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怎么送来个死人呢,我这可不敢收!”高颧骨吊吊梢眉的老鸨嫌弃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男子。
“你别给老娘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小铺子里可见过这样的姿色吗,况且,这人不要钱,你看,还喘气呢,你摸摸。”
两个妇人见老鸨不情不愿,只得拽着老鸨的手到柳秋的鼻子下面,感受到了一丝温热的老鸨才缓了缓脸色,反正又不吃亏,顶多死了直接拉到乱葬岗就好,她们这行见得多了,这种不计成本被扔到她这铺子里的,多半是得罪了人。
可是不管是谁,就算死人也得榨出些油来才能出她的小铺子。
“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柳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的人中处一片火辣辣,口中更是残存着一股粘腻难耐的味道,简直令他作呕。
老鸨黄三放下药碗,抱着膀冷笑一声道:”找什么大夫,瞧,不是活了么!”
柳秋打眼一看面前女子便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一般的小倌馆的老鸨都是男子,但是这种下等伎院每日接待的客户多是下九流,若是只有男子明显是压不住场子的。
因而,多是女老鸨当家,而这些女老鸨一般都会在发髻的左右各插一支红花。此刻,黄三的发髻上正歪歪斜斜插着两支红花。
“你要多少银子能放我走?”柳秋缓缓支着身子靠在床头,眼中没有半分怯懦,一脸平和的与黄三娘讲条件。
他知道进了这种地方就别想着逃跑,寻死觅活更是一点用处没有,伎院里多得是整治你的法子,当年他在一等伎院都还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何况这种地方!
黄三娘在柳秋坐起来的那一刻突然眼神亮了,怎么说呢,有些人长相美丽却没有气质,这种人看了几回也就腻了;而有的人相貌不算绝伦,但通身的气质却能莫名地吸引人,而柳秋正是这后一种,她的小铺子多少年来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极品。
又见他没有哭哭闹闹,黄三娘心里得意,也就愿意跟他多说几句。
“呦,竟然是个懂行的,老娘小瞧你了,要是平时三五百两银子拿来把你放了也没什么,可你是得罪了人的,老娘这些年接了不少这种活,若把你放了,我这小铺子明天就不用开了!”
黄三娘对新晋的摇钱树体贴的笑道:“今天马上就天亮了,老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从明天晚上起你就开始给老娘接客,若是要死要活,可让你见识见识老娘的手段!”
柳秋对黄三娘放的狠话充耳不闻,却执拗地盯着她的眼睛半天终于开口道:
“能否告诉我是哪位大人将我送来的,既然您也说了,我恐怕终身也出不去这里,不如让我心里有数,大家都好,若您不说......”柳秋闭了眼睛,睁开后十分坚定地说道:“不过得到一具尸体,您可以试试是您的手段硬还是我的骨头硬。”
黄三娘嘬着牙花子,她突然意识到对面这个男子分明是个不怕死的硬茬子,若是不说,恐怕还真的没什么好果子。
她识人多年还是有一套的,真的不怕死还是假的,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男子整个人仿佛天边浮云,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反正他也跑不出去,说了怕什么,“你既然答应明天接客,我就说了也没什么,昨天送你来的俩人应该是什么二三品大官家的奴才,这些大官家的名号我也分不清,主子么,好像是姓韩,多的老娘也不知道了。”
房门关上,一切归于平静。
柳秋靠在床头良久,眼角一抹银光闪过,快得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他从贴近胸口的衣襟里取出那支木簪抵在额头上,当窗子里投射进来一束微光后他僵硬的身体才略微动了一下,一阵极低的哽咽声音更是忍不住流露出来:“对不住,小鱼......”
韩芳昨晚没能如愿反被踢了两脚,气的摔了东西,又找了三五个小侍泻火才罢了,白日起身两只眼下简直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天色方明,那两个下人回来回话,言道已经将柳秋送到了东郊坊最低等的伎院里了。
“找些无赖去光顾他的生意,再让这些人散布出去,就说太尉府李鱼包养的男人出身醉春风,这也就罢了,跟了李鱼后还嫌她不行,宁愿离开她,自己投身于最低等的伎院去找乐子!”韩芳激动得面色发红。
下人们更是努力吹捧,“小姐真是天纵奇才,这样一来,李鱼在京中的名声彻底没了,而且不仅人品不好,连身体都不行哈哈哈哈哈!”
“我就是要她声名狼藉,明明是坏坯子非得要做什么劳什子好人,还敢得罪我,这就是后果!”
下人们将头低得更低了些,她们深深感受到了韩芳的睚眦必报、手段可怕。对待以往的朋友尚且如此,何况她们这些卑微的下人呢!
刚吩咐完的韩芳就接到了孙娇的帖子,感受到了帖子中要是她不去,孙娇就要上门抓人的态度,韩芳笑着准备出门,没办法,她就是这么魅力无边。
沾沾自喜的韩芳还不知道门外十多个精壮悍妇在磨刀霍霍向猪羊。
李鱼挑选的都是禁军中的好手,在韩侍郎府前打探巡逻的禁军眼神如鹰隼一般,在韩芳的轿子刚刚出府的那一刻就传达给了等待抓人的好手们。
韩侍郎府和孙尚书府不在同一坊内,但也都是京城繁华地界,若想明目张胆上手抓人还是有些难度的。
可是这都难不倒禁军。
韩芳的轿厢内装饰奢华,炭盆中的银丝炭没有一丝烟,轿子内都是暖烘烘的,况且在冬季,街道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因而她根本没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本来,一切如常,突然,轿子晃了一下停了下来。
“小姐,有人打起来了,撞到了咱们轿子,这帮无赖跑了,这就可以走了。”轿夫怯怯地说道。
“这帮贱人!赶紧走赶紧走!”韩芳怒骂道。
换了轿夫衣服的四个禁军相视一笑,连忙抬起轿子。
其实只要韩芳往外探头看看,她也不至于囫囵个的被带走。
李鱼陪着孙娇吃了两盏茶却都不见韩芳的影子,孙娇不禁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个韩芳,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她有些愤懑无奈地邀请李鱼出游,又大骂了韩芳那厮不可深交。
李鱼在品第一盏茶时便接到了禁军众人已经抓到韩芳的消息,此时老神在在又多待了这一会子也是为了摆脱怀疑。
因而她不但没有任何埋怨,反而做了个老好人,掏心掏肺地安慰了一番孙娇,令孙娇感动得热泪盈眶才带着有点遗憾的表情离开了尚书府。
直至离开了坊市后,李鱼终于控制不住心绪,她步履匆匆找到了早备好的马赶往控制韩芳的地方。
韩芳本来安安稳稳坐在轿子里,一般情况下,两刻钟也就能抵达尚书府了,可今日,足足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到地方,更加诡异的是,这帮轿夫一开始还十分平稳,现在却逐渐颠簸起来,仿佛是为了速度舍弃了平稳。
这还了得!好一帮皮子痒的贱人!
韩芳呼啦一下掀开轿门,本想破口大骂,可却被荒野间的景色惊住。
“你终于发现了,那就赶紧出来吧!”禁军见她发现,径直放下轿子,几人上前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将她拽到地上。
这不是她家的轿夫,终于发现自己被绑架的韩芳开始害怕了。
能在京中明晃晃不惊动人将她带走必然是有预谋的,且几个劫匪身材精壮,目含精光,与她家的下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连忙求饶道:“各位娘子,我是得罪了哪位大人吗?我错了我错了,要钱还是要东西,只要放我一马什么都好说!”
“这些话,等我们主子来了你再说罢!”禁军们将她的求饶当做了耳边风,强横地将她掳走,许久后被绑在一间废弃的农家院子里。
韩芳虽然失踪了,但她做的孽却产生了严重的后果。
没错,流言宣扬了出去。
仅仅一个上午,满京城都得知了李鱼枉为贵族,不修私德,竟然找了个青楼男子,人家还瞧不上她,自愿去下等伎院接客。
李太尉刚下朝便感觉气氛不对,平时下朝后同僚们往往会聚在一起聊一下朝政,可今日她罕见的见到了一些同僚躲闪的眼神,并且在她刚刚转过身就听到了窃窃私语。
这还不算什么,无聊小人的私下言论不足以引起太尉大人的注意;
可是当晋王和鲁王先后向她传达了不想让李鱼做伴读的事情后,李太尉突然警觉起来,一定是李鱼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这样!
与李太尉交好的同僚见她脸色突变,只道好竹出歹笋!虽然都鄙夷李鱼,但还是秉持着朋友之谊有些难以启齿地将流言了告知李太尉。
李太尉登时感觉气血翻涌,眼前发黑。
原来她要死要活想找得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朋友,反而是个出身青楼的贱人伎子,伎子如此对她,她竟然还上赶着去找人家,真是有辱门楣。
顾不得与众同僚寒暄,李太尉铁青着脸回到家里就大发雷霆,一边派人去找李鱼,一边又一叠声吩咐找家法来!
这雷霆之怒惊动了一府人,留在微澜院的平安也被李太尉牵连波及,她口令一下,平安和柳秋的信息迅速就摆在了桌面上,一个是伎子、一个是在逃的家奴小侍!一时间,她杀了李鱼的心都有了。
家主发火,正君却没有去说情,他做慈悲正君太累了,得知消息的他通身舒适,连忙赶到佛堂,冲着佛像虔诚的磕了三个头,“青天有眼,我佛慈悲。”
宁宣如往常一般到佛堂服侍公公,自打娘子去后,公公除了李鱼做出禽兽之事那次,多数时间都仿佛那尊每日供奉的佛像一般,无悲无喜。
可今天刚刚踏入院子,便见到服侍公公多年的贴身叔叔一脸喜色,激动得跟他絮叨着什么“您大仇得报了,真是佛祖保佑!”
进了房间后更是惊讶的见到了带着浅浅笑意的公公,他抓住宁宣的手拍了拍,欣慰的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她宁可自伤也要救得是个伎子?!”宁宣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昨夜李鱼焦急的神色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原来,真的没有骗人,她这种纨绔,也会对人付出真心的吗?
处于流言蜚语风暴中心的李鱼一无所知,她正在对蒙着眼睛被吊在房梁上的韩芳亲切问候。
“姐姐,我等了你好久,今日终于又重逢了。”李鱼袖手冷道。
“李鱼,你是李鱼!”听到熟悉声音的韩芳突然激动起来,她大声喊着:“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你这样是触犯大周王法的。”
李鱼感叹她的无耻,这种无赖,你跟她讲律法时候她耍无赖,你要是开始无赖她反而跟你讲律法了,合着好处全被她占了。
“嗷——”韩芳声嘶力竭地喊叫了起来。
李鱼用力甩了甩刚刚抽到韩芳嘴巴上的马鞭冷笑道:“王法,我今天就是王法!”
“给你三秒,柳秋被你送到哪里去了!”李鱼目光如炬,厉声问道。
“里把窝放了,他在窝府里,窝带里去。”韩芳的嘴巴肿了起来,吐字不清却还在兜圈子。
“我说了,就三秒,你不老实,没必要活着了,来人,在她脑袋上开个十字,给我灌水银进去,我要她的一张完整的皮做灯笼祭奠柳秋也好。”
“是!”几个禁军齐声回到,开始解开韩芳的绳子。
韩芳本以为她也就是出出气,顶多吓吓她就行了,谁料她动真格的啊,连忙凄厉的叫嚷道:“你来真的?!”
等待她的只有一片寂静,片刻后她突然感受到头顶一凉一痛,鲜血从头顶流下模糊了她的眼睛。
“哇”地哭叫一声,韩芳瞬间尿了裤子,禁军所站的位置被污染,只能先收起刀嫌恶地望着她。
直到此刻,李鱼才施施然上前蹲在韩芳面前,将手指戳到她破开的头顶口子中,温言细语地说道:“再给你三秒,这次,我希望你能老实点。”
“窝说窝说,他被窝们送到东郊坊的最下等伎院了,窝老实了,你信我!”韩芳真的被吓坏了,哭得涕泗横流,倒在地上成了一滩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