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溶在人前向來冠帶齊整,容色冷淡,不顯露心緒才算得體。
先前在芭蕉小築被灌酒後,他知道自己的模樣定是不堪的,但他一直受得住那份恥辱,是因為隻有一個人看到,盡管那人是他的學生,也不算太糟。
可現在,整個大殿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其中不少是他從前共事之人,在他麵前恭敬守禮,他也端肅持重。彼時同他們高談闊論,為眾人敬服。
如今,看清高自持的太傅在他的學生懷裏受辱,好不有趣。
陸子溶眼前忽然閃過一些久遠的記憶。
那時,尚且年少的他穿著大紅大綠的衣裳,塗抹了滿臉脂粉,或唱或跳,賣弄風姿,被眾人指點。倘若不能讓人滿意,便要挨餓。
過去,他選擇在眾人麵前承受屈辱,不然他會死。
現在,他仍然這樣選擇,不然舜朝以外、故齊國境內,有太多人會死。
他盡力抑製住身體的顫抖,側過頭,避開他人的凝視。心中再覺得恥辱,出口的話音仍然平淡沉穩:
“這些流民身上背的人命,既有涼州百姓,也有大舜官員,是殺是放,總有不討好之處。”
“既都是涼州人,不如索性-交予涼州州官處置。寧可放棄以此威脅警告什麽人,也切莫傷了雙方和氣。”
“涼州要收,但如若血流成河地收,收來的,隻能是一個失了民心的涼州。”
陸子溶心中清楚,涼州州官都是故齊國留下來的,流民在他們手裏不會有性命之危。隻要不和大舜起衝突,整個涼州就都能安全。
此話一出,饒是看陸子溶不爽的那些客卿,也無法再發表意見。他們向陸子溶投來各色目光,有佩服,有感激,有歉疚,還有……憐憫。
傅陵點點頭,沒有鬆開攬著他的手,而是指了方才那二人:“立即前往涼州報信,誰也不許動那些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