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下了場雨。
瑕玉軒褊狹的院子偶爾被微風拂起一陣陣腥土氣味, 很快便又被牆角清爽的薄荷氣味衝散。安白照例和往常的雨日裏一樣,身上穿戴著鬥篷鬥笠,攀在屋脊上修補粼粼的灰瓦。
在他將屋頂修葺好後, 端藥進了屋。
年輕郎君冥然靠於窗邊, 支頤小憩。
他這段日子身子時好時壞,有時候夜不能寐有時候能昏昏沉沉睡至第二日的深夜。然而他自始自終都坐於窗邊, 等江晚寧過來兌現那晚的承諾。在他苦苦地捱了三日無果後,他終於下決心再一次潛入她的閨房。
安白在這時才敢對他說實話了,說姑娘在瑤光院的附近添了數十名的小廝,一到晚上便會擎著火把在四周打轉。她似乎……似乎是在防著您呐。
江愁予才恍惚地反應過來, 那晚她的溫聲細語不過是為了擺脫他而撒下的彌天大謊。
安白本以為此事會讓他病得愈發厲害, 還猶猶豫豫地提出過讓府邸裏的暗衛將那十幾個人解決了,這樣便可方便了他過去。
誰知道郎君卻拒絕了他。
他似乎一下子變得鎮定起來,不像從前那般溫熱不退、神誌不清;也不像最近一段時間陰晴不定、灌不進藥。他仿佛是被江晚寧的這一舉動刺激得鎮定了, 甚至還耐心地和安白解釋了最近一段日子端王盯人盯得緊,若是府裏出現了大規模的死亡, 必會惹人起疑心。
安白以為他想通了, 本來鬆了一口氣, 哪料想他於政務上卻拚命起來, 恨不得把接下來半年的事務提早完成。於是砂鍋裏專門用於治療溫熱的藥方子替換成了進補身子的。
瓷器擱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江愁予睜開狹長雙目, 將藥汁一飲而盡。
他又做夢了。
夢中一幀幀掠過的浮影, 無一不是她從前笑語嫣然的樣子。
他最近正苦於搜羅端王刺聖的證據, 心緒浮躁下不過閉了閉眼睛, 腦海中一下子便蹦跳出她的影子了。夢裏的她站在閨房窗邊,呢喃細語的, 執著他的手讓他不要輕易地來女兒家的房間, 若有事便寫信給他, 她會仔細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