开始。”

洛凭渊在脑中联想到安王有时流露出的愤懑,以及数月来在朝中见到的各种情势,他以前并未从这个层面去想,现下被如是一点,立时想到户部出了这桩丑闻,于太子而言的确无意于被当众扩了一掌,而且还没法还手,所以才会恼羞成怒地派来了刺客么?

“那么依照皇兄来看,父皇核查户部,还想达到什么目的?”他沉思着问道,“我只觉得如今北境还在打仗,若要整肃六部,怕是变动太大。”

“确然如此,”静王道,“我想,父皇本来应是准备看看韶安战况再做决定,但是钱侍郎的事情一出,他有些不能容忍,便要借助这个契机从户部着手,敲打一下六部。”

说着,他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抛进池中,看着涟漪在水面上一层层漾开:“钱粮赋税是国本,北境征战、治理水患、疏浚河工,样样都需人力物力,还得筹措百官俸禄,那么清理国库,纵然不能立时仓廪丰盈,也可解决些问题,而后便是整肃朝纲,将不做事的贪官撤下来,换上做实事的人,如此父皇所下的政令才能在我禹周顺畅推行。”再要进一步清丈田亩、改制税赋、遏制士族的疯狂并田,每一件都注定了困难重重,但是如果想治理好国家,却是必经之路。治大国如烹小鲜,中兴之主哪里有那么好当呢。

洛凭渊自面圣以来,这两日也在用心思索,若要细查户部,可说千头万绪,要如何着手,查到什么程度,都得想清楚,太子和安王还可能从中掣肘,或者来说情。

他沉吟了一会儿,天宜帝想整肃六部,但能进行到何种程度,能否坚持下去,与北境的战事息息相关。最好的做法就是将内里功夫做得周密踏实,行事之际却不必张扬凌厉。

他说道:“父皇已将钟霖等人调往户部,就是为了配合我协查,我先过去将办事的下属调齐,理出头绪,再逐项进行。皇兄觉得就从查实国库银两和各地粮仓开始可好?”

静王微微一笑,这两项都是耗时费力的水磨功夫,一时不会引起户部大动,他原本担心洛凭渊被皇帝的任用激得过于冒进,反而为太子所趁。现在见他已经会意,遂徐徐说道:“甚好,行事也不必过于收敛,以国法规条为先,但也非不通人情。只要凭依本心,想着以天下为己任便好。父皇如今需要助力,只要你不谋私利,不循私情,纵然有些差池,只消他与朝廷百官都看清了你的能力和风骨,便是得大于失。”洛凭渊体会着他的话中含义,点了点头。

他看到洛湮华轻轻透出一口气,似乎由于方才的谈话有些疲惫,说道:“皇兄,我们回房去吧。”

静王本来还想坐一会儿,此时便顺着他的意思站起,他发觉洛凭渊一面起身同行,一面像是不经意地望向自己的脚,不禁有些疑惑。最近几日,每当下床走动,常感到皇弟的目光跟过来,留意地看他走路,两次三次都是如此,他问道:“凭渊,你总瞧着我脚下,可是哪里不对劲?”

宁王被他察觉,连忙收回目光,他也来不及去想掩饰之词,一边并肩而行一边低声道:“皇兄,我只是在想,他们当年将你关进廷狱拷问行刑,那个得了吩咐动手的狱卒不知如今在何处,若能查出蛛丝马迹,或可作为平反的证据。”

自从见过静王脚上累累的烙伤,每到忙过一天,晚上合眼就寝时,他就会不自禁地去想当年在廷狱中的情状,下手这般狠毒,伤得严重,也不知会不会留下遗症,静王听得明白,脚步不觉顿了一顿:“原来,被你看到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这么多年过去,伤势早已愈合,他也学会了淡忘那三天的经历。

黑暗潮湿的牢里满是木炭烟气,燃得透红的炭火是唯一的光亮,矮小狱卒手中烙铁已在火上烤得通红,朝他一步步走近,用暗哑的声音说道:“您好端端一个天潢贵胄,怎么就落到这儿来了。小的得了命令,得好好服侍您一场,配得上享受的,这世上也没几个,您算头一份。您别看小人粗陋,手上的绝活儿都是一代代师徒单传下来的,谁都知道这行当得不了善终,各人有各人的命啊。”说着,浑浊的眼神又是贪婪,又是兴奋。

他闭了闭眼睛,不愿再想到那时撕心裂肺的剧痛,令他昏过去又醒来,醒了又再痛得昏过去。开始时强忍着不愿出声,后来是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嘴唇咬烂了,他只记得自己在低声呜咽,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满脸,耳边始终是狱卒不阴不阳的声音,奇异地混杂着亢奋与麻木。

他被送出来时完全昏迷了,除了没人会注意的脚底板,身上没有看得见的伤痕,大内廷狱负责行刑的狱卒都有这样的本事:无论下多狠的手,令人内里受多重的伤,外表看上去仍然完好无缺,不现端倪。

后来养病的日子,他一直时昏时醒,严重的时候连饭也吃不下,只记得一碗粥好不容易喝下去,转眼都吐了出来,已经变成红色。脚上的伤本来就不容易好,那会儿就像永远无法痊愈,他很长时间走不了路。其时琅環与皇帝正在边打边交涉,双方明里暗里的手段都用了无数,舅父江恒远就是那时候心力交瘁,又受重伤,才会几年后早早辞世。最终,皇帝与琅環各退了一步,留下了他这个人质。

他几乎以为自己再也好不了了,是秦肃一次次潜进宫里,带了珍贵的灵药,靠着年轻和早年的底子,内外调养着,才渐渐缓过来。十一岁的洛凭渊要离宫到翠屏山时,他刚刚能勉强下床走动。

病得最厉害的那阵子,有时昏昏沉沉醒来,会看到从来都沉默坚毅的阿肃在抱着自己哭,他当时只是想,阿肃竟然也会哭,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而今,埋在烟尘中的回忆被宁王一言挑起,昔日的锥心刺骨仍旧历历在目。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过去太久,韩贵妃不会留着他的性命的。我说过,凭渊,你不必担心,更不要轻举妄动,证据会有的,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必在这件事上分心。”他的神情依然很沉静,但脸色有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我只是,受不了你被这般冤枉陷害。”洛凭渊低声道,他本想说出自己的脚上也有几颗红痣,但静王的神色间有什么在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仿佛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过于轻薄唐突,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了。

再走了几步,才接着说道:“皇兄,我只想你多告诉我一些,而不是每次都过后才得知,又惊又后怕,有事一起商量承担不好么?”

洛湮华默然,他察觉自从刺客夜袭和发病被撞见之后,洛凭渊有了微妙的变化。说不上是哪里,只是好像更迫切地想要帮他,对自己似乎也更关切了。这种感觉很温暖,但同时又令他不安,因为并不想让皇弟在这个方向涉入过深,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任由洛凭渊像来时一样扶住手臂,两人一同朝主院走回去。

诚毅侯的府邸在洛城东侧朱雀大街尽头处。从地理位置和府邸的规格,还能看出十多年前兴旺的景象,上一代诚毅侯曾为朝廷立下功劳,颇受皇帝倚重,然而等到老侯爷故去,长子承爵后,再无建树,待到正妻敛芳郡主去世,年年都在走下坡路。故此尽管朱漆的府门和门前的两只石狮子仍然显得气派,但若进得府中,无论是干涸的假山池塘,少有修剪打理的花草,还是三三两两缺乏精气神的仆役从人,在在都能看出颓败迹象。

姚芊儿穿着一件半旧的绛红色半臂,坐在后院正房中,冷冷地看着端坐在上首的诚毅侯夫人。这段日子她憔悴了不少,连额间的那一点红痣有时都没心思去描。罗氏只比她大了五六岁,是小户人家出身,被父亲娶作填房之后,举止处事仍透着一股小家子气,偏偏还怕被人看低,处处都要装主母风范。

罗氏捏着手里的帕子,正在用体贴的语气劝说:“庆恩伯府你是去过的,虽说门第比不上咱们家,但是人家富贵,你嫁过去就是当家夫人,凭咱们侯门的身份,就算是续弦,他阖府里又有谁能压得过你去,大小姐,我知道你不乐意,但你想想现今这处境,满洛城谁家不知道你出了事,想等风波过去,女儿家谈婚论嫁的年龄耽搁得起么?常言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谁让同样是骑马,别家的小姐都没事,偏是你的马惊了呢。”

姚芊儿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庆恩伯已经三十六岁,年龄足以当她的父亲,据说外貌平平。如果嫁过去,不说其他,首先就得面对之前正室留下的两个与她年岁差不多少的嫡出子女。自己将来若是有了孩子,也轮不到承爵,只能请求圣上恩萌。唯一的优点是,庆恩伯近年来家产丰厚,从他家的门庭用度就能看出颇为豪奢。这门亲事是宜妃给她提的,她虽然不满意,但每次罗氏奉了父亲之命来劝说时,还是留心地把对方家中的情形听得一清二楚。因为这已经是自雾岚围场归来后,她能得到的最好机会了。

事情出了以后,宁王曾派人过府言道,那名随身护卫尚未娶亲,只是怕高攀不起侯府,故而不好上门问候,言辞说得很是客气,意思也很明了,但诚毅侯还没放弃嫁女儿挽救家境的打算,怎肯就此许给一个小小护卫,此事便就此没了下文。姚芊儿听说了,也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她再落魄,也曾锦衣玉食过,幼年时里外十多个丫鬟服侍她一个,如今岂能屈身下嫁。

耳中只听罗氏又道:“宜妃娘娘是看在侯爷和郡主的份上,才出头为你说项议亲,已经三天了,宫里可还等着回话呢。大小姐,你得想清楚,推了这门亲事,任谁也不会再管你。”说着便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再心比天高,也抗不过命去,也不是攀不上高门,可最多只是个贵妾,轮不到做正头娘子,还是你愿意嫁个小小护卫?庆恩伯府已经吐了口,看在宫里娘娘的份上,礼数一定风风光光地尽到,聘礼也少不了,咱们府中虽然不比从前,也不会在嫁妆上委屈了你去。”

姚芊儿望了她一眼,罗氏口中说得大方,神态举止却无处不是尖酸嘲讽。是啊,她如今走投无路,亲事上比这个她看不起的继母尚且不如,罗氏至少是高嫁,进了侯门,她姚芊儿不但同样得做填房,还是低嫁。

这些日子她受尽了嘲弄奚落,先前有几分眉目的亲事都转眼间音讯渺无,连解释都不需要。她躲了半个月,再出门应酬,到处都是意味深长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府中也好不到哪里去,父亲见到她就叹气,下人的态度也不似往日恭敬,最难受的还是几个姨娘叔伯,以及庶出弟妹们言语间若有若无的讥讽。她一向高傲,又自恃貌美,如今栽了跟头,人人都上来踩一脚。这样羞辱的日子,她是再也过不下去了。

罗氏被她含恨的眼神盯得退缩了一下,随即脸上就多了凉凉的笑意。同为有心机的女人,她对那场坠马与其中用心看得八九不离十,此事成王败寇,都成了落水狗,还想抖威风么?

她说道:“宜妃娘娘不是闲得没事,非赶着做这个媒不可,宫里的话说得明明白白,若大小姐不愿意,只当没这回事。我这当主母的好话劝了一箩筐,也是尽到责任了。要我说,此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到谁家姑娘自个儿拿主意的?郡主娘娘过世后,侯爷也是太骄纵了些。大小姐是娇客,我也不好多说,罢了,便拼了被责怪,告诉侯爷一声,婚事慢慢计议,府中穷是穷,总挤得出你一口饭吃。”

“不用再说了。”姚芊儿竭力控制着自己,但还是被挤兑得脸色发青,庆恩伯与安王府有些交情,在东宫也是有面子的,父亲结成了这门姻亲,就算正式投到了太子门下,再想谋个好差事就容易多了,与宗室的关系也会有所改善。因此,即使自己不点头,这桩亲事也是势在必得,叫罗氏来一次次问她,不过是怕她在府中闹出事来,传出去引得宫里娘娘不快罢了。

她站起身说道,“夫人,不劳你再费尽口舌,不妨告诉父亲,一切凭他做主便是,我一个为人女的能说什么。你们既看中庆恩伯豪富,算我对得起侯府,到这份上也够了,我把话放在前头,三媒六聘,若有半分礼数不周,别怪到时大家脸上下不来!”言毕,也不理会罗氏的反应,转身就出了厅堂。

她心里满是恨意,这满府为了聘礼和日后好处卖了她的家人,嘲笑冷遇她的那些三亲四戚,三姑六婆,还有所谓的手帕交,怂恿她铸成错误的杏芬、宜妃和韩贵妃;但她最恨的,乃是宁王洛凭渊,在她将一生命运赌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五皇子没有伸出手,没有来救她,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份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