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江海帆是被闹铃吵醒的,起来摸索到卫生间,正在洗漱的时候,门被敲响了,他答应了一声去开门,途中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门开了以后,司机走进来,发现他额头上有一片干涸的血迹,“江总,你头上怎么流血了?”
“昨晚不小心磕了一下。”
司机凑近看了看,有一道很明显的伤口,而且不浅,“伤口有点深,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吧,别留下疤。”
“不用,我一个快死的人还在乎什么留不留疤,等我洗完脸我们就下楼吧,别晚了。”
江海帆洗完脸后,司机搀着他到了楼下,进了车里,过了一会儿,程星原从楼道里出来了。
“江总,星星出来了。”
江海帆灰暗的瞳孔一瞬间好像亮了一些,“好,慢慢跟着他,别让他发现。”
一路跟着程星原到了学校,“看着”他进了校园,江海帆才让司机送自己去医院。
好消息是失明是由于癌细胞引发了脑出血,积血压迫了视神经导致的,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复原的,坏消息是除非进行骨髓移植,否则失明和癌症一样是治不好的,另外还有一个坏消息是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他最多还有三个月可活。
江海帆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所以谈不上多么失望,一脸平静地离开了医院。
“江总,我送您回家休息吧。”
“不用,还是去星星的学校,到那之后你不用陪我一起等,到了晚上再过来就行。”
“没事,我陪着您吧。”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流逝,不知不觉暮色渐沉。
“天快黑了吧?”
“您怎么知道?”
“我听到鸟叫声了,说明天黑了它们该回家了,过一会儿星星就该出来了。”
司机不知道他说的星星是指天上的星星还是指程星原,也许程星原就是他的星星吧,也是他仅剩不多的生命里唯一的光。
没一会儿,星星真的出来了,江海帆跟着他的星星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江海帆在司机的陪同下下了楼躲在车里等程星原,但是直到天黑程星原都没有出现。
“我记得今天应该是周三吧?”
“是的。”
“工作日他应该去学校的,不会是他走了我们没看到吧?”
“我眼睛一直盯着单元门呢,我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出这个楼。”
“那是怎么回事?”
“可能今天学校没课吧,江总,是接着等还是?”
“今天就到这儿吧,辛苦你陪我等了一天,明天再继续,还是原来的时间。”
“好。”
第二天程星原又是一整天没出现,江海帆觉得不对劲,怕他出什么意外,让司机用自己的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喂?请问您是哪位?”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海帆松了一口气,示意司机挂断电话。
“不好意思打错了。”
司机挂了电话,江海帆沉思了一会儿,“对了,今天是几号?”
“六月二十七号。”
江海帆拍了一下脑门,“我居然忘了,现在是毕业季,他可能已经毕业了,在过暑假。”
他接着把手机交给司机,让他帮自己找到程星原辅导员的电话,打过去一问果然前天是程星原的毕业典礼。
没能出席他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时刻,江海帆感到万分遗憾。
程星原平时很宅,不上学的时候基本都待在家里,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出门,江海帆又连续等了两天,他始终没有下楼。
江海帆这下体会到了等一个人的滋味有多难熬,他只是等了几天,程星原曾经这样等了他九年,现在可能又在继续等,而且这次是在明知等不到的前提下,那种无望的感觉想想就让人崩溃,他不知道程星原怎么能做到这么平静。
第五天的傍晚,程星原终于出现了,他是下楼倒垃圾的,只在楼下停留了不到一分钟就又回去了,但是他的出现令江海帆干涸的心灵下了一场雨。
此时此刻江海帆突然发现一个事实,一直以来不是程星原需要他,而是他需要程星原。
身体每况愈下,怕自己哪天突然撑不住了,江海帆抓紧时间回了一趟老家,先去看了看姥姥姥爷和母亲,然后去见了刘峰。
刘峰得知他患了绝症没有多久可活之后,沉默了半晌,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着,马上又掐了。
江海帆说:“没关系,帮我也点一根。”
刘峰的声音明显带着哽咽,“你现在应该不能抽烟吧?”
“没事,不差这一根烟。”
“没多去几家医院看看吗?”
“看了,都一样。”
“要不试试民间的偏方?”
江海帆笑了笑,“没准死得更早。”
“别瞎说。星星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
“但不可能一直瞒着他吧?”
“我骗他说我去别的地方了。”
“海帆你知道吗,上一次你走后,这将近十年间我就没见他笑过一次,亲人离世和被亲人抛弃,也许后者对他来说更难以接受,当然我只是说一下我的想法,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我只能赌一把。还请你替我保密。”
“放心吧。”
“我还有一件事相求,我死了以后,麻烦你替我多关照他。”
“放心吧,我早就把星星当成亲弟弟了,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
“那就劳你费心了。”
“自己人客气什么。李乐呢,你告诉她了吗?”
“她在国外工作那么忙,还是不打扰她了,等我死了以后你再找机会告诉她吧。”
“好吧。”
刘峰左思右想,李乐知道自己瞒着她没准气得跟自己绝交,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她。
第二天江海帆在回北京的路上接到了李乐的电话。
“海帆,你的事刘峰都告诉我了。”
江海帆突然有点担心刘峰会不会哪天跟程星原说漏嘴,“你别生气啊,我是怕打扰你工作。”
“知道我会生气还瞒着我,先不说这个,我男朋友是学医的,刚好在医院的血液科工作,我把你的病跟他说了,他说他们医院针对白血病有种新疗法,你尽快来国外,我联系这边的专家给你会诊。”
“算了吧,国内最好的专家都说没希望了,还是别折腾了。”
“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希望,再说来一趟又没什么损失。”
“最后的时间我想待在星星身边。”
“为什么不赌一把呢,如果赌赢了,你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江海帆被说服了,立刻去申请了加急签证,三天后坐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
程星原在家足不出户待了两个星期,这天晚上正躺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玩手机呢,李航给他打来了电话。
“喂,李航。”
“星原,还在家宅着呢?”
“嗯。”
“你不怕长毛啊,出来蹦迪。”
“不想去。”
“你这都失恋好几个月了,还没走出来啊?这样可不行,今晚我特意约了个帅哥,待会儿介绍给你认识。”
“没兴趣。”
“听哥的,抓紧时间打扮一下,我一会儿到你家楼下接你。”
“别……”
“就这么定了,动作麻利点,我还有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李航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程星原只好去洗了个澡,随便找了件江海帆的T恤穿上,等了一会儿,李航给他打电话说他到楼下了,不情不愿地下了楼。
上了车后,李航打量了他一眼,“怎么穿得这么随便,还有你这头发该剪了,快成流浪汉了。”
程星原打了个呵欠,“走吧。”
李航一边开车一边跟他闲聊,“就算失恋也不能自暴自弃,一个渣男不值得你为他这么伤心。”
“他不是渣男。”
李航无奈地摇了摇头,“恋爱脑没救了。对了,你哥的情伤疗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介绍我表姐跟他认识一下。”
“他走了。”
“去哪了?”
程星原看着窗外说:“我也不知道。”
“你哥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到了酒吧,李航带着程星原来到吧台前,用手拍了一下一个男青年的后背。
那人回过头来,程星原只觉得他异常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星原,这是高越。”
想起来了,这人是江海帆的高中同学,还曾经骚扰过他的那个同性恋,程星原心想,世界真是小,竟然在这儿碰见他。
“高越,这是程星原。”
高越的表情由疑惑到恍然大悟,显然也认出了程星原,“不用介绍了,我们是老朋友了。”
李航有点懵,“怎么,你们认识?”
程星原还没忘了他强吻江海帆的仇,“认识是认识,但是朋友算不上。”
高越笑了笑,“小美人真是爱记仇。”
接着向李航解释:“我跟他哥是高中同学。”
李航感叹道:“真是巧他妈给巧开门,巧到家了,既然你俩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你俩聊吧。”
程星原跟这人没什么好聊的,但是碍于李航的面子,不好直接走人。
高越帮他点了杯酒推给他。
程星原摆了摆手,“谢谢,我不喝酒。”
“你哥呢?”高越见他一脸戒备,接着说:“放心,我早在八百年前就对他没兴趣了。”
李航一脸八卦,“啊,你还追过他哥?”
“准确地说是想包养。”
“哈哈哈,肯定被拒绝了吧,人家是直男。”
“一开始是拒绝了,不过后来他又主动找过我。”
程星原根本不信,“不可能。”
“真的,那时候他急需用钱,说只要我借给他他什么条件都答应我,可惜那时候我已经对他没兴趣了。”
“他跟你借多少钱?”
“一百万。”
“一百万?”程星原想不通江海帆借这么多钱干嘛,怀疑他在编故事,“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高考完没多久。”
程星原神经一紧,那不就是江海帆离开的时间吗,“你最后借了吗?”
“准确的说不是借,是交易,他替我亲戚坐五年牢,我支付了他一百万当报酬。”
程星原感到难以置信,但是直觉又觉得这是真的,“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干嘛,不信你现在就给你哥打电话,我们当面对质。”
自从江海帆走后,程星原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他,试着给他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没人接。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借钱吗?”
“他没说,不过他当时挺着急的,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程星原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飞快地跑出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