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止礿偏身闪躲,右手抓住小孩手腕,接着用力一捏,小孩吃痛一声,匕首“哐当”掉落至地上。
谢止礿趁机试探来人灵力,却发觉其灵力空空如也,手腕细地像只包了一层皮,仿佛用力握住就要断掉。
小孩紧咬牙关,恨意让他整个面庞都变得扭曲。他的眉毛很浓,像旺盛生长的杂草,脸上是风吹日晒带来的斑痕。眼睛斜而长,大概是被人控制着,眼睛乌黑却没有神采,看着像野外的凶兽,凶相毕露。
这小孩不是神魂师,看来是偷偷摸摸跟着他们上山,最后迷失在这大雾里了。
谢止礿立刻做出判断,轻松将小孩双手反剪于身后,接着拿了根布条便将他手腕捆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谢止礿问道。
小孩不回,头以最大幅度往后转,牙咧着,像头幼狼。
“徒儿,小孩儿魂魄易净化,你敲他天灵三下,自可以将邪祟清除。”谢似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冷不丁就冒出来这么句话。
天灵是魂魄进出的关窍,邪祟也是通过天灵入侵,故净化也可通过此地进行。
外面弓箭声停了,有几个侥幸逃过箭雨的神魂师皆虎视眈眈地瞧着他们,提着武器就要过来。
宋弇拿剑闪身而出,剑身蹭地便燃起大火来。
谢止礿想了想,忍不住道:“宋弇,别烧毁了他们的三魂七魄,尽量将他们控制住,我来净化他们神魂。”
“放心,我有数。”
谢止礿手里亮起纯白色的光辉,将其汇入小孩的天灵,接着手掌往上翻,食指与中指咚咚咚三下。邪祟便化为一团黑气,一股脑地涌了出来,被魂归劈砍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孩不挣扎了,四肢与头软软垂着,一副终于放弃抵抗的模样。
谢止礿将绑着他的白布解开:“你叫什么——”
话音未落,那小孩脚下生风,又嗖地跑了出去。就闷头猛冲,也不看前路,迎面便撞上个巨大坚硬的石头人。
“……”他捂着额头转过来,倔强地看着谢止礿二人。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与你讲话充耳不闻。”薛蕴之过去揪他的领子,还未怎么用力就听着撕拉一声,本就破破烂烂打满补丁的衣服立刻被扯了个大洞。
“什么叫‘充耳不闻’?”小孩讲话顿顿的,像不太习惯使用官话,又转过头瞪着薛蕴之,“赔我钱。”
“你是哪家的小孩,懂不懂礼貌?”薛蕴之摆出成年人的谱来。
“嘁。”小孩头一拧。
谢止礿从胸前掏出碎银,将它在小孩眼前晃了晃,小孩果然两眼放光,伸出手就要夺。
“先报上你的名字,年龄,来这里干什么,要银子干嘛,回答了这些问题,我再把银子给你。”谢止礿将银钱拽在手里,笑盈盈地说。
小孩抿了抿嘴,不情愿道:“我叫狼耳,十三。我奶生病了,需要银子。”
竟然已经十三岁了,应当是营养不良的缘故,看着比京城和蜀郡这些地方的同龄小孩都要瘦小许多。
薛蕴之奇道:“姓氏呢,你没姓名?”
狼耳瞪了他一眼:“我是从狼窝捡回来的小孩,没姓。”
谢止礿微怔,随后摊开手笑了笑:“那巧了,我也没爹没娘,被我师父捡回来的。”
狼耳斜眼看他,又将碎银一把抢了过去,小心揣着放入怀里,犟着个脑袋背对他们。
“喂,这些银子够给你奶奶看病么。”薛蕴之拿手戳了戳他背。
狼耳头也不回,嗤笑道:“就这点?”
薛蕴之奇道:“你奶奶什么毛病,要花这么多钱?”
这些碎银看普通小毛小病是绝对够用的,除非是什么大病要用到名贵草药才可能会缺些数目。但薛蕴之看这嶲县偏远落后,四周又皆是山,草药应当是廉价东西才对。
狼耳未回,只是耳朵动了动,像是告诉别人自个儿听到了,只是懒得理你们。
薛蕴之第一次看到这么难沟通的小孩,拿拳头顶了顶他脑门,又被对方一巴掌挥开。
于是薛蕴之揉了揉有点疼的手背,没好气道:“什么孩子,不好好讲人话,脾气大,还这么贪财。”
谢止礿轻笑,好脾气地说:“其实跟宋弇小时候有点像,都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像头小兽。”
薛蕴之看他似仙人光辉笼罩还笑得一脸慈爱,当即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而被谢止礿称为童年时期像头小兽的宋弇,此刻将灭灵撑在地面,长袍被风吹着微微摇晃,浑身泛着肃杀冷冽之气。
他冷着脸看向前方这十个浑身浴血的神魂师,显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猛之姿。
分明是头弓着背随时寻找时机猎杀的豹子。
那十人里为首的便是引他们来此处的尤谦,旁边还跟着狗腿子梁良。他们身上脸上都被血浸满了,大多都是别人的血。
“你看看你们的样子,饮血茹毛,比牲畜还不如。”宋弇嘲讽道。
“少废话,杀了你们,我就能获得聚宝盆了!”梁良拿着把钝桃木剑说。
“杀啊,用他们的血滋养神物,定能产出更多金子。”
“哦?谁与你们说的。”宋弇挑眉。
对方却再也不答,一群人皆红着眼朝宋弇冲来,十把状态迥异的武器朝着他一同劈来。
“你们倒是不客气。”
宋弇冷哼,脚尖在武器聚集处轻轻一点,趁着腾空的力道,手腕用力,抬着灭灵狠狠下劈。
无形剑气立刻以环形状态朝周围散开。
“哐当!”
那十把武器应声而断,都是些相当锋利坚固的武器,却突然都如软泥般被随便一劈便断成两截。
若是头脑清醒,这群人怕是早就下跪求饶,求神告奶奶求人不要杀他。
不,若是清醒,怕是这冲突都不会有。
那些人武器俱断,却还拎着武器残骸就要赶着送死。宋弇飞身下落,对与弱者毫无周旋兴趣。他转了个剑花,在空中用剑尖画了几道圈。八道黄符自宽大袖袍中飞出,“噌噌噌”地便在东西南北以及四个角直立飞着。
“定。”
话语刚落,地面便“咔咔”围着四周裂开一圈裂缝,里面冒出幽蓝色火光,这十个神魂师顿时被割裂在原地。
八道黄符金光同时亮起,纸张牵拉成金色丝线,化为一张大网。大网劈头盖脸网下,成了个无形的罩子,将他们围在原地不能动弹一步。
那几个神魂师被牢笼囚困住,发狠地看着宋弇这边。
接着,只见他们身体开始抽搐,眼眸看着更为幽深。随着尤谦爆发出惊人的一声吼叫,他手上握着的武器残骸直接插入了梁良的腹部,嘴狠狠咬向他的肩头,竟是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其余人也都如尤谦和梁良那般开始互相撕扯,犹如最原始的困兽,在一方囚禁之处开始如最原始动物那般互相扯咬。
空气中血腥味更甚。
“?!”谢止礿等人闻声赶来,便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
薛蕴之原地干呕几声。
谢止礿捂住狼耳的眼睛,又将魂归插于地面,一圈一圈净化着他们身上的邪祟。眯眼看时只觉他们周身黑气比方才更甚。空气中弥漫的邪祟味道与之前收集魂魄时所遇见的都很类似。
“我先声明,他们这模样可不是我搞的。”宋弇走过来,有些别扭地解释道,“听他们说,要以神魂师的鲜血为祭,滋养聚宝盆。”
“这到底是什么邪术……”谢止礿喃喃。
从老鼠嫁女图的幻境中四个新娘构筑的祭坛,到王礼智家地下室诡异的献祭图腾,到朱文以亲女为祭品做成鬼童子,再到高姝言背后的图腾招引邪祟致使她发狂。
现在又多了个似乎是蕴含着师父另一魄的“聚宝盆”,让所有的神魂师都丧失心智,互相厮杀,怨气冲天。
似乎每件事情都是在招引邪祟,将邪祟与谢似道的魂魄结合,利用着人们内心深处的黑暗面,将其深化……或者说炼化。
“这是羌族人的巫蛊之术。”谢似道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薛蕴之刚还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舒缓恶心情绪,背后又猝不及防地被谢似道的声音吓了一吓,立刻又惊出一身冷汗。
“谢国师,你下次讲话前跟我打声招呼。”
“知道啦。”谢似道从背后的筐中跳出来,闲闲地伸了个懒腰道,“羌族人的巫术神秘叵测,又甚少外传。具体什么效用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在干什么坏事。”
谢止礿心里一惊,手按着狼耳的力道不小心重了点,立刻被他用牙狠狠一咬。
狼耳趁谢止礿吃痛,立刻逃出他的掌控。在看到动来动去还在说话的木偶小人时,眼睛瞪如铜铃。
谢似道哟了一声,然后开玩笑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子,看着跟宋弇这么像呢。”
宋弇冷着脸看那只比谢似道高一些的野小子:“哼。”
狼耳看着宋弇臭得像茅坑的脸:“哼。”
谢止礿:“……”确实很像。
谢似道得意道:“看见没,同类相斥。”
薛蕴之见状立刻说风凉话:“宋弇,别是跟你有什么血缘姻亲的亲戚之类的。”
狼耳和宋弇:“才不是!”
谢止礿:“……”更像了!
宋弇蹲下身,与狼耳平视。狼耳立刻像竖起所有毛发的小狼,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你刚刚是不是咬那个穿白衣服的人了?”宋弇凉凉一笑,“听着,要是再被我看到一次,就剥了你的皮拿去喂狼。”
狼耳立刻耸起肩膀,刷地跑至谢止礿身后,凶狠地瞪着宋弇。
谢止礿懒得理这幼稚的人,问向旁边的谢似道:“师父,照你这么说,羌族人是在拿你的魂魄与邪祟结合做坏事,可为何是你的魂魄呢,因为你魂魄经受过神魂术的长久锤炼么?”
谢似道还未回,一支白羽箭便“嗖”地射了过来。
谢止礿抬剑将其劈成两半,猛地看向射箭方向。
从树林中显出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他们经常遇到的黑衣人,另一个人骑着头山羊,穿着明显的五彩外族服饰,手上还拿着个金色盆状物件。
“你们不需要知道我们想干什么。”那穿着五彩斑斓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