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对我别有用心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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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陆被吓到了, 直到沈泽将人带走,他还站在原地没敢动。

严修叹了口气,上前将那长剑拔了起来, 然后朝沈陆道:“六殿下,我们先回去吧。”

严修话音刚落,一滴眼泪从沈陆的眼角滑了下来:“绍宁叔叔, 舅舅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才不理我的, 对吗?”

严修一愣,他以为六皇子会说刚刚三皇子那一剑的事情,没想到对方心里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家的舅舅,严修叹了一声,虽然这六皇子只是皇后娘娘的养子,但是看这孩子的孝心,柳家真心待他, 也是值得的。

严修温和地笑了笑:“你舅舅怎么会跟你生气呢?他可是最疼你的。你一个人跑到这里,他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那……”沈陆将目光从三皇子沈泽那边收了回来,微微低头隐藏住眼底愤恨的情绪,“我明白了, 我这就回淮城,等舅舅的消息, 不让他再担心了。谢谢绍宁叔叔。”

严修忙道:“殿下客气了。”

另一边, 柳渊自昏迷之后就开始发热,他们这边缺医少药, 崔钺原本建议沈泽把柳渊送到淮城,没想到被对方给拒绝了。他们一队人马硬是将一个时辰的路程缩短成半个时辰, 终于在天亮之前, 将柳渊送到了最近的镇西军驻扎的大营中。

“沈江远, ”

沈泽打断要开口的崔钺,道:“你去把赵魁看好,别出什么岔子。”

崔钺一窒:“得,我去管赵魁,但是沈江远你自己要记得,你不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给我放下,你几天没睡了?”

沈泽点了点头,崔钺还是不放心,让军医在给沈泽的伤药里放了些安眠的成分,见人喝了之后才出去忙赵魁的事情。

那药过一会才会有效,沈泽站在柳渊的床头,眼底情绪翻涌。

上一世,对方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面前,没有了声息。

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光秃秃的右手上,开口道:“来人。”

一副官应声而入,行礼道:“殿下,属下在。”

“你去调查在来淮城的路上柳二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大小,皆上报给我。”

副官下意识看了**躺着的人一眼,即使这般病得奄奄一息,却仍然难以掩盖对方极为出色的容姿。

副官暗想:三殿下这般上心,不知这位柳二公子是否还有姐妹,若是三皇子妃也这般容貌,那与他们家殿下确实为一对璧人。

副官心里乱想,不过脸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领了命,立刻退了出去。

副官走后,沈泽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柳渊身上,喃喃开口道:“你和我一样的,是吗?”

你最好是,不然我会忍不住下手杀了你。

**

柳渊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身上那种穿肠的痛苦已经不见,他觉得自己变得好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但是眼皮好重,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了双眼。

入眼是极为熟悉的景象,金色的大殿,穿着龙袍的沈陆坐在龙椅之上,只是那脸上惯有的谦逊和温和已经不见,留下的只有大仇得报的疯狂。

柳渊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离对方远点,连连后退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走,而是在……飘。

双重的震惊让他楞在原地。

门外,太监躬身而入,绕过地下躺倒的尸体,朝沈陆尊敬道:“陛下,太后娘娘说要见您。”

柳渊这才看到自己,他已经死了。

沈陆笑了起来:“哪还有什么太后娘娘,她不是在柳渊谋反之事败露之后畏罪自尽了吗?”

“沈陆!”一声凄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我柳家尽心帮你,柳渊为你做了多少,你难道全部都忘了吗!”

“姐姐!”柳渊震惊的看向来人,他那个无时无刻不保持着端庄和华美的姐姐,此刻珠钗凌乱,满脸泪痕,抱着柳渊的尸首痛哭不止。

柳渊连忙去拦人:“姐姐快走,姐姐我求你快走。”

但是,他的手一次又一次的穿过了亲姐的身体,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也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柳渊痛哭出声:“姐姐,我求你了,你快走啊……”

沈陆并没有对他这个养母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几个太监上前,将柳渊喝过的那一壶毒酒,尽数灌进了太后口中。

“沈陆……沈陆……你没有一点良心吗……”

沈陆笑着看着倒在大殿上的那一对姐弟:“是你们逼我的。整个天下谁不知道先有柳家后有皇帝,柳渊想杀个皇帝轻而易举,我不先动手,难道等你们把河对岸那个病秧子迎回来吗!”

“不是的……”柳渊不断摇头:“我和沈泽不共戴天……我怎么会把那个反贼迎回齐国……”

沈陆从龙椅上下来,跨过柳渊的尸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我现在要去解决剩下的人了,舅舅,你错就错在,没有真正的反叛之心,所以,你输了。”

柳渊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东西,他只捕捉到沈陆话语中的关键字,剩下的人?!

严修!那个从幼时起就跟在他身边的严修!

如果严修知道他死了,一定会闹起来的!

柳渊立刻往外跑,没有实体的魂魄转瞬便到了大殿门口,但是下一刻,他却被狠狠的拉了回来。

柳渊不明所以,他再次尝试,然后又被拉了回来。

再试、拉回。再试、拉回。

而沈陆,已经离开了大殿。

“不……不……”柳渊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魂魄只能在自己尸身周围活动,他一次又一次的去尝试搬动自己的尸体,但是全部都是徒劳。

不知什么时候,柳渊已经满脸泪痕。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饶过其他人吧……

宫外,御赐的柳丞相府已经燃起了漫天大火,写了柳渊罪行的公告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无人不在谈论这件事情。

“柳丞相是真的要反,他那个好友,严修!据说在宫门口一箭差点要了皇帝陛下的命!”

“那还得了!”

“但陛下仁慈,只要严修归降,一切既往不咎。”

“那后来呢?”

“那严修也是个傻的,负隅顽抗,最后被乱箭射杀在宫门口,那宫门口的鲜血流了一地。”

一人啐道:“活该!这天下,就是这帮乱臣贼子害的!”

“都死了才好!”

腊月的风卷起茶馆的草帘,带来刺骨的寒意,发白的黑炭扬起白灰,露出内里赤红的颜色。

“咦?下雪了。”

城外,无人在意的乱葬岗某处,柳渊飘在自己的尸身之上,看着天上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像极了京城的大雪。

一别京城数年,他想回家了,但是他再也回不了家了。

饥饿的野狗在到处翻找,将腐烂了不知道多久的东西从泥土里面翻了出来,然后啃了几口又扔下。

柳渊有点反胃,但是他现在是一缕幽魂,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了。

沈陆真的是了解他,也真的是恨极了他,连死后最后一点体面也没有留给他,让喜洁的他在最为脏污的乱葬岗,看着自己的尸身一点一点的腐烂。

大雪落在柳渊已经没有血色的面容之上,慢慢覆盖住了往日生动的容颜。柳渊感觉自己作为魂魄的身体也慢慢变得透明,那白茫茫的大雪在他的眼中也渐渐成了模糊的一片。

他要走了啊……

耳边,模模糊糊传来由远及近的摩挲声,柳渊暗想,还好他要走了,看不到野狗啃食他身体的景象了。

但是,想象中,犬牙撕咬的声音却没有响起,他感觉,有什么人,搬动了他的身体。

他费力的想睁开双眼,但是,浓重的黑暗慢慢包裹住了他。

柳渊是在一阵阵的诵经声清醒了过来,此刻,他飘**在自己的尸身之上,尸身上的脏污已经被清理干净,他穿着一身白衣,容貌一如从前。

规格极高的军帐中挂上了祭奠用的白幔,银制的火盆里还有没有烧完的纸钱。看到那火盆上的花纹,柳渊愣了一下——

那是沈泽的军中才会用到的东西。

门外传来脚步声,柳渊循声望去,下一刻,一人轻轻挑开门帘,冬日带着雪的风乎地一下灌了进来,而后,那人侧身,一个比风雪还要冷的身影出现在营帐门口。

沈泽……!

柳渊双瞳微缩,长年的敌对让他下意识绷紧了神经,但是面前的敌人却不似往常见到的模样。

多日未见,对方的身形比上次两军对阵时要清瘦了许多,皮裘似乎压在了他原本宽阔的肩膀上,俊逸的面庞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红,就连那双时时保持着冷静与疏离的眼睛,也蒙了一层柳渊看不懂的情绪。

而后,他走了进来,将那些风雪挡在了帐帘之外。

沈泽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了柳渊的棺椁旁,一人一魂,隔着阴阳。他难以忍耐地咳了数声,外面候着的崔钺立刻走了进来。

“陛下!”

沈泽的咳嗽没有停,虽然他紧紧捂住了手中的帕子,柳渊还是看到了对方唇边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敌寇沈泽疑似旧病复发】

密探传来的消息上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事情,但是柳渊每每见到沈泽,对方却看不出任何病颓的模样。

原来,他真的病了。

崔钺看到了那血色,眼神一痛:“陛下……”

沈泽摇了摇手,示意崔钺自己没事,他的目光落在柳渊那依旧风华绝代的容貌上,然后道:“下葬吧。”

随着这一声,柳渊感觉自己的眼前渐渐模糊,魂魄也越来越透明,他看不清也听不清,他感觉沈泽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他的身上,也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对方说了一句——

“抱歉。”

——我一手策划了你的死亡,但此刻却没有半分欢喜。

**

“主子!主子!”

柳渊猛地睁开双眼,眼前是军中的营帐,他脸色一白,立刻向一旁看去,才发现自己不是躺在棺材里。

幸好……

柳渊闭上双眼重重喘了几口,才看向身边的人。

阿鹤一脸担忧道:“主子,您可是做噩梦了?您梦里梦见了什么?”

柳渊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我们现在这是在哪?”

“我们在三皇子镇西军中的一处营帐内,那天晚上您昏迷之后就发了高热,随行的军医治不了您,但三皇子又不允许送您回淮城,所以我们一起便到了西境。”

“公子可住得惯营帐?可否要立刻动身回淮城?林家那边属下都准备好了,公子可以随时回去。”

柳渊摇了摇头:“沈陆现在在哪里?”

“六皇子他……”

阿鹤吞吞吐吐,柳渊直觉不好:“怎么回事?”

“您那日被三殿下带走之后,六殿下回淮城等了您一天,发现您没有回去,便追到了这里,眼下被三皇子拦在营外,两天了,他在最近的地方租了个民房,说非要见到您才走,严小公子怕六殿下出事,一直陪在左右。”

柳渊闭着眼睛,眉头轻蹙,显然是不高兴。

阿鹤觉得,自家主子的不高兴,是因为六皇子本人,而不是因为他乱跑。

“阿鹤,我不瞒你,我不想见他。若是他执意要见,你就说我还病着,他年岁尚小,免得过了病气,所以不让见。然后,把他绑也好,捆也好,给我送回京城去。”

梦中沈陆眼中疯狂的恨意仿佛还在眼前,柳渊不明白沈陆为什么会恨他,归根结底对方到底不是自家姐姐的亲生骨肉,十岁的时候才养过来,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柳渊揉了揉太阳穴:“这次回去之后你们在六皇子周围多派一些人手,我要知道他平日和谁要好,看什么书,去哪里玩,他身边那些下人,也要一个一个重新查验。”

此事若换了别人,可能会想着好好教育六皇子,兴许对方能感受到柳家的真心,从此改邪归正。而柳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没力气去干这些事情,他只想剪了狼的爪牙,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阿鹤看柳渊神色不好,忙转移话题道:“公子你看,三殿下让人准备的葡萄汁还有蜜瓜汁,他说您刚醒来,若是嘴里没味,可以尝尝这个,这是最近西境流行的,好多人家都这么做,还有些在里头放碎冰,冰凉又解渴。”

柳渊笑了一下,他先将拿些口苦的药喝了之后,才将那蜜瓜汁捧着,一小口一小口的饮。

上一世,自己的尸身最后是沈泽派人收着的,那沈泽又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最后天下真的落在了沈陆的手里吗?

一时之间,柳渊心里五味杂陈。

“公子,”阿鹤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柳渊问。

“您和三殿下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柳渊一愣,而后笑道:“我和三殿下的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啊。”

“不是,公子别逗属下了,”阿鹤道:“公子可还记得你昏迷那个时候三殿下怎么对六殿下的吗?”

柳渊迷茫的摇了摇头。

阿鹤一脸我就是知道的表情,忙将当时的情况对柳渊说了出来。

“三殿下从来都不是主动挑起纷争的人,但是那天……他真的好生气……”

“或许,他们有什么私仇吧。”

柳渊不愿意多说,一个是前世死对头,一个是前世害死自己的人,柳渊想到姓沈的就觉得胃痛。

阿鹤看柳渊又皱眉了,这下再也不讲费神的事情了:“公子,严小公子说,若是您醒了,就通知他,他一个人来看你。”

“好,让他一个人来。”

阿鹤领命,起身要出去,柳渊想了想,开口叫住阿鹤道:“三皇子呢?”

“三皇子巡防去了。”

“赵魁的事情如何了?”

“赵魁押回来就开始审了,不过对方骨头很硬,还没说什么有用的话。”

柳渊点了点头。

过一会儿,那熟悉的声音柳渊隔着营帐便听到了。

人刚刚进来,柳渊便笑道:“你父亲给你取字‘绍宁’,是让你稍微安宁一点,结果你倒好,反而更加吵人了。”

“好你个柳渊,你笑话我。”严修冲到柳渊跟前,对柳渊大做鬼脸。

柳渊被他逗得直笑。

两人乐了一会儿,严修才道:“阿渊,你真的生六皇子的气了?”

柳渊脸上的笑容微敛:“嗯,他年纪小,但是主意大,凡事不能由着他。”

“哦、哦,”严修似懂非懂,“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见他,他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人都瘦了。”

他倒是惯会如此,以前他要是这般,柳渊已经冲过去看他了,但是现在,柳渊知道自己养在身边的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自然不会再为这种事情忧心。

“过几天吧,我这还病着,他年纪小,我怕把病气过给他。”

严修眨了眨眼睛,然后点头道:“你说不见就不见。不过……他有话想让我带给你……”

严修的表情写满了为难,一边是挚友,一边是六皇子,他虽然无条件的站在挚友这边,但是带个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柳渊看到严修一脸纠结的表情,道:“你说吧,他要你带什么话给我。”

严修如释重负:“六皇子说,您逃出来的那个矿事实上是个铁矿……”

柳渊立刻问:“他怎么知道的?”

“不是,”严修忙解释道:“现在谁都知道淮城太守被抓了,山里那个被废弃的采石场其实是个铁矿,三殿下已经将此事昭告天下了。”

“哦,你继续说。”

严修道:“六皇子的意思是,让您飞鸽传书告诉京城,这发现铁矿的事情也有您的一份。”

“他怕三皇子独揽此功……”

严修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柳渊的表情越来越可怕了。

“呜呜呜,我是不是说错了话,你突然这个表情好吓人。”

柳渊回过神来,拍了拍严修的肩膀:“我不是对你,我只是没想到,他十三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争权夺势的心机了。”

“不好吗……”严修问。

“这发现铁矿只是个开始,后面还会涉及到到底由谁来管制的问题。这铁矿开采量是多少,送多少到朝廷,这里面都牵扯到各方势力较量。他明面上是让我抢夺发现铁矿的功劳,实际上是想把柳家放到抢夺铁矿的棋盘里。”

“我的身份虽然贵重,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实权在身。他想让我去争功,这不是在帮我,是想把我推在那刀尖上,让柳家为了护我不得不出手。”

“朝廷国库空虚已久,世家之间相互倾轧,现在形成了以大太监李稳以及蒋家为首的一方,还有以皇后柳家为首的另一方,这两方原本就水火不容,”

此外,三皇子沈泽是暗中不可小觑的力量,柳渊摇了摇头:“他只想争那权利,却不知道权利背后还有制衡。”

柳渊看了严修一眼:“这里的事情阿鹤他们早已上报到了京城,抢不抢夺这个功劳,不由他说了算。柳家和严家共为一体,两家从来不做为了自身利益而让对方去做鱼肉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情谊。”

严修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好友一般。以前他就觉得柳渊懂得多只是不愿意表现,今日才知道,对方心中对这天下事,早就有了自己的见解。

“你好厉害啊,阿渊,嘿嘿,说实在,阿渊,你说这么多我其实没听太懂,但是,我知道你说的肯定是对的,我以后不瞎传话了,你放心。”

柳渊点了点头:“以前带着你疯玩,但是该读的书,该上的课一次可都没落下,你虽然有兄长在上,但是你是严家的人,注定是要在这风云之中,有些事情,自己要学着琢磨。”

“可是我好笨,我就是听不懂啊……不过不要紧,”严修展颜笑道:“我只要跟着你就可以了,你去哪我去哪,哪天你不在了,我也就找个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嗷!”

“柳渊!柳庭岳!你轻点,你居然对我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没有一点感动,你还打我。”

柳渊怒道:“你别气死我了,你现在立刻马上回京城,先好好读两年书再说!”

营外,沈泽打马归来,听到营帐中鸡飞狗跳,神色不明,开口道:“既然人已经醒了,就跟他说,我有事商议,另外,告诉他,别在我军营里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笔墨疏狂:哦,我知道了,沈泽不喜欢在军营里闹,那这个划掉。

芜湖,今天一万二提前更完啦,明天也是双更一万二,零点更,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