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细的修为远在她们之上, 若是对方亲自来,她们甚至没有挣扎的必要。
如今,要从这群人眼皮子底下逃走对岁谣而言倒是并非什么难事, 只是她很清楚,解不开临翡身上的百里咒,被抓住就是迟早的事。
所以,一味逃也不是什么办法。
况且前有狼后有虎, 就算避开闻人细, 另一边还有明怀瑾等着。
倒不如先将临翡身上的咒术弄清楚, 才能彻底还他自由。
解铃还须系铃人。
岁谣拿定主意, 关键就看临翡是否愿意信她, 肯不肯配合。
见岁谣没有动作, 临翡压下眉头,“你不打算帮我了?”
“当然不是。”岁谣同他解释, “你是想解开自己身上的百里咒,彻底恢复自由从闻人细身边离开不是?像如今这般东躲西藏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那怎么办?”
“先回去。”
“回哪?”临翡脸上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声音都不觉地扬高几分, “你是让我先回公主府?”
岁谣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清楚原因,但能看出临翡是真的很厌恶闻人细和公主府。
“之前也试过了,闻人细下在你身上的咒术不仅仅是百里咒这么简单, 所以我们必须回去将你身上的咒术弄清楚,才有办法将其解开。不然就算是今日逃走了, 说不定何时,她便会亲自来抓你。”
“你是说……我们?”临翡重复道, 情绪稳定不少。他看向岁谣的目光专注而认真, “你会陪我一起?”
两人对视, 他能看到对方的眸子干干净净。
临翡不傻,当然能猜到一个人突然的对另一人好,一定是有所图,就算那个人打着“师姐”这层身份的幌子。
但这样反倒令他心底觉得轻松。
如此一来,岁谣自然有非救自己不可的理由,且这种恩情最好偿还。
“当然,我不是答应过你,会帮你离开的么。”岁谣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像是一个极有责任心的好师姐。
少年鸦黑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瞳孔青色的光华,让岁谣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须臾,只见他缓缓抬起脑袋,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就姑且再信你一回。”
可别让他失望。
临翡沉默的想。
等楼下妖兵搜上来时,岁谣她们的房间早就空无一人了。
她劝临翡回去,却没有打算让他被人抓回去。
既然结果都一样,倒不如自己主动些。
是以,在妖兵抵达之前,岁谣就带着临翡和小谢先一步离开了客栈。
岁谣御剑的速度极快,只是第一次御剑载两个人还是稍有些费力。好在夜黑风高,剑穿梭在黑云之间,也没有人能看到她略显狼狈的身影。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几人便抵达公主府门外。
守在门外的府兵几乎一眼就认出为首之人,有人高呼着“临翡大人”,有人已经率先奔进府里通报。
临翡……大人?
岁谣眯了眯眼,看来他在公主府的待遇似乎也不错啊,何故想逃呢?
没等她细想,已经有人将她们一行三人迎了进去。
负责领路的是公主府的李管事,一路上,他的目光就一直在岁谣身上徘徊,几次张口想说什么。
岁谣看出他的纠结,主动接话,“李管事,有什么问题么?”
进门时,李管事已经问过岁谣和小谢的身份,她只说自己是路遇临翡便好心御剑搭载了他一程。他执意答谢自己,推脱不下,自己和小谢这才受他邀请入府。
“无他,只是我从不曾见临翡大人与府中旁人亲近,有些意外罢了。”他这话都说的含蓄,临翡何止平素不与人亲近,那是连话都少与旁人说。
所以李管事才觉得意外,临翡怎会搭别人的剑回来。
想必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公主多半是想到了这一层,才对与临翡同行的女子显出几分关心。
只是,方才公主听闻此事后的脸色并不怎么好就是。
说完,李管事便低下了头,一副不愿意再多话的样子。
闻人细派人出去抓私逃出府的临翡,未曾想派出的府兵还未回来复命,正主倒是先一步主动回来了。
她有些意外。
临翡这次好不容易逃出去,甚至用上了人偶这样的障眼法甩掉了跟踪的人,如今竟愿意主动回来?
闻人细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宝座内,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套在纤细尾指上的金戒。
金色偏光照在女人艳丽的红唇上,更添几分风姿。
只听门外传来通报声,翘着腿懒散窝在宝座里的女子抬起凤眸,凝视来人。
待视线中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她翘起的足尖蹬开裙摆,划出一道如盛开花朵似的圆弧,整个人突然从宝座上站起来。
行动间,**起一阵香风。
她看着几乎是并肩同行的两人,那双漂亮的凤眸动了动,紧接着像是例行公事般扫过其他人。
只是审视到后来,显然失去了耐性,不过潦草瞥了两眼,便彻底收回视线。
闻人细越过岁谣,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索性就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的视线□□裸的勾缠如丝,绕在临翡身上,“这次又是为什么出去?”
岁谣听着,略一挑眉。
派人传命说要见她,却把她晾在一旁。
还将临翡看得如此紧,她稍加思索,大概猜到这位公主的心思。
临翡抿唇未言,错开半步,躲开对方轻浮探上他肩头的手。
对方也不恼,明显已经对他的拒绝习以为常,只是撇了撇嘴,面色自然的将手腕往回收。
然而收到半路,突然腕子一转,指尖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轻弹了几下。
“出去几日,有些脏了。”说着,她用余光去扫身后的侍从,声调骤然变得尖锐,“还愣着做什么,一个个没有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带大人去沐浴更衣。”
闻言,妖侍当即一拥而上。
然而临翡完全不为所动,笔直顿在原地,像沙漠中一颗笔挺孤傲的白杨,对周围妖侍为难的目光视而不见。
几个妖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得都快要哭了。甚至已经有年纪小的妖侍开始绷不住,用哭腔去求临翡不要为难他们。
岁谣心下了然。
这闻人细分明是借此支开临翡,临翡可以不为所动,但到头来遭殃的却是那群小妖。
若换了旁的心软的人,想必会就着主人的心思劝上两句。
可岁谣从不是什么好心的人,她还在别人的地界上,说不好下一秒就会碰上什么难事,哪有闲功夫管别人好活。
再者说,临翡显然不想走,而他留下又对自己有利,她就更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于是,岁谣端着一副看戏的姿态静静站着。
总归闻人细连话都没同她招呼一句,她为什么要上赶着给自己找事,或许对方便是挖了坑等着她呢。
她才不傻。
见岁谣从入门便一言不发面色淡然,闻人细心中有些意外,不觉地又细细打量了她两眼。
不是什么好颜色,甚至不如她们妖族那些惑人的狐妖。
难不成是她多虑了?
思及此。
闻人细陡然轻笑一声,像是才注意到旁人一般,将目光移到岁谣所在的方向。
“瞧我,还未问过,就是你二人将临翡送了回来?”她眯了眯眼,纤长而卷翘的睫毛像细密的钩子。
岁谣很不喜欢被她□□裸盯着的感觉,像衡量一件物品。
她挤出一抹微笑,点头应:“是这样的,我是在妖域外的荒山遇到的临翡大人。他一个人,浑身妖力又被封锁了。月黑风高在外没有自保能力,得知他要入妖域,乃是与我同道,便顺路稍了他一程。只是没想到他这般客气,非说要答谢我,实在是盛情难却。且这路上临翡大人的确用了我一些灵石,如此我们便没有再推脱,随他一并来了。”
“只是没想到,临翡大人原是公主府的人。”
岁谣一副规矩的模样,一套说辞讲得有板有眼。
若不是临翡知道实情,连他自己都要被骗了去,还学那些人一般称他“临翡大人”,像是生怕与他惹上什么干系似的。
明知这是对方的权宜托词,可入耳还是令他感到有些不适。
待岁谣解释完,闻人细摆出一副恍然的模样,就像是信了。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传达出截然相反的意思,“是这样呀……”
精致的指尖顶着下颌,落下一点红色的痕迹,那双美眸转动,视线向斜下方扫去,边弯着唇问道:“那我府上的妖兵怎么传来消息说,你们今日夜里便入了妖域,可却没有直奔我公主府,而是去了……那是什么街?”
她的视线巡过周围一圈人,没等上人接话,又自顾自的接道:“就是那条与我公主府隔了有十万八千里,一南一北完全两个方向的那条街。”
“还在那儿的客栈住下了。”
这就是说临翡分明没想回公主府。
岁谣脸不红心不跳,游刃有余的编道:“公主所说的地方,原就是我和同伴下榻的客栈。只是我修为低微,一路御剑本就会致使灵力枯竭,更遑论路上还多出一人。为确保安全,便决定先回客栈叫上我的同伴一道儿。”
“如此说,他怎么还在客栈住下了?”闻人细眉看了眼临翡。
岁谣垂头,面不改色的淡声回:“公主你妖力高深,自然不知道,凡人之躯在外一日不歇脚,总是会累的。”
闻人细听罢,目光陡然一顿,看向临翡。
尽管她已经在极力掩饰,但是岁谣仍从她的声线里听出几分颤,“所以临翡,你还是在怪我封了你的妖力……还是说,你怪我在你身上下咒术?”
闻人细身为妖族公主,我行我素惯了,也根本不在意外人的目光。
她旁若无人的紧紧盯着临翡,面露纠结,“可你分明知道的呀,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控制你,而是在保护你啊。”
有一瞬,岁谣突然从闻人细的身上看到几分熟悉的影子。
再仔细一想,可不就是闻人千夙那个家伙么。
妖族皇室都这么疯么?她暗自啧啧两声,血脉传承竟然还会传这个。
临翡眉间皱起一道化不开的郁结,双唇绷直。
没等到回答的闻人细脸上娇花似的笑容衰败,直到门外突然闯进一位黑衣男子附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后。
那双满是高傲的眼突然流出几分惊惧,脸颊的血色一瞬间褪净。
再看向临翡时,眼里一片暗沉。
良久,她像是累极,身姿摇摇摆摆的走向宝座,颓然倒进去。
“罢了,你先下去吧。”闻人细指着临翡,语气轻飘飘的,“至于她们,你要如何报答还是给她们钱,随你就是。”
紧接着,尾音一转,她的语气添上几分警告,“但我公主府容不下外人,涅槃仪式后,待我回府,希望你将一切处理干净。”
“好么,临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