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人全驚得失了語。
尤其是公孫家的仆役,見慣了茶花兒姑娘在自家少爺麵前笑盈盈、軟綿綿的樣,可眼下她氣勢凶狠的,幾乎是指著少爺鼻子罵他窩囊廢沒擔當。
“你……!”
公孫景逸頷骨猛地收緊,咬著牙狠狠瞪著她。被心上的姑娘這樣指名道姓罵,誰也受不住這個,心中那把火徑直往頭頂衝,燒得公孫又羞,又窘,又怒。
有那麽一瞬間,唐荼荼幾乎以為這錦繡堆裏的少爺會跟自己動手。
可他沒有。饒是眼神狠得要吃人,公孫腳下卻紮根一樣站在這兒,沒挪一步,轉頭朝著那一群山東官吼了聲。
“孫通判!此案事關我天津城的治安風氣,不敢大意,敢問大人要從哪兒查起?我與楊巡檢從旁協助,為大人分憂!”
到底是少年人,孫通判叫他這冷不丁的一聲吼驚得心悸,見這霸王虎橫在麵前,看袍服,不過是個武散校尉。
孫通判耐著脾氣沒發怒,側耳聽身邊小吏言語了兩句,便知道這是什麽人了。
京畿與山東,人事兒兩不攪,就算是公孫氏的重孫,他祖宗老太爺手也伸不了這麽長——孫通判飛快權衡完了,不冷不熱道:“公孫少爺有心替我分憂,自是好的,進來一同審罷。”
差役魚貫而入,每間草房裏都進了幾個人。他們帶著刑枷,也帶著刑具,鞭聲響一陣,停一陣,裏頭疍民頭子的慘叫聲卻慢慢低下去。
唐荼荼手裏拿著這些人的出身履曆,一張一張,盡是稀稀拉拉三五行。
——閻烏魚,諢號閻羅,疍賤之戶無籍名,故祖不詳。其人不識一丁,屢屢尋釁滋事,年十八與一漁家寡婦姘居,婦不育,拾一對棄嬰為子,皆夭。
——叢有誌,鹽梟之後,幼時,家中成丁盡斬。此鼠竊狗偷之輩,怙惡不悛,黥字以儆。
……
這些人,打小大字不識,常年坑蒙拐騙,不知禮義廉恥,看上的女人靠奪靠擄,靠無媒苟合,常年把縣牢當作管吃管住的旅舍……父不詳,母無名,往上倒八輩也未必能數出幾個好人,是“窮山惡水出刁民”裏最真切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