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三道火符自谢止礿手中飞出,如火蛇般绕着傀儡娃娃。
傀儡娃娃惊叫着四处上蹿下跳,但因手脚皆被绳子捆住的缘故,躲得狼狈不已。
“你们要把我家烧了吗?!”傀儡娃娃怒了,嗓音尖细,听着也十分没有气势,反倒像个打滚耍赖的幼童。
谢止礿被祠堂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阴森傀儡激得条件反射,下意识地便展开攻击。不管是好是坏,先打到不能再反抗再说。
火符沾到稻草上,立刻便燃了起来,火苗刷地便窜起老高。
只听院落中响起“轰隆轰隆”的声响,原本地上摆着的废石竟立了起来,变成了人的模样。石头小人翻滚着进来,滚了几下便把火苗给扑灭了。
傀儡娃娃趴至石头小人身上,立刻嚣张地指着谢止礿和宋弇二人:“打,给我狠狠地打!”
石头人由不规则的石块组成,最大的那块石头充当脑袋,其余细小石头构成四肢。听到傀儡小人的指示后立刻哐啷哐啷地奔过来,每走一步屋子便跟着晃一下。
“哐哐哐!”石头小人对着谢止礿连打三拳,招招带着劲风,稍有不慎便会被敲成肉泥。
谢止礿矮身闪躲,石头小人反应却更快,立刻高举双手,如锤子般猛砸下来。
宋弇一把拽过谢止礿后又对着石头人狠狠一踹。
“咚!”
石头人因底盘重未能被掀翻,却也还是因这一脚重心偏移。他双手砸向地面,地板立刻便出现了一个窟窿。
地板死死卡着石头人的双手,让其一时无法动弹。趴在上方的傀儡小人见情势不妙,立刻讨饶道:“二位大侠,咱们有话好好说。”
谢止礿愣了愣,这傀儡娃娃怎的如此通人性,倒像是个活人。
不会是那什么薛家人吧。
他欲从袖子里掏出方才买的木雕,却见这傀儡娃娃翻脸如翻书,高声道:
“去死吧!”
刹那间,傀儡娃娃背后出现无数纸糊的兵刃,气势汹汹地对着谢止礿与宋弇二人。
白纸锋利,只要操控它飞速出击,便能如真正的刀片,轻而易举地割断人的喉咙。
“呵,雕虫小技。”
宋弇抽出灭灵,蓝色火舌蹿出,暴躁地好似要吞噬一切。
不管多少张纸,在遇到火焰后都将是一片灰烬。
“慢着!”傀儡娃娃大惊,“不打了不打了。”话音刚落,他背后那些白纸做的兵刃便如雪花般统统飘到了地上。
谢止礿却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傀儡娃娃的身后,拿剑抵着它,恶言恶语道:“老实点,再敢动一下就让你灵魂出窍。”
傀儡娃娃赶忙道:“真不打了,误会,都是误会。在下薛蕴之,二位是谢似道的徒弟么?”
谢止礿做梦也没想到,上刻双方还在剑拔弩张,下刻他和宋弇便和一个傀儡娃娃和谐地坐于漏风漏雨的茅草屋里,心平气和地商谈事宜。
只听这薛蕴之道:“我也是听我爹娘提及过谢国师的事情。他们皆说谢国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既能修神魂师的招魂引魂之术,又能修杀魂师的杀魂破魂之法。”
谢止礿不忍直视眼前这面容阴森又丑陋的傀儡娃娃,干巴巴道:“那你是因为见到了我俩的武器,而认出我们来的吗?”
“对啊。魂归白如雪,灭灵黑如漆。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磨牙吮血。”
宋弇却问道:“你身体呢,怎么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谢止礿明显察觉薛蕴之哽了哽,就听对方心酸道:“我的身体,被我所制作的神偶,给夺走了。”
“什么?”谢止礿还是头一回听说竟还有傀儡夺走神偶师肉身的事情,于是他想了想,猜测道:“是你做的壳子太丑,被他嫌弃了吗?”
薛蕴之一副被侮辱到的模样:“外行人切勿随意评判内行的艺术造诣。你且看这如乌木般的大眼,如桃花般的红晕。”
宋弇无语道:“这像锯子般的嘴呢?”
薛蕴之怒了:“这笑得多开心啊,似倒扣的月牙。”
谢止礿委婉道:“我觉着你这木雕便做得不错。”说完便拿起“元始天尊”给薛蕴之看。
“哼,这都是俗物,为了取悦大众,混口饭的不得已而为之。”
谢止礿觉得这人的审美确实有些问题,但也懒得与其争辩,只得道:“我此时前来,也是有一事相求。我打算收集我师父的三魂七魄,希望薛公子能帮我做个师父的神偶,好让他能正常行动。”
“就往俗物的方向做。”宋弇补充道。
薛蕴之动了动嘴,应当是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在这阴森可怖的傀儡娃娃脸上显得更恐怖了。
薛蕴之道:“实不相瞒。我便是两年前偶然捡到了谢国师的一魂。当然,当时我并不知是谢国师的魂魄,只以为是哪个得道高人散落在外的魂魄。于是便鬼迷心窍地将它混合着我的一缕魂魄,并放于我的神偶中……”
谢止礿恍然大悟:“所以你打不过你的神偶,还被他抢了身子,最后被他捆了起来。难怪王礼智家的神偶出现在王府时,师父的魂瓶便亮了亮,果真是师父的残魂所化。”
前半句话完全可以省略。
薛蕴之擦着不存在的汗,嘴硬道:“那可是谢似道的残魂,我打不过多正常。”
谢止礿道:“得亏你也是修道的,换做常人,七天魂魄离体你便不用想着自救了……那你要帮师父做神偶,我们就必须把你的躯壳要回来咯?”
薛蕴之点头:“正是,正是。而且谢国师与常人不同,要做他的神偶,要的材料还特殊些。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将我的身体拿回来。”
宋弇问道:“那抢了你身体的假薛蕴之去哪里了?”
“咳,”薛蕴之举起圆圆的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在那蜀郡的烟花柳巷。”
宋弇:“……”
谢止礿:“!!!”
宋弇见谢止礿一脸兴奋,无语道:“你怎么知道这烟花柳巷是什么地方。”
修道者需禁欲,除了固定道侣行双修之事以利修行,其余欢爱之事都有碍于修道。故宋弇一直以为谢止礿这一心修道的人应当不知晓这类皮肉生意。
谢止礿却神秘一笑:“话本里不都这么演么,我怎会不知。未尝过猪肉,还能不见见猪跑么。我早就想去瞧瞧了。”
说话间,薛蕴之便手脚并用地爬至谢止礿的肩头,看样子也颇为兴奋,拍着谢止礿的脸蛋,指向东边道:“谢公子,那咱们就舍身去淌这一趟浑水吧。”
二人臭味相投,一见如故,话说完便开始狂笑,宛如乳臭未干却刚知晓人事的孩童。
笑得正在兴头上,薛蕴之身体陡然一轻,就见宋弇拎着他从谢止礿的肩头甩至地上。
“?”薛蕴之疑惑不已。
宋弇却神色淡淡道:“怎的,你没腿脚么?”
“我这细胳膊细腿,要走到猴年马月?”
“那你也不可以趴他肩上,栓跟绳在后面遛着吧。”
薛蕴之觉得莫名其妙:“我趴他肩上与你有何干系,他又不是你相好。”
“谢止礿,你说呢。”宋弇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谢止礿:“……薛公子,你自己脖子上套根绳跟在后头吧。”
薛蕴之怔愣片刻,惊道:“谢止礿,你竟然当着你相好的面要与我去妓院?”
宋弇纠正道:“是我们三个一起去,目的是找到你的躯体。也不是相好,是大兄弟。”
薛蕴之棉花做的头在二者之间来回摆动,只觉这二人玩得真开。
当然,最后薛蕴之并没有脖子上挂绳。他们选择了较为折中的一个方式,他藏于谢止礿的行囊后,与谢似道的魂瓶摆在一起,只余半张脸露在外面。
宋弇还不忘提醒道:“你可得藏好了,我怕你半张脸都能把人吓死。万一你吓死个老弱病残,我可不会替你兜底。”
不过谢止礿的行囊藏了两件东西后便鼓鼓囊囊宛如一座小山,隐得人频频侧目。
谢止礿小声道:“薛公子,见着魂瓶亮了记得吱一声,这说明你的肉身就在附近。”
“了解,了解。”
自青城山下来,再回到蜀郡,倒是正好入夜,正巧是那娼倌开门迎客的时间。
谢止礿站于街口,却犯了怵。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要探探这烟花柳巷,此刻却紧张了起来。
宋弇问道:“怎么傻愣着?”
谢止礿咽了口唾沫:“我在想要如何装作熟客的模样。”
薛蕴之的声音自行囊中传来,显得闷闷的:“不用装,越是愣头青,人老鸨越是想理你,一看就是好宰的绵羊。”
“薛公子,恕我直言,”谢止礿顿了顿,“为什么你会知道你的肉身在这个地方?而且你对这地方还如此了解。”
“那我自然是为夺回自己身体想了无数种办法,不过每次都被捆手捆脚,铩羽而归。”薛蕴之听起来颇为郁闷,“每回都在这里遇见他,我小小年纪,身体被他纵欲过度,弄得肾亏了可如何是好。”
谢止礿与宋弇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谢似道的这一道残魂应当是幽精,即主管人的生理欲望和喜男喜女的魂。故“假薛蕴之”会成天寻欢作乐。
二人走至一湖畔,只见湖中点了数盏莲花灯,还停靠着好几辆船只,窗户上皆蒙着红色的幔帐。暗黄的灯光透出来,还不时传来琵琶声与银铃般的笑声。
谢止礿问道:“这船上也能狎妓啊?”
薛蕴之理所当然道:“当然能啊。我与你说,船是晃来晃去的,喝了酒后人也会晃晃悠悠,再加上美人在自己跟前弱柳扶风,娉娉袅袅。等酒意再深一层,这船晃动的感觉便与怀中人……”
“闭嘴。”宋弇赶紧将谢止礿耳朵给堵了。
谢止礿听得面红耳赤,刚要借口说热,就听薛蕴之道:“亮了亮了,咱朝西北方向走,它便更亮。看来他又在那菊清楼了。”
谢止礿问道:“菊清楼是什么地方?听着像喝茶的地方。”
宋弇无奈道:“是象姑馆。”
“象姑馆?”
薛蕴之没想到谢止礿真的什么也不懂,恨铁不成钢地喊道:“狎男妓!狎男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