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

第81章 夜深忽梦少年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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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止礿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寻找邪祟的大计竟然耽搁在了不守约上。

宋弇搬到天机观后对他十分冷淡,每次他想要上去套近乎,对方皆会“哼”地撇开头。

这下别说叫师兄了,就连正常的对话都难以推进。

谢止礿与宋弇八岁时天机观才刚建成,能供他们使用的房间也不多,他们俩便被安排同住一个屋檐。

中间是共用的客堂,俩人各占东西一屋。

谢止礿住的早,再加上喜晒日光,挑的便是东面的屋子。而宋弇对住哪里也无讲究,被安排到哪里便是哪里了。

不过谢止礿后来无法无天,因为怕热强行与宋弇挤在一块睡觉,东面的房间就渐渐闲置下来。

现在虽是在宋弇神识中,但他故地重游,一想到住了十多年的屋子现在只是片杂草丛生的废墟,心中不由伤感。

宋弇一进门便见到谢止礿站于客房,对着自己的房间长吁短叹。

“……”

他不想理这骗子,招呼也不打便抬脚回房。

“你等一下!”谢止礿喊道。

宋弇面无表情回头。

“我有东西给你。”说着谢止礿便匆匆从房间拿出一个长方形的软枕。

枕头外壳是绛紫色,表面用金线绣着牵牛花纹样。

谢止礿拍了拍枕头,然后递给宋弇,诚恳道:“这是我的赔礼,我向你道歉。”

宋弇接过枕头,摇了摇,听见里面悉悉簌簌的声响,问道:“里面装的什么?”

“里面装的是荞麦和一些中草药,我亲自洗了晒干又填进去的,有镇静安神,调和阴阳的效果。”

谢止礿记得宋弇很爱惜这个枕头,一直枕到泛黄才换了新枕头。但旧的他也一直没扔,被他收纳在箱子里。

当时的谢止礿还傻乎乎地以为宋弇节俭,现在想想他只是不舍得扔自己送他的东西。

宋弇神色复杂地看着又莫名流露出伤感的谢止礿,轻声道:“多谢。”

谢止礿故意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宋弇,那你能原谅我了吗?”

“……好吧。”

谢止礿得寸进尺:“那今晚我可以和你睡觉吗?”

“砰!”

宋弇抱着枕头毫不犹豫关门。

想来也不会这么容易。

现实中宋弇刚入天机观时连话都不怎么讲,大概是沉浸在被生父送养的悲伤中,每日都黑着张脸,现在已经比之前要进步许多。

只是还不够。

谢止礿躺在**郁闷地想,也不知现世过去了多久,他现在都还摸不清场景的切换规律,只能想办法绕着宋弇打转。

柳弦月说神识建立过久,会忘记置身虚幻,再也醒不过来。

他最怕的便是这个,莫要说神识建立过久了,他一看到完好的天机观和活生生的谢似道,都有种不愿出去的感觉。

谢止礿反复默念寻找邪祟寻找邪祟,强行让自己清醒,并定下行动计划。

得让宋弇同意自己时刻不离才行,要不再送他些什么玩意儿拉近些距离?

窗外皎洁月光似轻纱拂面,谢止礿越想越困。

然后他被尖利的叫喊声吵醒。

谢止礿几乎是蹦下床,穿过客堂后推开宋弇的门。

热流扑面而来。

内室热得像蒸箱,而宋弇于凉席上缩成一团,脸上布满虚汗,身体也轻微颤抖。

这个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宋弇小时候神魂即将颠倒时的症状。幼时的宋弇毫无内功基础,几乎都是靠身体硬熬。

谢止礿走过去,握住**之人的手,缓缓将灵力度他,顺便还探查了一下是否有邪祟侵体的迹象。

没有。

看来神识中出现的宋弇只是本尊意识拟化,其身体状况与本尊并无关联。

宋弇被谢止礿传送灵力后,不再发虚汗,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缓。

谢止礿将窗户打开,盛夏夜晚的风也带着些燥热。

他用帕子将宋弇脸上与身上的汗都擦了,防止凉下来着凉。再用灵力将茶几上摆着的茶水冻成冰,拿扇子轻轻扇着。

这样吹出来的风便凉爽许多。

谢止礿边打哈欠边扇风,手腕忽然被一只小手拽住。

宋弇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睁着眼睛看他。琥珀色的眼眸在深夜看不出颜色,却显出晶莹的亮光。

谢止礿关切问道:“你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适,需要我喊师父来么?”

宋弇摇头,沉默许久又开口问道:“你经常照顾人吗?”

“嗯?”

“我看你与我一般大,却十分懂得照料人。”

谢止礿心道我照顾你十几年,做这些事情早就熟门熟路了。

现实可没这么游刃有余。

宋弇第一次发作,把东屋的谢止礿吓得嗷嗷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出去叫师父,然后站在师父庭院外嚎啕大哭:“师父!完了呀!宋弇要死了!”

谢似道本来也睡眼惺忪,被谢止礿这么一吓瞌睡立刻消了大半,匆匆赶过去之后才说宋弇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在宫里便发作过几次。

谢似道帮宋弇扭正完,便对谢止礿道:“你俩毕竟同住一屋,你多学着点,万一哪天我不在,宋弇还得你照顾。”

谢止礿懵懂点头,然后一照顾便照顾了十几年,还把自己搭上了。

“你笑什么?”宋弇有些恼。

谢止礿:“你知道我为何这么会照顾人吗?”

“为什么?”

“因为我来自未来。”

“……”宋弇无语,“小骗子。”

谢止礿觉得有些冤枉:“我发誓除了赴约,我至今为止说的都是真话。”

“你说天机观有很多像你一样看得见魂魄的人,人呢?”

“以后会有的。”谢止礿哼哼。

“你说我是你……娘子,你后来又说骗我的。”

“……”谢止礿想抽自己,“因为我才是你娘子,行了吧。哎哟,我俩都是男子,没有分这么清楚的。”

一时只有窗外的虫鸣声和谢止礿扇动扇子的声音。

宋弇过了很久轻轻地说:“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做道侣吗?”

“啊?”谢止礿呆住。

宋弇郑重地说:“我觉得也不是不行,你可以给我几天考虑一下吗?”

谢止礿终于觉得臊了,慌忙道:“你现在好全了吧,我累了,要去睡觉。”

宋弇拉住谢止礿的衣角:“谢止礿,你留下来陪我吧。”

两个小孩睡在一个床榻也很空**,中间甚至还能再加一人。

谢止礿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扇子扇着,问道:“你最近除了这次,有觉得身体不适的地方吗?或者有没有看到黑漆漆的雾气一样的东西?”

“没有。”

谢止礿有些失望,不由地叹了口气。

宋弇又说:“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昨日上山有见到远处一片黑色大雾。”

“那我们明日便去看一下。”谢止礿高兴道。

天机山是谢似道百般挑选过的仙山,应当不会有黑色的雾气。他们也在这里太平了十几年,从未有邪祟敢来进犯。

那宋弇所说的黑雾,说不定便是混杂着邪祟的谢似道残魄。

那宋弇有救了。

一想到这,他便高兴地将扇子越扇越快。

“可明日师父不是说要在书房抄写《道德经》么?”

“唉,你别管他。他看一会儿便会去偷懒午睡,到时候我们偷偷溜过去,后山那块我熟得很,那里有许多溪涧,里面还有些活鱼。我们去抓些鱼,拿回来给师父打牙祭,这样他也不会责怪我们乱跑了。”

“抓鱼……”宋弇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类活动,立刻也有些兴奋起来,“除了抓鱼我们还能干什么吗?”

“嗯,我还会爬树,树上会有鸟蛋,我们到时候也可以揣几个回去,下面的时候敲几个到碗里,滋补又鲜美。”

“哇,你好厉害。”

谢止礿的虚荣心此刻飞速膨胀,他转过身,终于得偿所愿地揉了揉宋弇脸蛋,无比严肃正经地说:“宋弇啊,你别长大了吧。”

“?”

宋弇无语:“为什么?”

“因为你长大后我打不过你也骂不过你。”

“……”

二人胡吹海侃了一晚上,不过大多时候是谢止礿在那儿仗着年龄优势吹牛,宋弇在一旁默默听着。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只是第二日谢似道拿着竹竿来敲门时两人皆起得十分艰难。

谢止礿困到失语,于书房一边哈欠着一边抄写,被谢似道一个肉包堵住嘴,才略微精神了些。

谢似道看了看他手上抄的《道德经》,再一看他参照书都未打开,奇怪道:“你何时背出来的,怎一个字都不差?”

“……我近几日都有勤加练习,昨日便是背到了深夜。”谢止礿正直地说。

“背着背着跟人睡一块儿了?”谢似道气笑了,“你觉得你师父年迈昏聩到觉得俩孩子呆一块不是调皮捣蛋,而是深夜默诵经书?”

谢止礿未想到宋弇神识中的谢似道竟然如此有逻辑且富含智慧,只得扬起脸,露出灿烂笑容敷衍过去。

果真,谢似道不再深究,只是说:“也罢,爱护同门本也是优良品质,只是下次不可再这么贪玩晚睡了。鸡鸣就起,日落而息。身体作息与自然相致,才可让修炼事半功倍。”

他说完这句话便游**回了屋,还扔下一句:“酉时我来抽背,若背得好,师父带你们去尝尝山下那烤鸭。”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谢止礿看谢似道不像是要出来的模样,赶紧对宋弇使了使眼色,下巴一扬便出了门。

宋弇按耐住有些雀跃的心情,小跑着说:“你已经全背出来了吗?”

“对啊,我很厉害的。”

“可我还没有背。”

“没关系,若是师父责罚,我替你领。”

反正找到邪祟后板子也落不到身上了。

宋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止礿露出一口白牙:“我说过我是来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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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乌龙茶:

宋弇就是这么被谢止礿变成山林野人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