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母親的膝上,劉扶光語不成聲,他想大哭一場,卻連哭的力氣都不剩下多少。
“……對不起,對不起,”他抓著母親的手,“孩兒不孝,連累了你們……”
熙姬牢牢抱著小兒子,她顫抖的手摸著劉扶光的後腦與脖頸,繼而摸索著他削瘦伶仃的雙肩,突兀如飛的肩胛骨,她的指頭捏在嶙峋枯槁的手臂上,懵懂覺得,自己正從一場噩夢裏慢慢清醒。
“琢郎?”熙姬輕聲問,“真的是你,你回來了,對不對?”
“是,”劉扶光哽咽道,“是我,我還活著,我沒死……母親,我回來了……”
熙姬於是不再言語,她一下下地撫摸著劉扶光的後背,就像兒時的那些夜晚,劉扶光抓了滿帳輝爍的流螢,熙姬就摟著他,與他講過去的傳說與故事。
許多年過去了,母親的袖間,仍然有那種使他一聞便覺困倦的淡香,就像露水泊過的金桂,對劉扶光而言,這就是家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他哭累了,熙姬的手指撥開被汗水和淚水打濕,粘在側臉的鬢發,她望著兒子瘦凹的麵頰,忽然想起他身上的傷,急忙不再叫他跪著。
“琢郎!”熙姬如夢初醒,“你身上的傷,你、你是怎麽……”
她至今仍然記得,當那個失了法體的半仙周易,帶著琢郎的屍首進入東沼的王宮時,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至善已歿,他的遺體不能讓龍神發現,留給你們吊唁的時間實在有限,請千萬抓緊”。
一切都太突然了!巨大的驚愕、哀慟、恨,便如瞬間沒頂的海潮,他們相信了周易的話,來不及準備很多東西,就連墓碑,也是成宗匆忙刻好,再交由對方帶走的。
再然後……再然後,熙王後的記憶,就像風沙侵蝕的壁畫,全然成了模糊的一片。
“半仙周易帶著你的屍首深夜趕來,他勸說我們,生者已逝,隻是你的遺體不能被那頭孽畜發現,他得趕快帶你離開……”熙姬眼眶含淚,仔細地望著失而複得的小兒子,“現在你回來了,莫非他是騙我們的嗎?你父王幾乎一夜白頭,他欲廣發號令,以召天下人的支持,發兵征討那孽龍,可後來……啊,後來究竟發生何事,我的腦子也不甚清明了!是周易救了你嗎?還是我兒福壽雙全,得了什麽奇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