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刘庆妹朝门口努努嘴, “申姐来了,赶紧打招呼去!”
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自从谢温时疑似和申宁分开,她觉得自家亲哥又有了机会。
刘宝志瞪他一眼, 回头看, 果然看见申宁正从门口进来。
他刚要开口, 却看见她身边的另一个年轻姑娘。
个头娇小, 巴掌脸白皮肤,看起来跟个瓷娃娃似的。
他忽地睁大了眼,嘴都合不上了。
好漂亮的女同志!
刘宝志的目光随着宋雪洁移动,眼珠子瞪大,有些黝黑的脸膛头一次红了。
宋雪洁是第一次见到刘宝志,一米九那么高, 虎背熊腰, 半截袖外露出的膀子比她腿还粗。
她后退一步, 躲到了申宁身后。
申宁这才注意到刘宝志的存在,眉头一皱, “瞅啥!”
刘宝志的眼睛还黏在宋雪洁身上, 耳朵失灵,直到他背后的刘庆妹察觉到不对劲, 狠狠踢了他一脚。
“哥!”
他这才回神, 不舍地望了宋雪洁一眼,这才看向申宁, “你咋突然来县里了?”
申宁随手一指刚进门的队员,语气懒洋洋, “今天放假。”
说着, 便走向了卖糖果的柜台。
宋雪洁刚要跟上, 便被孙大娘拉到了自己身边,“你跟着我走。”
孙大娘狠狠瞪了刘宝志一眼,因为申宁在,民兵队偶尔会来红江沟,所以她是认识他的。
刘宝志讪讪低头,摸了摸脑袋。
宋雪洁被孙大娘拉走了,他想了想,腆着脸凑到申宁跟前。
“姐,申姐,我问你个事儿呗!”他满脸堆笑道。
申宁盯着柜台里的散装糖果咽口水,看都没看他一眼,“有话直说。”
刘宝志年纪比她大两岁,向来只叫她的名字,这还是他头次叫姐。
刘宝志搓搓手,凑得更近一点,声音小得只有两人能听清。
“就是和你一起来那姑娘,叫啥名字啊?”
申宁的眼睛转向他。
她想起刚才他害羞得脸红脖子粗的神色,恍然大悟,这就是人类的一见钟情?
“你问她?”她指了指宋雪洁,后者正陪孙大娘卖鸡蛋呢。
刘宝志神色一喜,猛地点头,“对!就是她!”
他正翘首以待,没想到,申宁白眼一翻转过了头,“自己问去呗。”
刘宝志一愣。
他知道从申宁这儿问不出来,垂头丧气转过头,没想到,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这双眼乌黑深邃,形如桃花,对着刘宝志“友好”地弯了弯。
刘宝志莫名打了个哆嗦。
这个男同志看着斯斯文文的,还带点笑,怎么感觉还有点吓人呢?
他正发怔,便见那男同志缓缓走近,和他擦身而过。
最后,他站到了申宁身边,“要买糖?”
声音低柔,带着林间山涧淌过的清澈,令人耳朵舒适。
申宁也一改对刘宝志不耐烦的态度,眼睛弯弯,声音出乎意料的活泼雀跃。
“对!”她抬眼看向谢温时,下意识地靠近他。
刘宝志看着这两人自然而然的相处,挠挠脑袋,被刘庆妹一把揪了过去。
他听见自家妹妹嘀咕,“这是又在一起了?”
刘宝志:“?”
他不太关心申宁的感情状况,看着宋雪洁的背影,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恋爱的感觉。
刘庆妹翻了个白眼,不愿搭理他。
而谢温时见那个讨人厌的黑熊离开,心口气一松,专心看向了申宁指的糖果。
“上次的虾酥糖好吃吗?”他问。
前阵子他给申宁送过一次虾酥糖,也是那天,她说“喜欢他”,“只喜欢他”。
申宁其实不挑嘴,乐呵呵点头,“好吃!”
谢温时笑笑,“还喜欢吃什么糖?”
申宁想了想,“猪油糖!”
供销社的糖就这几种,这么多年,她其实都尝过了,猪油糖也是比较好吃的。
谢温时点点头,便看向柜台前的售货员,“同志,来半斤虾酥糖,再要半斤猪油糖。”
售货员笑着应下来,麻利地称糖,一边包油纸,一边看向申宁。
“一阵子不见,申同志都处对象啦?”她笑着打趣。
申宁一愣,摇头,“没有啊。”
谢温时也一怔。
售货员眼睛在两人中间扫了一圈,抿嘴偷笑,“你还不好意思呢?”
刚才刘宝志和申宁凑近了说话,这个男同志眼神就不对劲了,还立刻走过来宣誓主权!
申宁刚要解释,售货员已经包好了糖果,递给谢温时,“同志,一共一斤粮票饶三毛钱。”
谢温时掏出钱票付了,拎着两包糖果,转头问申宁。
“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申宁低头看看他手上的糖果,这是给她买的吗?
不确定。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直白问了,“你的糖是给我的吗?”
“嗯,算我的谢礼,”谢温时轻笑,看着她毛茸茸的乌黑头顶,突然有点手痒。
他控制住自己的手,语气温和。
“之前的时候我不知道,昨天知道,也该好好谢谢你。”
要不是申宁的药膏和吃食,谢爷爷远在农场,一定会过得更凄惨。
何况——他想起了谢爷爷口中的野猪。
要是当时没有申宁,也许爷爷根本活不到今天。
想到这里,谢温时的眼神更加柔和,低声道:“等回大队了我再给你。”
要是现在当众把糖给她,要不了明天,两人的风言风语就要传开了。
申宁眼睛一亮,几乎想要摇尾巴。
“好!”她压着自己的声音欢喜道。
其他人各挑各的东西,两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乍一看,很像偷偷接触的小情侣。
申宁买完一盒火柴和煤油,悄悄跟他说:“我们可以先回去吗?”
她摸摸肚子,被谢温时敏锐地发现了。
“饿了?”
申宁又拍拍平坦的小腹,理直气壮:“饿了。”
虽然她早上吃了很多,但架不住消化得快啊。
谢温时望了望四周,见没人注意这里,便点点头,“那我们先走吧。”
两个人拎着东西静悄悄离开,等站到大街上,申宁才满足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
供销社里各种人味都有,又闷又臭,她都快忍不了了。
两人快步往外走,没多远,申宁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红烧肉香气。
国营饭店就在这附近。
她咽咽口水,想到自己已经花光的肉票,只能郁闷地继续往前走。
谢温时起初没闻到红烧肉的味道,越往前走,香气越明显,直到他突然听到旁边“咕咚”一声响。
他惊讶转头,就看见申宁馋得直咽口水的样子。
谢温时:“……”
他停下脚步,失笑,“都这么饿了?”
申宁满脸无辜地点头。
“我请你吃饭吧,”谢温时笑道,脚步一拐,便要进国营饭店。
没想到,申宁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谢温时疑惑转头,“怎么了?”
申宁没看国营饭店充满**力的大门,语重心长道:“肉票很难弄的,算了,我还是回家吃烤鱼吧。”
旁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烤鱼,在她这儿倒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谢温时忍俊不禁,不由得道:“你不喜欢烤鱼?”
“喜欢,”申宁歪头想想,直白道:“我只喜欢你烤的鱼。”
他烤的鱼又香又嫩,火候正好,最得豹子的喜爱,但她自己烤的就很难吃。
她说的是实话,但落在谢温时耳中,却是另一种情话。
他耳根微红,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
“那我回去给你烤鱼。”
申宁点头如捣蒜。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隔了两米远,等到岔路口,谢温时方向一变,去往申家。
说起来,这条偏僻的小路他也走了许多遍。
申宁一开门,他一进去,便看见院子围墙下挂着的鱼干,有大有小,已经晾干不少。
昨天找她的时候情绪太激动,今天冷静下来,谢温时才注意到这些鱼干。
他眉头微皱,“又去草甸子了?”
申宁眨眼,“没、没啊。”
谢温时深深看她一眼,只把她看得眼珠乱转,才无奈道:“你知不知道,你一说谎就不敢看人。”
他并没有限制她的想法,只是道:“草甸子危险,你要小心点,注意别陷进沼泽里。”
申宁忙不迭点头。
谢温时这才把两包糖果递给她,“尝尝,喜不喜欢?”
说着,便准备挽起袖子干活。
申宁便美滋滋拆开纸包,捏出一颗棕色的猪油糖,塞进嘴里,忍不住道:“爷爷也喜欢吃甜的。”
谢温时动作一顿。
爷爷?
她是叫他的爷爷谢长鸿吗?
申宁并没发现她脱口而出的问题,含着糖果,伸手给他拿了一颗,“你吃啊!”
看一眼他的脸色,不禁疑惑,“你脸怎么这么红?”
谢温时拿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果然是烫的。
他沉默着接过糖果,送进自己口中,等香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才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
他假装没听见她的称呼,准备去找鱼。
“可是晒过的鱼烤着不好吃,”申宁捧着纸包,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背后。
“那你想吃什么?”谢温时走向外间的厨房。
知青点的食物已经够少的了,可申宁这边的食物更少。
他目光所及之处,连柴火都只有两小垛,明面上,只有半筐土豆地瓜,还有简单的油盐佐料。
红江沟人家里常见的酸菜缸、咸菜缸通通没有。
谢温时看了申宁一眼,走到厨房唯一的小陶缸面前,握上盖子,“我能看看吗?”
申宁还没反应过来,“你看啊。”
他掀开盖子,看到小缸子里的黄色面粉,粗糙陈旧,一看就是最粗的那种玉米面,只铺了一个缸底。
厨房里一共就这么点东西,她是怎么吃饭的?
谢温时眉头紧皱,轻声问:“你家地窖里有吃的吗?”
申宁歪头想了想,冬天的时候她会拿地窖存肉,但天气热了,地窖就空了。
于是她自然摇头,“没有。”
谢温时心情一下子沉重下来。
他一直以为申宁过得比较宽裕,才能有食物接济爷爷,没想到,她自己吃饭都困难。
这个厨房里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够一个成年人十天的口粮。
怪不得申宁时常打猎抓鱼,原来她的食物根本不够吃。
“你秋收分的口粮呢?”谢温时有些严肃。
申宁心眼不多,会不会是被人坑骗了口粮?
申宁看着他严肃的脸色,舔糖的舌头都慢了下来,有点茫然。
“去年秋收分的口粮——”她仔细想了想,“过年的时候就吃光了啊。”
人类都得省吃俭用的口粮,怎么可能满足豹子的胃口?
何况还都是难吃的玉米面、地瓜这些东西,申宁捏着鼻子吃下去,好不容易才没浪费。
她不知道,她的话在谢温时心里塑造了一个多可怜的形象。
没吃没喝,不得不去危险的草甸子抓鱼,这种情况下,还总想请他吃烤鱼。
申宁还眯着眼笑道:“猪油糖好香,我要去给谢爷爷送点!”
“不用,”谢温时语气和缓,“你自己留着吃,爷爷那边我会准备好。”
他低声道:“以后,你不要再管农场那边的事,被人发现的话,很危险。”
申宁歪头,“我不会被发现的。”
她都是挑着黑漆漆的夜里去的,说起隐蔽能力,谁比得上天生的猎豹呢?
谢温时摇头,温柔强调道:“我会解决好一切。”
申宁不再争辩,她低头咬着糖,心想反正小伙伴晚上又不会看着她,于是敷衍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好啦,我好饿。”
谢温时虽然知道她固执又犟,但还不知道她最会敷衍,见她点头,便以为她答应了。
他放下心,把挽起的袖子又放回了手腕。
“我回知青点拿点东西,你等一下。”
申宁目送他离开,把嘴里的糖块咬得嘎吱嘎吱响,真甜!
谢温时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筐子,他带上院门,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放到厨房。
玉米面、地瓜干、土豆,甚至还有半斤白面。
他弯腰,把东西一一放进橱柜,一边嘱咐道:“这些你先吃着,少上山,别伤到自己。”
申宁也弯着腰,蹲在地上,好奇地抬眼看他。
“你给我拿过来干嘛呀?”她语气软绵绵,像猫。
谢温时垂眼看着她,这个角度,她整个人缩在一起,明瞳雪肤,真像是一只乌色长毛波斯猫了。
“你不是没吃的吗?”他顿了顿,移开目光。
“听我爷爷说你送过去很多吃的,现在我没有肉,先拿些其他的给你垫一垫。”
“还有,”谢温时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那天救了我爷爷。”
申宁歪头看他,明艳笑容不掺一丝杂质。
“我自己愿意救的,不用你谢我。”
在很久很久以前,是谢温时救了她啊。
不然,也许她已经死在了那个脏臭的垃圾堆里。
谢温时胸腔震动,那颗心焦躁地跳动着,久久不曾平静。
他昨天在炕上躺了许久,翻来覆去,才想明白他对申宁的想法。
他的确喜欢申宁,她热烈、直白、坦**,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人。
如果他能解决其他后顾之忧,那么,他是不是就能和她真正在一起了?
毕竟她也喜欢他,不是吗?
谢温时望着她赤诚明亮、喜爱不加掩饰的眼睛,十分肯定地想到。
烤鱼没有吃上,申宁拿出了这两天攒下的鸡蛋,让谢温时给她烤鸡蛋和地瓜吃。
虽然她不喜欢蒸地瓜和地瓜粥,但甜甜香香的烤地瓜还是很喜欢的。
烤的间隙,申宁就坐在他旁边,手搭在膝盖上,乖乖等着地瓜熟。
很可爱,谢温时余光看着她。
……
今天不止谢温时的情绪有了进展,对于刘宝志来说,同样也收获巨大——他开启了自己的暗恋。
他辗转许久,借着民兵队来找申宁的名义,忍不住来红江沟大队。
结果,人一来,就跑去偷偷看宋雪洁了。
他躲在一棵树后,看着有几个小伙子跟她献殷勤,便酸得嘴里跟啃了青李子似的。
正羡慕着,肩膀上,突然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哎呦!”刘宝志吓了一大跳,急忙转头。
他看见申宁站在后头,双手插兜,神态鲜明,明明是个年轻姑娘,却出落得比大多数男人还潇洒。
此时她挑着眉,比阎王爷还凶,“你偷偷摸摸干啥呢?”
刘宝志揉着自己吃痛的肩膀,面容发苦,“你啥时候过来的?我咋一点都没听见?”
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申宁哼了声,一把把他搡开,站在他刚才的位置一看,就看见了正在弯腰拔草的宋雪洁。
她眉毛一皱,刷的转过头来,“你偷窥人家!”
刘宝志大惊,“没!我没!”
他生怕被人听见,急忙辩解,“我就是过来看看宋同志,没想干啥!”
“你还想干啥?”申宁扫他一眼。
刘宝志这人她认识好多年了,心眼不多,不会干什么坏事,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但年代文里也没有这号角色啊。
申宁在脑袋里过了遍宋雪洁的几个追求者,确定没有刘宝志这个名字,难道是年代文剧情又发生了变化?
她心中一喜,毕竟,剧情变化越大,证明小伙伴变成反派的可能性越小。
她挥挥手,“跟我过来。”
刘宝志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宋雪洁一眼,蔫头耷脑,这才跟申宁走远了。
等到了一片空地,申宁转身问:“你喜欢她?”
刘宝志瞪大眼睛,没想到她说的这么直白,黑色的皮肤底下都透出红,“你、你咋能这么说?”
一个黑熊似的人露出这种羞涩神色,实在辣眼睛。
申宁抱胸后退两步,秉持着认识多年的熟人情谊,开口提醒了一句。
“她不会喜欢你的。”
不管在年代文还是现实里,宋雪洁明显喜欢男主那样长相英气、端正的,绝不能像头黑熊。
刘宝志一愣,不太服气,“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喜欢我?”语气却有些中气不足。
这些大城市来的女知青,想也不会看上他这样的庄稼汉。
申宁瞅他一眼,懒得解释。
她大步流星走了,留下刘宝志垂头丧气呆在原地,活像是还没恋爱就失恋了。
晚上的时候,宋雪洁还悄悄来找了申宁。
她感激道:“今天下午的时候谢谢你啊,把那个人带走了。”
申宁有些惊讶,“你看见他了?”
宋雪洁咬着嘴唇点点头,下午干活时,她一转头看见那个壮汉,吓了一跳,立刻转过头装没看见。
申宁看她心有余悸似的,解释道:“你放心,他是民兵队的小队长,虽然长得不行,但不会做坏事。”就像下午,刘宝志只敢背地里偷看,连当面问个名字都不敢。
宋雪洁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哪怕他不坏不坏,可她见过不少女同志被欺负的事情,本能的,对这种黑黑壮壮的人有些畏惧。
而且,大队里最近围着她的小伙子还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她就更加苦恼了。
申宁哪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和宋雪洁去上扫盲班,上完课,特意摸黑去了趟农场。
开门的又是小宋。
他看见申宁,脸上一瞬间绽开笑容,“申同志!”然后急忙侧身,让申宁进来。
申宁照例先去看谢爷爷,“您身体怎么样啦?”
谢爷爷已经得知了她和谢温时熟识,再次见面,更加感激,“好着呢,好着呢。”
他手扶在腰后,“多亏你的药膏,我的腰也不那么疼了。”
申宁欣喜地摆手,特意补充道:“有一管药膏还是谢温时送我的呢。”
谢爷爷一愣,屋里的三个人都愣了。
能送药膏,应该不是普通的队员关系吧?
申宁没注意他们的脸色,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想着上次小宋给了她野草莓,还特意多给了他一块。
“你们吃!”说话时,自己嘴里还含着一块糖。
谢爷爷看着手心的糖块,有些失笑。
还是个贪嘴的小姑娘呢。
他道了谢,往自己口中送了块糖,又问道:“申同志和温时关系很好?”
申宁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小伙伴给她买糖、送吃的,两人关系当然很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爷爷不意外,甚至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
他这个孙子,一向都是很招人喜欢的。
但能让他主动地喜欢别人,眼前这个小姑娘,肯定不一般。
想起她不求报答送来的那些东西,谢爷爷暗叹一声,脸上笑容更和蔼了些。
“温时上次也说你是个很善良的同志,被分到红江沟大队,也是他的幸运了。”
谢爷爷先前从来不多说以前的事,今天却突然回忆了起来。
“我早年一直在东北,是在十二年前,那时候温时才七岁,家里出事,我们一大家子被迫去了南方避难。”
“他爹不着调,他从小没有母亲,是跟着我在老宅子里长大的,没有玩具,只有一屋子的书。”
“他打小就话不多,喜欢看书、练字,一直想当一位作家。”
谢爷爷满脸的怀念,望着门缝里泄进的一线月光,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过往。
他低头笑了声,满脸的苦涩,“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逃到南方了,也没逃过。”
老魏一直静静听着,未曾开口,小宋却忍不住问:“你们为什么逃到南方?”
谢爷爷道:“我早年交友甚多,有逃到国外的别党人士,所以早早移居埋名,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揪了出来。”
而且,还是被他最信任的人。
他长叹一声,不愿再说这个话题,抬头看向认真听的申宁。
“申同志,你觉得温时怎么样?”
申宁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掰着手指头,认真回答:“他长得好看,还善良,还大方。”
总之,小伙伴哪哪儿都好!
谢爷爷失笑。
“他小时候是很善良的,”谢爷爷柔和一笑,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掌,掌心粗糙,带着破了的水泡和伤痕。
“他七岁时从垃圾堆里捡回一只猫,只有我巴掌这么大,浑身乌黑,眼瞳却是琥珀色的,生得尤其漂亮。”
说着,他看申宁一眼,笑道:“就和你的眼睛很像。”
申宁摸摸自己的眼皮,心头软和成一团,那就是她啊!
小宋完全沉浸在了谢家的故事里,忍不住道:“你们还养过猫?那那只猫后来呢?”
谢爷爷缓缓摇头,放下了手,“当时离家匆忙,那只猫不知跑到了哪里,许久也找不到,我们只好先离开了。后来找人打听,别人说,我们离开后,那只猫也消失了。”
他叹息一声,这两年,他叹过的气比前半辈子都多。
“一眨眼过去十几年,那只小黑猫恐怕都不在了。”
小宋满脸的惋惜,“这样啊。”
申宁不知道谢家人后来还找过自己,当时,她正躲在后院的松树上睡觉,一觉起来,谢家已空****不见人了。
她在老宅等了几天,不见人回来,也就离开了。
她心里酸酸的,有种流浪了几天又被找回的感觉。
她忍不住道:“谢温时没问那只猫吗?”
“当然问了,”谢爷爷摇头,“当初,他最喜欢的就是那只小黑猫,吃饭睡觉都把它带在身边。”
“那他后来还养猫了吗?”申宁追问。
“没有,他会给街上的流浪猫喂食,但都不会带回家了。”
年少那个单纯善良的谢温时,跟着那只消失的猫,一起留在了谢家老宅。
申宁满足起来,小伙伴还是只养过她一只猫。
谢爷爷说了半个多小时,申宁听得津津有味,当初以猫的视角知道的东西,成人后再看,别有一番趣味。
等离开农场时,她都是心满意足的。
第二天,申宁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上工,此时的谢温时,也在去公社的路上。
一进宣传部办公室,王松便拿着笔记本兴冲冲上前,“我昨天改好的稿子!你看看咋样!”
谢温时摘下挎包,随手搁在椅子上,接过他的笔记本,“这么快就改好了?”
王松花了四天时间改了这篇文章,其实不快,但和以前惫懒的他相比,已经算是进步巨大了。
他骄傲地挺起胸脯,“我晚上一回家就改呢!”
他爸都不可思议,一回家就跷着二郎腿的懒儿子,居然忙起了正事。
谢温时笑笑,夸奖道:“嗯,做得很好。”
说完,便低头认真地看起稿子来。
王松期待地等着,心里有点忐忑,不由得凑过去一起看,“是不是不行啊?”
谢温时看过一遍,心里便有了数,“进步很大,已经好很多了。”
王松顿时放下了心,笑得咧出一口白牙,“真的?!”
王松这个人缺乏自信,需要鼓励。
谢温时颔首,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钢笔,“再改几句话,别的报纸不说,县报应该是没问题了。”
王松大喜,立刻凑过去听他讲改哪句话,点头如捣蒜,听话的不得了。
万主任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惊叹,真是一物降一物。
刚来时还被王松针对的谢同志,这才几天,就把这个混账子收服了,恐怕老王都想不到吧。
他进来看了两人一眼,便又转身出去,在院子里散步溜达。
谢温时余光见门关上,他最后划掉几个词,“这句太累赘了,这半句可以删掉。”
王松立刻点头,“好!都听你的!”
然后,他忍不住抬头问:“那等改完,我是不是就能去投稿了?”
谢温时笑着颔首,把笔记本递还给他,“对。”
王松欣喜,宝贝似的把笔记本抱在怀里,“等稿子上报了,我请你吃饭!”
他对谢温时的态度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迫不及待地坐下重抄稿子,谢温时从挎包里拿出东西,一边收拾,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
“我在农场开展工作时,见到了一个小队长,问你怎么没来?”
王松正写稿子,闻言也没抬头,“啊?问我干啥?”
“说和你是一家子,”谢温时道:“叫王伟,你不认识他?”
王松的注意力从文章里分出一点,皱眉想了想,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想了半天,他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是不是个二十来岁的男的?个不高小眼睛,跟个矮桩子似的,”他脱口而出,看向谢温时,“他好像是我爸那边的远房亲戚,出了五服,但有时候会来我家送点东西。”
他皱起眉,“我不太喜欢他,咋了,他不会找你走后门吧?”
谢温时若有所思,王松的父亲,似乎在公社职位不低。
他面上微笑道:“我就是去搞思想教育的,他能走什么后门,就是工作时,我们俩的意见不太统一。”
他摇摇头,“这个人官僚主义太重,喜欢形式主义,倒是和你不太像。”
王松虽然有点不良风气,但心眼直,最烦这些上纲上线的东西。
他对于谢温时的侧面表扬有点自豪,又有些疑惑,“是吗?他在我爸面前不这样啊。”
嘴甜,会说话,每回上门都是带着礼物来的。
谢温时轻笑一声,转而道:“他人很傲气,不太得人心,不知道平常是不是也打着你们家的旗号。”
他“真诚”提醒道:“要不你们去农场打听一下,免得他闹出事来,罪名落在你们家头上,多冤啊。”
关系户犯了事,别人只会暗地里骂他背后的大树。
同样的,关系户的最好解决方法,就是让大树不再给他乘凉。
王松听见这话,放下了手里的笔,神情严肃起来,“都这么严重了?”
“打着你爸的旗号在农场作威作福,场长都得让他两分呢,”谢温时叹了一声,又补了一句,“你们还是私下查一查比较好,问问别人对王伟的看法,也就知道了。”
王松一听,反而觉得谢温时这话是真心为他着想。
他认认真真点头,“我回去查查,要是这个王伟真这样,肯定不能让他再干下去了。”
说着,还不太好意思地道了谢,又埋头抄稿子。
谢温时微微一笑,望向窗外旷远清澈的蓝天,万里无云。
又是个好天气。
王伟这事解决的很快,王松背地里一查,从其他小队长那儿就知道了王伟的德行,对着领导还好,对着他们这些平级,张嘴闭嘴就是“我可是公社副社长的侄儿,”得意洋洋,丝毫不收敛。
有人来查,积怨已久的小队长们都是聪明人,顿时猜到什么。
他们添油加醋,把王伟的错处一一数落出来,丝毫不掩饰。
听完的王松气歪了鼻子,他这个儿子还不敢这么得意呢,这个不知道隔了多少辈的侄儿这么嚣张?
得到消息的当天下午,他连班也不上了,直接重回公社旁边的家属楼,直奔他爸——王副社长。
王副社长端着报纸,正戴着眼镜远远地看字,门被推开,他皱着眉扫视过去。
“你这个时间不该在上班吗?”
王松借着一口怒气冲进来,见到人了却有点发怵,转念一想自己是有正事的,又理直气壮起来。
他大声道:“你记不记得你那个远房亲戚,叫王伟的?”
王副社长“嗯”了一声,语气不太耐烦,“怎么了?”
王松哼了声,“你那个好侄儿,在农场打着你的名号作威作福,都快引起民怨了!”
他用词不太恰当,但还是吸引了王副社长的注意力。
他额头皱起,放下了手里的报纸,“什么?”
王松就把自己听来的话,又详细地跟他复述了一遍,语气激动,活像是吞了火药。
末了,他不屑道:“我还以为你看人多准呢,看看你走的后门,这人还不如我呢!”
王副社长懒得理这个傻儿子,直接站了起来,“我去查一查。”
还没走出书房,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对了,你怎么突然去农场查王伟?”
这个儿子一向懒散不管事,恐怕连王伟是谁都不记得,怎么会突然去查他?
王松一抬下巴,语气骄傲,“我消息灵通呗!”
总是被王副社长打击嫌弃,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反击,他当然不会放弃。
王副社长:“……”
他暂且记下这事,脚步匆匆出了书房。
作者有话说:
你们就当王松是傲娇呆狗好了,他是真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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