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的陰雨之後, 終於入了夜,而天空的顏色卻沒什麽分別,仿佛黑暗才是它的本色。禁宮之中幾乎無人點燈了, 宮闕的暗淡與天相接, 被密集雨水攪成一片混沌。
陸子溶裹了厚重的鬥篷踏雨疾行,周身寒涼滲入肌骨, 每走一步要用的力氣越來越多, 原本穩重自持的身形也漸漸不受控製地搖晃。
將此微茫之軀燃盡,換得來什麽?
也許終有一日,這天下會河清海晏。可他是等不到那一日的, 等這場叛亂平息, 他就會無路可走。他隻希望在倒下之前,盡力多走幾步。
——沒打的仗,能省一場是一場;活著的人,少死一個是一個。
陸子溶閉了閉眼, 冰涼的雨絲壓彎長睫。他忽地想起很多年前, 他在東宮書房陪傅陵讀書,小傅陵讀了「知其不可而為之」一句, 轉頭問他:“我從來不明白這句, 明知無法實現的事, 為什麽還要去做?”
陸子溶本想解答,對上這孩子波光**漾的雙眸, 卻心中一顫。他念及傅陵這些年的經曆, 頓覺不忍, 改口道:“明知無法實現的事, 阿陵不想做的話, 就不做了。”
小傅陵先是訝異, 而後綻開了粲然的笑,忽地起身撲到他懷裏,把臉埋在他胸前,悶聲道:“連聖人的話都反駁,還是陸先生疼我……”
年少時並未料到,當這一世走完的時候,他們最終都聽從了聖人的話。
陸子溶歎息一聲,嘴唇上落了雨水,涼意將那個不願記起的人趕出腦海。此時他已走到東宮門外,對前來迎接的堂眾道:“去找海堂主,召集東宮內所有堂眾。”
一刻鍾之後,致堯堂上百人聚在院中,聽陸子溶講述了宮中境況。有人道:“宮中情勢危急,我們應當速速過去幫忙,何苦守在東宮?”
陸子溶望向顧三,“太子現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