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二人的出现,空气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片刻沉默后,两边几乎是同一时间动了起来。
骑着山羊的羌族人反向扎进树林,宋弇拔腿便追。
黑衣人格桑向前猛冲,八宝铜铃置于身侧疯狂摇动,铃声具有魅惑心智的效用,那无形的波纹往前一圈圈延伸,而目标正是谢似道!
谢似道现在灵力尽失,但对于战斗反应的素质还在,当即一个闪身躲入薛蕴之召唤的石头人身后。石头人受到八宝铜铃的蛊惑,身体明显僵了僵,半垂着两只巨大无比的双臂,不知该攻击前方还是身后。
“蕴之,师父和狼耳交给你了。”谢止礿反手便飞出两道雷符,格桑侧身躲避。山间树木繁多,雷便正好劈在树上,顿时冒出火来。
“包在我身上!”薛蕴之一个提溜就把呆若木鸡的狼耳拎到石头人背后,让他与谢似道乖乖呆在一处。狼耳与那歪着一边嘴角的神偶大眼瞪小眼,耳边净是武器的锵锵声。
几支白羽箭从东南方向擦着谢止礿的发丝,他立刻传声给宋弇:“宋弇,那骑山羊的在东南方向。”
“我看到他了。”宋弇顿了顿,“保护好自己,打不过叫我。”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谢止礿用宋弇之前的话回道,语调尾音有些上扬。
谢止礿听到宋弇那边似乎是轻轻笑了笑,刚还觉得心里痒痒的,眼前立刻闪过一道黑影,下意识便用魂归一挡。
“发,什么呆?”
八宝铜铃与魂归相撞,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格桑今日未穿长袍,而是一身黑色紧身短打,看着颇为干练。
“你那面具我忘带来了。”二人兵器相抵,四目只隔着一寸,谢止礿注视着他烧焦了半边的脸说。
“送你。”八宝铜铃变为权杖,格桑用力往前上方顶后迅速后撤一步,权杖尖刺“刷”地便朝谢止礿刺来。
“我还以为你这脸是不能见人呢。”谢止礿侧身躲避,指尖往魂归剑身轻轻一抹,指尖血便落于左手黄符上。只见黄符金光一闪,格桑眼前立刻闪现一位赤面髯须,身着金色铠甲的灵官。
灵官是道教的护法尊神,毛发与脸皆为红色,金色的眼睛似能喷火,嘴型又似凶兽,满嘴细密的凶利兽牙。
灵官左手举着燃着熊熊烈火的风火轮,右手拎着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钢鞭。它对格桑怒目而视,大喝着便如狂风般朝他挥砍。
格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狼狈躲闪间暗自惊诧。多日前交手,谢止礿灵力还未到能召唤出灵官的程度,没想到这么快灵力就涨了这么多。
灵官的风火轮转速极快,又带着强劲的力道逼近格桑。炽热的火焰几乎将他烤熟,火轮上刺目的红黄光又让他想起被大火蚕食掉半边脸的苦痛。
惨痛的回忆又被勾起来,格桑的面部忍不住**。
他内心一阵恨意泛上,牙关紧咬,用左手血肉直接格挡火轮,刚一沾上,火焰烤焦皮肉的味道便传了出来。
“?!”谢止礿未想到这人竟对自己这么狠,只见格桑以血肉为自己争取出了空挡,右手摇铃,一阵熟悉的晃动节奏之后,谢止礿脑袋又开始剧痛。灵官的动作变得迟缓,咄咄逼人的气势顿时下去不少。
薛蕴之赶紧捂住狼耳的耳朵,捂了一会儿后突然想到自个儿耳朵还没捂,连说了几句去去去后,便抓着狼耳的手让他自个儿捂着。
薛蕴之觉得自己像个奶娘,拉扯完小的还得询问老的。于是他捂着耳朵问谢似道:“谢国师?”
谢似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字未回,薛蕴之只好又将他放回箩筐。
得,又晕菜了。
传闻中谢似道的灵官赤面獠牙,能统领百万貔貅,亦能呼风唤雨,招来雷电。
不过,谢止礿的灵官显然没到这程度。
只能单体作战的灵官,威慑力远远下降。
想到这,格桑便快速奔逃拉开距离躲避灵官攻击,同时晃动着八宝铜铃。猛然间,八宝铜铃的五色片突然疯狂伸长,如藤蔓般缠绕在灵官的手腕和脚踝处,让其无法动弹。
“见过我脸的,死了,都。”
那骑着山羊的人一眨眼便隐入了山林,东躲西藏地像只狡猾的老鼠,时不时还从别的地方放两只冷箭,看着厌烦得很。
宋弇拎着灭灵,不耐烦道:“给我滚出来。”
山风吹过,树摇叶动。一支白羽箭“刷”地便从暗处偷袭过来,还未靠近宋弇,便被他一剑劈成两半,灭灵之火将其烧得乌黑,大风刮过,被烧成灰烬的木箭便也随着风消散干净。
“懿王殿下火气未免太重。你可要当心点,这四周全是木头,别让你的武器引起山火,到时候咱们一个都逃不掉。”
一直隐于暗中的家伙终于现身,宋弇冷冷地看着他,握着剑柄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宋弇视线紧紧跟随着山羊人的行动轨迹。来人一身藏青色为底,五彩布条为装饰的羌族服饰,头上戴着的银质头饰也酷似山羊角。
他皮肤黝黑,看着又极为干燥,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因风吹日晒,脸上沟壑纵横。只是多重皱纹围着的那双眼睛看着精光毕露。
聚宝盆被根绳子随意地挂在山羊的脖子前,好似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物件,又或是在引诱着人的摘取。
宋弇持剑而立,左手指尖又捏着黄符。而对面人也张弓搭箭,半眯着一只眼睛看他。山羊踏着蹄子慢慢踱步,二人紧张对峙,嘴上却像是在闲闲唠着家常。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丹增,是个被赶出羌族的‘大梁人’,老皇帝看我诚心归化,就让我呆在这嶲县做个县令了。”
宋弇冷眼打量他。丹增确实不像典型的羌族人,羌族人眼珠多为浅色,这人却是黑色。且大部分羌族人讲起大梁官话结结巴巴,而对面这人却十分流利。要知道,在益州有很大一部分的大梁百姓也只是听得懂官话,并不会说。
宋弇说:“我对死人名甚做甚并无兴趣。”
丹增却是失笑,像是失去兴趣般将弓箭放了下来,摸着山羊脖子,慢慢慢慢地缕着它脖颈的毛,又摸了摸它脖颈挂着的聚宝盆:“你与你母亲性格差太多了,可惜了你的这对琥珀眼,这本来是纯种的羌族人才能拥有的眼睛。”
“你认识我母妃?”宋弇提着剑慢慢接近丹增。
山羊似被宋弇身上戾气所呵退,双目盯着他,四肢不住后退,却被丹增扯着羊角又强行留在原地。
“你不是说你对死人的事情没有兴趣么?”丹增抬眼锐利地看着他。
宋弇脸色微变。
但丹增一点也不像是处在危机之中的模样,他像是用讲故事一般的语调平稳开口:“我是羌族的叛徒,因为是我把你母妃亲自护送到梁祀帝的手里。”
“不是说和亲……”
“那是羌族内部主和派的说法。很可惜,那时羌族的大巫,也就是你母亲的父亲,是主战派。”
拐了羌族大巫的女儿送去给敌国的皇帝,可不是妥妥的叛徒么。
“是么,这与我又有何干?”-S.a.k.u.r.a-
宋弇没有生母的记忆,梁祀帝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亲缘关系对他来说实在过于遥远。他提着剑已经走至丹增面前,只要他抬手,就能连人带羊一同斩死。
“是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丹增低下头,提起一边嘴角,“可我也争取到了时间。”
宋弇心头一震,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疾风。
他下意识矮身躲避武器,一转身便见到尤谦满目空洞,手里拿着那把早已沾满不同人鲜血的宝剑,毫无章法地朝宋弇劈砍而来。
宋弇拿灭灵格挡,从另一方向又传来弓箭的“嗖嗖”两声。
“啧。”
两方突然夹击,饶是宋弇也有些顾此失彼。他抬脚将尤谦狠狠一踹,再躲闪弓箭却已有些慢了,箭尖划破脸颊,脸上顿时一阵刺痛。
“嗖嗖嗖嗖——”
又是四枚弓箭射出,极其有规律地成一条直线插入地面,宋弇立刻又被呵退几步。
丹增五指夹着四支箭矢,嘴上噙着笑,却不像是要取人性命的样子。
宋弇拿手背往脸颊上擦了擦,果真有道嫣红的血。他拿舌尖舔掉手背血,一边脑内飞速运转,丹增到底在盘算什么。
为什么将尤谦召唤到此处?
莫非?!
宋弇瞳孔大震,刚要踏前却还是晚了一步。尤谦将地上沾着宋弇鲜血的木箭拔起来,对着自己的脖颈狠狠一插!
鲜血从尤谦脖颈喷涌而出,将山羊雪白的毛沾染上刺目的红色。而那聚宝盆像突然有了生命般,发出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
突然间,聚宝盆胀大无数倍,像是有股巨大的吸力,将尤谦身上的血全部吸了进去。尤谦本来壮硕如牛,没过一会儿竟然变成了干瘦如柴的老人。
“术式已成,最后一个祭品的命和神魂颠倒之人的血我就收下了。”
聚宝盆内部充满暗红的**,而盘踞在上的蟾蜍本是紧闭双眼的模样,在吸完尤谦身上的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纤长且如血般鲜红。
谢止礿额角冷汗滑落。
八宝铜铃是外族人的武器,实在过于妖,本以为至多是迷惑人心魄的作用,却未想到不光能变权杖,那像装饰一般的五色布片还能不断延伸,如有意识般将对手捆住。
谢止礿看格桑每次晃动八宝铜铃的韵律声皆不同,想来分别对应的招数也不同。
只是这八宝铜铃虽然被格桑修补过,但看其法力只有原先的一半。
只有一半的灵力对付只有一半的法力的灵器,应当可以一战。
谢止礿灵力皆汇于右手,灌注在魂归上,魂归嗡嗡作响,也似是在表示已准备好斩断这无色布片。
“咚、咚、咚。”
地面突然开始剧烈晃动,犹如地震。
薛蕴之大惊:“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不,不是地震,这是上下晃动的……像是有什么巨物。”谢止礿发现格桑已收走了五色布,并看向了某个方向。
于是他也循着格桑的视线方向,一看嘴巴都忍不住张大了。
“他娘的……”薛蕴之忍不住叫骂,“这是哪来的大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