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

第84章 夜深忽梦少年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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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正是喝绿茶消暑的好时节。

谢似道正美滋滋地吹着茶盏里的龙井,还未尝上,大门“砰”地被人推开,露出一张黑得堪比锅底的脸。

谢似道将茶盏放到桌上,压下心中好笑之情,正经道:“怎么,人接来了?”

“你为什么没跟我说杜以莲也要来。”宋弇紧咬后槽牙。

“什么,为师不知小侯爷也在啊。哎呀,玄清观只与我说要送几个人过来,可没说送哪些人。”谢似道佯装惊讶。

“让他给我滚。”

“可以是可以,不过……”谢似道面露难色,“最近天机观有好几处需要修缮。你小师弟那间屋子,因上次暴雨,屋顶破了大洞,最近又是多雨的天气。”

说来说去,就是玄清观给了不少的钱,根本打发不掉。

宋弇的脸更臭了。

谢似道踱至他边上,将手附在嘴边,轻声道:“要不你问你父皇多支些银子,我这就把他们赶走。”

宋弇连话都不愿意与梁祀帝说,怎么可能会去求他多支些银子。

再者,户部那群老头,隔三岔五便递折子,跟皇帝哭穷,说因着之前大兴土木,在全国各地多造了些道观庙宇,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

不然也不会修个观,几月过去都没被批下来。

谢似道也是料准了宋弇也没什么办法,只是现在在气头上,才像个一碰就炸的河豚。

于是又苦口婆心道:“这样,我给你们安排些任务,你趁机给他们穿小鞋。师父知道,你与小侯爷他们向来不对付。只是天机观又不对外开放,也没什么香火,实在捉襟见肘。”

谢似道毕竟是个国师,深谙庙堂各大臣早已融入血脉的推拉安抚画饼之道,三言两语便将宋弇打发了。

只是谢似道打发归打发,完全控制不了宋弇气得额上冒火。

谢似道只想赚钱,也懒得管玄清观众人,让他们随着天机观弟子们一同上课。

玄清观与天机观弟子分别坐于东西两侧,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谢似道穿着他平时不太穿的,绣着黑白仙鹤的藏青色道袍,在玄清观众人“哇”地感叹中盘腿坐下。

他翻动着书籍,眼皮也未撂一下,缓缓讲道:“淮南子有云,外为表而内为里,开闭张歙,各有经纪。故头之圆也象天……”

“谢公子,谢公子。”杜以莲在纸上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团成纸团,扔向谢止礿。

谢止礿正专心致志地听着谢似道讲课,两耳不闻窗外事,纸团就这么掉在了他的脚边。

宋弇坐于谢止礿后方,将杜以莲的作死行径全看在眼里,立刻“嗖嗖”两个眼刀过去。

杜以莲置若罔闻,又写一张扔了过去。

这回扔在了谢止礿的头上。

谢止礿皱着眉头看他,将纸条打开,随意写了几个字,便又扔了回去。

杜以莲收了纸条,也不打开,只是轻蔑地朝宋弇挑了挑眉。

“哗——”

宋弇一脚踹翻桌子,众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谢似道极其淡定地拍了拍书卷上落下的灰,道:“何事?”

“有只臭虫误入学堂,弟子将其砸死时力气用得大了些。能否让弟子去湖边洗一下手。”宋弇语气还着重强调了下臭虫。

“去吧。”谢似道说完这句话便又开始讲课。

宋弇将地上纸团用脚撵了撵,对着还半张着嘴的谢止礿道:“你随不随我去。”

谢止礿眨眨眼,看向谢似道,又看了看宋弇的手:“不去了吧,我还要听课。”

洗个手还得两个人结伴着去不成?

宋弇气笑了:“好,你好得很。”

“啊?”谢止礿茫然。

谢止礿觉得宋弇自从玄清观的人来了以后便怪怪的,听课听到后半截也怪不是滋味,便借着解手的由头出来找宋弇。

宋弇果真坐在溪边,周围一圈草被烧了干干净净,还倒了好几棵树苗。

谢止礿走过去,宋弇撇开头。

谢止礿便绕到另一边,语气肯定道:“你生气了。”

“你不是要听课么,来找我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生气呀?”谢止礿托着腮看他。

宋弇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我不是跟你说不要理杜以莲么?”

“我没理他,”谢止礿觉得有些冤枉,“他问我今晚有没有空,我回他没空。”

宋弇不知想到了什么,紧了紧腮帮道:“反正他不管与你说什么,你都要告诉我,知道吗?他不是个好东西。”

谢止礿点头:“不认真听讲,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宋弇压了压往上挑的嘴角:“我没听课,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不一样。”

宋弇嘴角压不住了,笑着说:“过来,在我旁边坐着。”

谢止礿乖乖坐着。

一阵微风吹来,湖面泛起涟漪,两位少年的发丝便也随风飘**。

宋弇拉过谢止礿的手,轻轻说道:“下月便是你十八的生日,除了我,你没有让其他人送你梳子吧?”

“没有啊。”谢止礿奇怪道,“我只要你一把梳子就够了呀。”

“你……”宋弇眸光微闪,将二人牵着的手放在眼前,“拉手也只能跟我拉,知道吗?”

谢止礿胸中突然莫名燥热,便胡乱地点了点头。

宋弇叹气,刮了下他的鼻子:“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与我说什么吗?你说什么我是你娘子,还说要保护我。”说完他耳朵也有些红,又无奈道:“为何你长大后便像个傻子。”

“嗯?我有说过吗?”他说完便觉得宋弇要生气,立刻糊弄道,“哦对,我说过,我说过的。”

谢止礿停顿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我总觉得我有些健忘,好像把什么事情忘记了。”

“你说你要找邪祟,还说自己来自未来。”宋弇轻笑,评价道,“疯言疯语,小疯子。”

“……”谢止礿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在天机观第一次见到宋弇,隔了很久才说上话。

宋弇看他一副茫然的表情,摇了摇头,有些落寞道:“大概是你随师父练大道的关系吧,无关紧要的东西能忘便忘了。”

谢止礿立刻靠过去,脸上堆着笑,满嘴甜言蜜语:“反正你一直在我边上,之后的事情肯定是忘不了的。”

“哼,油嘴滑舌。”

“我困了。”

“那你睡。”

“我睡了。”

然后谢止礿便真的枕着宋弇的胳膊睡着了。

宋弇轻轻摸着他的头,又用指腹摩着他的脸颊,眼眸深沉如水。

“我看着你怎么老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宋弇自言自语。

夜晚。

谢止礿坐于窗前,望着院中的明月发呆。

他一想到白日的情景便有些慌乱。其实自己那时候并没有睡着,只是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宋弇,干脆闭眼装睡。

他与宋弇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睡,亲密似家人。

可他近几日看到宋弇便会晃神,被他触碰会莫名心悸。而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很想与其黏着。

才子佳人的话本之前看了那么多,宋弇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他也并非不懂。

他不敢多想,修行大道之人是不该有这种感情的。

他不敢承认或者不愿承认自己有失了偏颇的感情。他知道他在掩耳盗铃,仿佛不说便不是道心不稳。

道心不稳……

谢止礿想到就有点头疼。

“咔哒。”

窗台上传来小石子的声音,谢止礿拿起魂归倚着大门问道:“谁?”

“谢公子,是我呀。”

谢止礿拉开门,便见到杜以莲笑意盈盈地站在庭院中间。

他看了眼西面的房间,将大门掩着,对着杜以莲没好气道:“我不是说我晚上没空吗?”

“谢公子,我不过想与你说两句话,为什么这么冷淡呀?”杜以莲撇嘴,伤心道,“我没有恶意的。”

“那你就站这里说吧。”

杜以莲看了眼院落里的石凳,指着瘸了半边的腿可怜兮兮道:“昨日崴着,今日还疼呢,我可以坐下吗?”

“那你坐吧。”谢止礿生硬地说。

杜以莲坐下,看他一眼,幽幽叹道:“今日你对我的态度与昨日真是南辕北辙,是不是六哥与你说了什么?他对我误解忒大。”

“你直接说正事吧。”

杜以莲看谢止礿油盐不进的样子,当即也收敛了笑意,从袖中掏出把折扇,扇了扇道:“那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知谢公子知不知道双修一事。”

“怎么?”谢止礿警觉。

“双修可让人灵力增长,所以我一直在找个灵力高强之人——”

“那你找错人了,你回去吧。”谢止礿语气不善,心中已有了火气。

杜以莲却站起来,稳步走着,一点都看不出跛脚的样子。他缓缓拿扇子抵上谢止礿的肩膀,暧昧道:“我看谢公子你痴迷道学,不想试试这捷径吗,不光有助灵力增长,与人灵体相合,更是风流快活……”

“你滚吧。”谢止礿将他扇子甩开,冷道,“你找错人了。我才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增长灵力。而且,我修大道,大道无情,我不会爱上人,也不会与人双修。”

杜以莲被拒绝后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换上讥讽的笑:“是么,那我祝你永远无情无心,灭绝所有情爱,斩断所有亲缘,高兴么?”

“谢谢。”

杜以莲冷笑着走了。

谢止礿转身推开大门。

宋弇站在内堂,琥珀色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谢止礿感觉有手拽着他的心脏,喉头泛起又酸又涩的感觉:“那个……刚刚杜以莲来了,被我打发走了。”

“我听见了。”

“我……”

“我起来喝口水。”

“噢。”

宋弇拉开西面房间的门,平静地说:“睡吧,谢止礿。”

然后便将门关了。

谢止礿眼睛有点酸胀,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一碗水,立刻端起来,敲了敲宋弇的房门。

宋弇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什么事?”

谢止礿低声道:“我看你水还没喝,你要喝吗?”

“不喝了,”宋弇停顿片刻,“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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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乌龙茶:

小情侣谈谈恋爱,吵吵架,挺正常的。只要不死人啥都是开心的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