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不负岁月

第33章 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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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房里熄了大灯,昏暗中输液瓶中**一滴滴落下,仪器发出有规律的答答声,不二静静地平躺在病**,面色憔悴,秀气的眉心拧着,睡梦中也像是很不安。

邢主任主刀的手术很成功,只是术后的头一晚还是很难挨。麻药的劲儿早已经过去了,虽然有镇痛泵,但伤口还是很疼,而且不二对镇痛泵的反映有些大,反胃烧心,胃里没有东西,吐也只能吐酸水,创口的地方还带着引流管,每一次呕吐、咳嗽或者要动一下身体时,就感到身体里像有把小刀在剜肉一样疼的大汗淋漓。

即便术后得了间刚空出来的单人房,但在这种状态下根本没法好好睡着。晚上能进食的时候勉强喝了点稀粥全给吐干净了,折腾了半天又起了低烧。

羽生发现后立刻按铃唤来医生,邢主任为看护不二特地换了今晚值班,亲自带着护士过来测过体征,只说是因为不二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好好休息,观察着就好。

不二起先还有力气支撑着醒着,后来实在太难受了,闭着眼,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状态。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期间只知道可能有人来了,门开了又关,然后耳边听见细碎的“倏倏”的声音,他撤了针的手就被轻柔握住了,打了好几个小时针的手很凉,但覆上来的那个掌心却很暖。

不二神色恹恹,他强撑着半睁着眼看了下床前的人,视线涣散,没来得及看清那人背着光的面容,又扛不住疲倦重新阖上了沉重的眼皮,他额头抵着那熟悉温暖的手,哑声唤着手冢的名字。

但不二其实都感觉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整个人像是坠入了沉沉浅浅的梦境里,大脑里空白一片,潜意识里也不敢动弹,只得侧脸蹭着那手背,感受着那唯一的温热,也不确定是醒着还是梦着,过了半晌,又听见他浑浑沉沉中唤着那个名字,说,“我疼......”

这迷迷糊糊间的呢喃声好像很近又仿佛很远,飘飘忽忽地回**在耳际让人软弱,使人沉溺。

“我知道。”手冢应,声音轻的怕把不二从梦里吵醒。

任不二抓着自己的手,感受着清浅的鼻息呼在手背上。

“很晚了,”手冢缓声哄着,“睡吧,周助。”

他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很久很久,不二的呼吸缓缓变的平稳悠长。

不二在那低念声里沉沉地睡了过去。浓密纤长的眼睫在微弱的夜灯下留下了两排扇形的阴影。

手冢没有动,安静地坐在那里,伸指拨开不二湿透的碎发,垂眸看着他苍白的侧脸。

那么倔强而矛盾的不二,却终于累倒在这深夜的病痛中,浑浑噩噩地靠着他,唤着他的名字,喃喃的说痛。

手冢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痛,但听不二梦呓般说着痛时,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他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当时连夜飞回德国,处理完工作又买了最早的机票赶回上海,途中转机时遇到飞机误点,真正到达医院时已经是过凌晨时分,还是遗憾地错过了不二的手术。

此刻怔怔地端详着睡梦中的不二,听者不二浅浅的呼吸声,一时时差都还没倒过来的他竟然困意全无。

羽生掐着时间轻轻推门进来,观察了不二的情况,替换了引流袋,记录数据再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夜深了,万家灯火逐渐熄灭,原本喧闹的住院部也笼罩在寂静中。

但也有人守着盏微弱的灯,护着心上的那个人,彻夜未眠。

不二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医生来交接班查房才醒, 昨晚刚开始怎么都睡不着,后来倒睡的挺沉,朦胧间还做了梦,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自己也有些意外,同一个姿势保持了太久,这会儿腰酸背痛, 格外疲惫。

羽生本正低头在检查镇痛泵的导管有没有走位,一抬头就发现不二已经醒了。

羽生扶正了导管,说:“早。”

可能是眼前并非那个想见的人,不二盯着人神情竟有些茫然,又定了定神儿才弯了弯嘴角道了句,“早。”

不二动了动想起身,羽生立马阻止了他,“别急着起,还有留置针。”

知道平躺久了难受,羽生调整了病床背靠,又帮不二稍稍侧过了身。

虽然没有昨晚疼了,但姿势变了下,不二忍不住捂着胸前的创口咳嗽起来。

接下去的任务成了主动咳嗽排积液排血促进肺泡恢复,这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并不容易。

羽生手指曲握成空心掌轻扣不二背部帮助其排咳,撕心裂肺地咳了好几分钟才缓缓停了下来,羽生递了温水过去给他漱口。

不二咳得面色苍白,额角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嘴角沾着血渍,眼稍还染上了不健康的红晕,在浅金色耀眼的朝晖里,竟显了一幅特殊的病态美出来。

他本就白,垂眸小口小口从吸管杯里喝着水,让人不得不觉得真好看。

难怪小护士们来查体怔时,都悄咪咪的耐着性子花好许久时间呢。

羽生这么多年护理过很多人,但不二始终是他印象深刻的人之一,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畴内几乎不会去麻烦别人,按部就班地遵循医嘱,下床,主动咳嗽排液,咳的猛了就靠在一边休息,缓过劲了继续,即便疼到脸色都变了也从无一句抱怨。

身上带着导流管洗漱不便,牙膏泡沫不当心掉地板上还回头对他诚恳的说抱歉。

生活不能自理狼狈至极的时刻却礼数周全,耐心安抚亲友的担忧却又拒绝了他们的看望。

彬彬有礼透着强势和冷淡,温和得体中带着疏离,永远无懈可击的样子。

羽生曾始终怀疑不二是不是有疏离依赖型人格障碍,但昨晚他露出了唯一的破绽,半醒半睡间在昏黑里拉着那人的手,叹息般说自己痛时,声音里神态里无处不是弱势和依赖。

羽生真心为他感到欣慰,心至所向,情得以归。

医院送来了早饭,不二也没着急吃,出神地望着窗外,琥珀色清透的眸子倒映着晨辉中蓝白相间的天空。眉宇皱了又松,似是有千头万绪,又似了无牵挂的样子。

羽生盛一小碗粥走了过去,斟酌片刻开口道,“他来过了。”他将粥递给不二,“凌晨时分。”

不二一下子也未回过神来,愣愣地接过了粥,微微惊讶,“他怎么。。。。。。”

他看着羽生,羽生朝他微笑。

他怎么会来,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德国么?怎么来了也不说呢?

不二的思绪转了几秒后,最初的诧异才缓缓转为恍然,那些个情景也不是梦,都是些真的,最终他叹息道,“嗨~原来如此呢。”

手冢凌晨守着不二直到他退了烧,确认各项体征显示正常才起身离开。

回住处时天刚蒙蒙亮,着急结束了总公司的工作赶了回来还没来得及倒时差,这几天积压着的忧心焦虑让他神经紧绷,现总算能得以松弛下来,他快速冲了个澡,沾着枕头立马睡了过去。

本想睡一会儿,上午还想去一趟分公司处理业务,谁知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多。醒时人还恍惚,以为在家里呢,侧身,手臂习惯性往旁边一捞,结果搂了个空。

手冢倏忽清醒了,撑身一看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和邮件,打开电脑工作。

再抬眼时,天色都暗了下来。

他在酒店匆匆用了饭,赶到医院正好遇到了邢主任,两个人聊了几句才去看不二。

羽生看手冢推门进来向他点头示意便退了出去,留给他们俩空间。

不二侧依着床背睡着,宽松的袖口滑了上去,露出一截白。他侧颜很平静,屋里没别人,空调打的热,领口微敞着,露出修长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

那么瘦。

手冢心想。

他挨着不二的床坐了下来,发现不二的镇痛泵已经撤了,导管也撤了一根,只剩下胸前创口的引流管和袋子了,看着倒是轻松点,过了最难捱的术后24小时,不二应该好受多了吧。旁边的羽生体征记录本非常清晰明了的记录着不二的恢复进度,都良好。

万幸。

手冢愣愣地望着不二的睡颜,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出来。

不二发质软总有头发掉回来遮住眼睛,手冢忍不住伸手把那栗色乱糟糟的刘海往后梳,又俯首用鼻尖蹭了蹭不二秀挺的鼻尖,停留了几秒,两个人的呼吸交缠,暖洋洋的。

怕不二醒了辗转之间创口疼,手冢正准备往后退,谁知不二的手就抓上了他的领带,也没使劲儿,轻轻一带,手冢顺着他的手势往前凑了上去,对上了不二一双温柔澄澈的眸子。

手冢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早醒了?

刚才亲昵的小动作被当场抓获,手冢多少有点难为情,但面上沉静如水没有丝毫破绽,就着被他拽着领带的姿势,手撑在床边,看着不二。

不二抬指,虚虚地抚了手冢的眉眼,琥珀色的眼底漾着柔情和思念的影子。

手冢起先还担心不二会不会冷着他,才乘着晚上不二睡着的时候来看他。现在他却主动靠这么近距离,呼吸间几近没有空隙,一派温情脉脉瞅着他。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

手冢一把抓了他的手,摁在自己的面颊,毫无回避地直视。

不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只开口唤了半声名字就手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咳嗽,咳得脸涨的通红一片。

手冢侧身坐到床沿,一手拦过不二,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一手顺着他的后背,轻声道,“说话别着急......”

不二缓慢的停下了咳嗽,胸口起伏剧烈。

房间没有开大灯,屋内灯光不亮,不二枕着手冢的肩,隐在阴影里,等到呼吸平稳了,他才说,“你来了......”

手冢侧眼撇过边上的引流袋里带着血,只低声问他,“还是那么疼?”

不二么有回答,过了会儿,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亲一下吧,就不那么疼了。”

这时候逗人,不二本没打算手冢会理他,结果手冢却一本正经地回,“亲哪儿?”

不二没来得及想哪儿跟哪儿,匆匆从手冢肩上抬首,别开脸坐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攥了帕子捂在唇边又闷声咳了许久。

窗帘掩了一半,暖风口吹的轻薄的帘子轻轻晃动,不二安静地盯着窗面上的光影,有些倦。

手冢抬手用拇指揩去不二嘴角的血丝。

不二缓了劲儿,回头在昏光里带笑微微仰视着手冢,一双美目蕴着水光,想在考虑那句玩笑话该怎么接。

手冢的吻隔着衣服落到他胸前的创口处,又轻轻印在他唇间的时候,不二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他不禁欷歔,何德何能拥有这样一个人,由着他做自己,无论对与错,从来不责问为什么,全心全意地纵着他,小心翼翼地待着他。

在这样的人面前,不二才得以心甘情愿地卸下了那些伪装和防备,把自己狼狈的创口,颤抖的不安撕扯开来尽数摊在面前,然后任由其全部被纳入了他的怀里,拥抱那样轻,仿佛是怕弄疼了自己。

他早就想他了。

那天电梯门合起来的瞬间就想他了。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已经不是那个几年前靠着念想就能独自捱过所有的人了。

尝到了相恋的滋味儿,再别离时多么难。

不二将脸深埋进手冢的颈窝,贪婪地汲取这份熟悉的安全感。

耳边传来手冢暗哑的声音,“不会再痛了。”顿了片刻,他说,“等你好点了,便回家去。”

不二知道,活检结果是好的,其实即便是不好的,也不会再回避自己,不会因为恐惧未来的不确定而抗拒情根深种的他,内心深处早应了他,嘴上却喃喃道,“疼。”

“别胡思乱想。”手冢说,“余生你在哪,我便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