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

第89章 夜深忽梦少年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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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灵随着边疆大军驻扎在丹水已有多日,等收到了薛父信件,说懿王已脱离危险,才收拾了行囊,带着两个士兵匆匆赶往薛家住处。

可怜胡灵一把年纪,还要跟着守山人卡恰搞些封建迷信,做完仪式穿过雪山已要了半条老命。

他见到薛父先是一顿寒暄,说着薛奕嵩薛大人仙鹤时未能前来吊唁,心中有愧,接着又询问在这里生活如何云云。

胡灵在朝堂之时与薛奕嵩算两个派别,因此薛父也未与胡灵接触过。但薛家人被发配在这寒冷荒凉地带十余载,见到京中旧人难免有些伤怀,不免多说了几句。

两人你来我往了半天,薛父才恍然大悟,问道:“胡大人,你千里迢迢来这里,是来找懿王殿下的吧?”

“正是,正是。”胡灵摸着胡子应道。

薛父表情立刻有些微妙,忙道:“懿王殿下就在隔壁养伤——”

“那老夫去拜见一下。”

说完未等薛父张嘴,便抬脚带着两个士兵去了隔壁。

只是还未进屋,便见一娃娃脸的青年愤怒地出了屋子,边走边喊道:“你们俩欺人太甚!”

胡灵:“……”

薛蕴之:“……”

薛蕴之大惊,跟活见鬼一样。他直接后退几步,后脚跟贴在门槛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胡灵,眨了眨眼,不确定道:“胡大人?”

“呃,薛小友好久不见。”胡灵咳了咳,脸上有些挂不住。

上次他被谢似道气得拂袖而出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这次猝不及防地与目击人打了个照面,顿时有些窘迫。

不过薛蕴之毕竟不是谢止礿与宋弇这两个完全不讲人情的人,立刻应道:“胡大人是来找宋……懿王殿下的吧,我这就去禀告。”

说完立刻回了里面,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我怎么回来了,快快快,收拾一下,老胡头来了,旁边还有俩当兵的。”

“啊?他来干什么,来把我押回去的吗?”

“呵,反正不会有什么好事。”

被叫老胡头的胡灵揣着袖子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丝毫没有隔音的对话,心情复杂。

大约等了一会儿,薛蕴之开门,胡灵才提着衣摆进去。一进去便见到宋弇靠在床板上,外面罩着件黑色的外衫,面色与中衣差不多白。

谢止礿则乖巧地坐在床尾,还把底下的什么物件往里踹了踹。

胡灵当没看见,只是拱了拱手道:“下官胡灵,拜见懿王殿下。”

宋弇咳了两声,对着薛蕴之道:“管家,给胡大人赐座。”

薛蕴之抽出板凳,拿布条抽了抽,洪声道:“胡大人,坐!”

胡灵一言难尽地看着板凳,还是甩了甩衣袍坐下来,寒暄道:“懿王殿下,今日身体可有好转?”

“你看本王这脸像有好转吗?”宋弇懒得与他讲场面话,直言道,“胡大人,有话直说吧,本王未清醒多久,没法与人长时间讲话。你说说,是不是那皇帝又没长嘴,只能托你带什么话?”

胡灵当时就觉得宋弇这人难伺候,现在看他大病初愈,更加懒得装的模样,只得开门见山道:“懿王殿下,说来惭愧,确实是陛下托我对您说几句话。陛下说,大梁能否扩大疆域版图,让羌族人臣服大梁,皆拜托懿王殿下和谢……公子了。”

宋弇冷笑:“他倒是什么都算好了,自己在宫里坐享其成。前线的杂草死有余辜,他却可以因此揽下政绩,流芳百世。”

胡灵不接他话茬,只是避重就轻道:“羌族与大梁已牵制百年之久,羌族一直虎视眈眈如豺狼虎豹。再者,羌族聚居的这块地方,虽荒蛮气候恶劣,却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形,若能进攻下来,大梁西边疆域扩展,也有助于边疆稳定。如此益州百姓也可不用担心受外族侵犯,自此安居乐业。陛下也是想早日解决这块心病。”

谢止礿不懂他说的军事政治相关的事情,但心中疑窦丛生:“这与我和宋弇有什么关系,打仗的事情,我俩能决定什么?”

“其实大梁到羌族并非只有丹水县这一方向,只是其余宽敞些的入口皆由大巫结界拦着,军队难以进入。”

谢止礿懂了:“所以我们要杀了帕卓,一旦他死了,就没有结界拦着了。”

胡灵点点头:“正是,到时候羌族群龙无首,更方便一举歼灭。”

薛蕴之道:“军队已集结了?”

“——西边与西南方向的都已待命,一旦帕卓死了,便立刻攻破。”

宋弇沉吟许久,道:“可我们若输了呢?”

胡灵干巴巴地笑了笑:“陛下说,大梁国运昌盛,懿王吉人自有天相。再者,即使二位失败了,不过是再蛰伏几十年罢了,也算不得什么损失。”

“国运昌盛,吉人……”宋弇嘲讽笑道,“他什么时候信这个了,胡大人后面这句话才是老实话,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对大梁也没什么影响,不过是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胡灵急道:“懿王殿下,嫠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

“谢止礿,我头有点痛。”宋弇揉着头道。

谢止礿立刻紧张起来,蹲在他旁边,关切问道:“是哪里痛?”

宋弇:“大约是承灵这里,你帮我揉揉吧。”

谢止礿便伸出食指替宋弇缓缓揉了揉。

胡灵:“……君子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宋弇又道:“谢止礿。”

“啊?你又哪里疼吗?”

“胸口疼。”

谢止礿眨眨眼:“那我给你揉揉胸口?”

“嗯。”

然后他便轻轻揉着宋弇胸口:“是这里吗?”

“再上面些。”

“这里吗?”

“再里面些。”

胡灵本就是个顽固老头,看到如此伤风败俗的一幕,立刻劝也不劝了,“噌”地从座位上起身。

宋弇懒懒瞥他一眼,讥讽道:“胡大人,其实你不用特地来我这里说的,我会去杀了帕卓,只因我想去杀他,与别的什么家国大义毫无关系。”

“是下官多言了,只是希望懿王殿下将大巫杀掉后,及时通传与各将领。”

“看情况吧。”宋弇挥了挥手。

胡灵腮帮紧了紧,气得吹胡子瞪眼,立刻大步流星地踏了出去。

薛蕴之赶忙去追,房间里便只剩下谢止礿与宋弇两个人。

谢止礿将床底下的棋盘拖出来,问道:“你还玩吗?”

“不玩了,毁心情。”宋弇恹恹地说。

谢止礿其实也觉得有些烦闷,被两方一路算计着,到了这紧要关头还要被敲打,告诉他们要如何如何,论谁都会觉得厌恶。

宋弇看谢止礿皱着眉,便想着逗逗他,于是“嘶——”了一下装疼。

谢止礿果然上套:“你又哪里疼了?”

“嘴疼。”宋弇理直气壮。

“……”谢止礿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脸红了红,将唇靠过去,轻轻啄了一下,低声问道:“还疼吗?”

宋弇有心无力,只能提着嘴角病歪歪地靠在床头,低声喊了句:“不疼了,礿儿。”

谢止礿被他喊得脸更热了,只得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他与宋弇因太过熟悉的关系,向来都直呼大名,突然叫起昵称来反而弄得他脸红心跳的。

宋弇闭眼,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我这么叫过你很多次。”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你睡着的时候。”宋弇道,“礿儿、阿礿、礿礿,我都叫过,你想听哪个?”

宋弇突然直球起来他反而十分不适应,立刻扇着脸上的热说:“算了算了,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宋弇低低笑了,也不逗他,只是对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然后便将谢止礿虚虚拢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头发道:“你我虽有定情信物,亦有夫妻之实,可到底未成过婚,等一切尘埃落定,将婚礼办了可好?”

“什么……懿王妃吗?”谢止礿脑内立刻脑补出八抬大轿,锣鼓声天,觥筹交错的场景,觉得颇不自在,于是委婉道,“老鼠嫁女时我已穿过嫁衣……委实不太想穿第二次。”

“做什么王妃,这王爷我也一点都当不下去。挑个风景秀美安静雅致的地方隐居吧,成婚也不过是拜个天地,再拜个师父。”

宋弇半垂着琥珀色的眼眸,眼波潋滟,只听他温柔哄道:“礿儿,穿婚服给我看好不好,我只是想与你同饮合卺酒,共剪西窗烛。”

谢止礿被哄得五迷三道,男色在前哪里抵挡得住,立刻点头如捣蒜,迷迷糊糊道:“好,好,都依你。”

然后宋弇便高兴地又亲了亲他。

谢止礿心跳如雷,不由叹道:“怪不得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怪不得君王不早朝,美色在前,确实难挡。”

“饮食男女,食色性也。你不修大道,便是入了凡尘,与我做一对凡夫俗子。”

谢止礿看着宋弇俊秀无比的面孔,也弯了弯嘴角:“我现在觉得,只要是与你,做凡夫俗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胡灵像个斗鸡气鼓鼓地走在前方,薛蕴之喊了他多次也未回。

胡灵一边想着方才那画面成何体统,伤风败俗,一边又觉得梁景帝把如此重大的事情交由两个不靠谱的方士,实在是难以理解。

这时,一个矮小的玩意儿伸出脚,将他绊了一下。

胡灵愤怒回头。

谢似道笑呵呵道:“胡大人,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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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乌龙茶: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