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中天, 都護府上下噤若寒蟬。
負責操辦官學、鑄幣、開礦的幾位副都護因辦事不利,受了大都護嚴厲斥責。
負責操辦農事畜牧、修路修橋的幾位長史雖然事情辦得不錯,也被板著臉的大都護告誡但凡行差踏錯一步, 莫怪他軍法處置。
末了, 幾位高官從大都護營房中出來,已是滿頭大汗。
王懷安帶著兩個小卒,正端著洗漱的水在門口等待,幾位高官拉著他步出幾步, 悄聲問道:“大都護怎地了?”
王懷安未去喚水時一直守在門口, 自是聽見了這些人挨訓的聲音。他隻笑問:“什麽怎地了?大都護此前在西南時不就是這般?些許辦事不力, 都莫想在大都護麵前混過去。”
“可自進了西州, 大都護一日比一日性子好, 再未那般嚴苛過。此前不是傳聞大都護要同潘安定親?可是大都護同潘安兩個不成了?”
“沒有的事, 兩人今兒在城裏遇上, 還有說有笑。”
官員們尋不出薛琅忽然盛怒的原因, 隻好自認倒黴,垂頭喪氣一起去了。
營房中燈燭如豆,飄忽不止。
薛琅洗漱過, 重新坐下,於屜中尋出一封信來。
那封信出自先任大都護崔將軍之手, 是寫給北庭大都護趙將軍, 與之商議聯合製衡巫醫之道, 並請趙都護替他尋一個人。
一月之前趙都護將這封信交給他, 令他轉交給潘安借閱,隻因潘安曾問過此信。
他原本要給潘安送去, 卻又接連遇上潘安尋羊失蹤、腳腕受傷等事, 此信一放便放到了今日。
他站起身, 緩緩踱去窗畔。
進了九月,夜已極冷,天上的一輪扁月也多了幾分清寒意。唯有朔月的憧黃之色尚如從前,像一個人的眼眸,似上好的琥珀。
想起那樣一雙眼睛,他不由便想起另一人。
他與那人隻打了個照麵。
那個人,也有那樣的一雙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