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理行在梁青严对面坐下,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他回头去看,穿着统一佣人服的女佣们推着推车上菜。郁理行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大门的眼睛瞳孔紧缩,脸色一阵发白。
叶沉穿着纯黑燕尾服,领口系着黑色蝴蝶结,抱着一瓶红酒跟着女佣们进入了宴会厅。
他忘了刚才自己还特意去后厨叫叶沉来上菜这件事了。
叶沉最先看到了脸色难看的郁理行,紧接着他看到了坐在郁理行对面,正偏着头死盯着自己的梁青严。
叶沉心脏几乎一滞,手腕猛的一抖,怀里抱着的昂贵的红酒差点掉在地上。
郁理行的目光如毒牙一样钉在梁青严身上,说的咬牙切齿:“梁少,下次再来记得打招呼,不请自来太让我意外了。”
闻言,梁青严把目光从叶沉身上移开,勾起嘴角,“我以为凭咱们的兄弟感情不需要打招呼呢,得,下次一定提前送个拜帖来。”
“开玩笑而已,不要多心。”郁理行干笑一声。挤兑完梁青严,郁理行的眼睛就没从叶沉身上移开过。
叶沉先给郁夫人倒酒,紧接就是梁晓兵。梁青严就坐在梁晓兵的旁边,越是靠近,叶沉就越觉得自己身上在战栗,仿佛连腿不是自己的了。
他站在那里倒酒,心里想得却是如何逃离这里。
为什么梁青严也在?为什么郁理行没有告诉他梁青严也在?
叶沉的手止不住的抖,一滴紫红的酒液滴落在浅色桌布上,顺着布料上的纹理晕开了一大片。
“对......对不起。”
梁晓兵疑惑的用余光看着叶沉,不知道这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秀气的男佣到底在紧张什么。他淡淡回了一句:“没关系。”
叶沉咬着嘴唇艰难的移步到梁青严身边。
郁理行脸色越来越黑,眉心紧锁——叶沉在给梁青严倒酒,他愠怒又懊恼。
这是他的失误,如果早早知道今天梁青严会来,打死他也不可能让叶沉出来抛头露面。
他几次想站起来叫叶沉出去,但最后都被理智压制下去。
叶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给梁青严倒完酒,然后走到郁理行身边的。他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梁青严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感到羞耻,不是自己在郁家做佣人的身份被揭穿,而是想到自己亲口跟梁青严承认过喜欢郁理行,就像被人窥到了心里最深处埋藏着的刻着自卑的自尊心,针扎似的难受。
好在梁青严没有多说什么,装作不认识,只是静静的看着,无声无息中给足了他面子。
倒酒的同时也在上菜,叶沉来到郁理行身边时,刚好是Ching正端着餐盘走动。郁理行借着Ching身体的遮挡,伸出一根手指把刚倒好的酒杯碰倒。
鲜红的酒液瞬间洒满了他雪白的衬衫前襟,Ching回头时看见郁理行黑着脸,惊呼一声,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连连道歉:“少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郁理行顺势皱眉,摆摆手:“没事,”他站起身,对着宴会厅其他人说:“出了点意外,我得先回去换一身衣服,妈、三叔、青严,不好意思,失陪了。”
他抬手扣住叶沉的手腕:“你就跟我出去,帮我换衣服吧。”
“......是。”
叶沉如遭大赦,长长呼出一口胸口郁结的气。把酒瓶放在推车里,红着眼圈,跟着郁理行出了修罗场一样暗潮汹涌的宴会厅。
外面还陆续有人进来,看见郁理行一身的污渍,手还抓着叶沉的手腕,都是大吃一惊。
叶沉眼眶已经微酸,见状,他咬着嘴唇挣开了郁理行的手。
郁理行皱着眉回头看他:“你干什么?”
叶沉低着头不说话,在周围路过的女佣探究的目光里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摆,他想要逃离这里。但是他能逃到哪去?大院是夫人的,西院是郁理行的。
就连他现在住着的小屋子都不是他自己的,这座宅子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他。
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就像是正在走钢索的人,被人抽去那根掌控平衡的棍子时,等来的只有粉身碎骨。
委屈和心酸就像飓风,裹挟着刀刃,割开了名为自尊的动脉。
叶沉的眼泪没来由的掉了出来,郁理行看着他,轻叹一声。“小叶......”他过分烦躁的心火被叶沉的眼泪浇灭了。
他终于放缓了语气:“小叶,跟我回去。”伸手,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叶沉,“来,乖。”
叶沉擦掉了眼泪,往后躲了一步,咬着牙摇头:“我回去,但是你能不能别拉我。”
叶沉的突如其来的小性子,让郁理行愣在原地,刚刚被压制下去的脾气瞬间又涌了上来:“叶沉,我在帮你解围。你要是继续耍脾气不跟我回去,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送去宴会厅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
叶沉红着眼眶抬头,用他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盯着郁理行。他甚至都不曾因为被认识的人发现自己在郁理行家里当佣人这件事觉得丢人。
可郁理行居然觉得他丢人现眼。
他觉得委屈生气的原因仅仅是郁理行丝毫不在意不尊重他的想法,总是当众跟他亲近。
他多么害怕被院子里的女佣们知道他跟郁理行的关系啊。
郁理行难道不知道吗?
他为了有好的学校上,穿裙子取悦夫人。这已经消磨掉了他大部分的自尊心,但是为了未来更好的出路,他只能向现实妥协。
如果再被人发现他这个同性恋把家里“喜欢女人”的少爷带坏了,那别人会怎么看他?谁会听他解释这段关系其实是郁理行主动提出的?他们肯定会无条件的包庇着郁理行说话,然后把一切因果关系都推到他的身上。
郁理行想过这些吗?
他给过自己一丝一毫的理解吗?叶沉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郁理行真的气坏了。他把叶沉拉到了西院,粗暴地推进了书房,“砰”的一声摔上了门。他暴躁的扯开领带脱掉已经脏污了的衣服,尽数扔在叶沉身上。
“你哭什么,哭什么?我告诉你,梁青严也会来这件事我不知道!”
叶沉早就想到这件事不是郁理行故意的,但是他心里难受,只想靠别的事情发泄一下他不敢说出口的委屈。
叶沉哽咽的盯着他:“那我在厨房干活干得好好的,偏偏你半路叫我去上菜。”
郁理行**上半身,饱满的肌肉上青筋暴起,他被叶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能伸出手把人活活掐死:“我是有病么?故意把你弄过去就为了让他看见你?!我说了这是一个巧合是一个意外!”
“你还说我丢人现眼。”叶沉抹掉了眼泪。
“......”
郁理行自己脱口而出没经大脑的话,让他此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快要被叶沉气疯了,但又自知理亏,深呼吸几下之后,僵硬地换了个表情,放缓了语气:“我不是故意的。”
叶沉看着他极不情愿的样子,连一句对不起都不愿意说,心脏针扎似的疼。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蹲下身捡起被郁理行扔在地上的衣服转身就走:“少爷,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拿干净衣服。”
“艹……叶沉,你他妈刚才叫我什么?!”
“你叫我什么!!”
郁理行一脚踹在书房的柜子上,柜子里摆放的昂贵的紫砂摆件雨点一样的掉在地上,摔得噼里啪啦。
叶沉被吓得身子抖了一下,但咬着牙没有回头,他关上书房的门,闭上眼,就像逃离了正在厮杀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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