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心魔感到瘙癢。
癢意從心口綻放、迸發而出,一開始,隻是泛著暖意的淺淺一層,很快的,這就進化成了野火燎原的灼燙,使他感到無比狠毒潑辣的痛楚。他的半邊身子好像麻了,另外半邊身子,則浸泡在一時刺骨、一時沸騰的海水裏,他想哀嚎,卻不能發出絲毫聲音,他要掙紮,也不得半分動彈。
好疼、好疼……好疼啊!
心魔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劉扶光,他的瞳孔忽大忽小,呼吸亦急促不堪,他想說些什麽,嘴唇顫顫蠕動,又隻能發出一些無意義的氣音。
見他木雕石塑般地立在那,劉扶光放下碗,慢慢起身下床,走近他跟前,忽地微微一笑。
至善的寢殿裏,終年高懸著明光大振的寶玉靈珠,即便在一天最為晦暗的黃昏,室內仍然燦如白晝,能纖毫畢現地顯出任何飄飛的細小灰塵。這樣刺眼輝煌的光芒,映照在劉扶光的麵容上,不過加倍放大了他神情中的每一個細節——他嘴唇的弧度,稍微彎起來的眉眼,他眼眸裏的光彩,那點小痣便如凝固的深色胭脂痕,萬分動情地點在所有人心間。
他的美全然無理,像極了數不到盡頭的星辰,聖潔得幾乎魔性……不會有生靈可以承受這種溫柔,人不能夠,神更不行。
一旦取得最初,也是最重要的勝利之後,心魔就反複思考過很多遍他的計謀。
假使站在局外者的角度,複盤整件事,心魔必須得說,作為至惡本身,晏歡實則衝動愚蠢到了極點。
真仙先叫他與劉扶光有了紅線姻緣,做成了一對天地見證的夫妻,而後,他又按捺不住被蒙騙的怒意,以及超脫束縛的貪婪,魯莽地下手殺害劉扶光——從至善墜下鍾山之崖的那一刻,辜負虧欠的因果,晏歡便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逃脫了。
果不其然,等他回過神來,不管是缺損之“道”給他的痛苦也好,體會到至惡至善的深切機緣也好,還是知道劉扶光對他的愛始終真實也罷,辜負姻緣的業力反噬也罷……內力與外力一齊推波助瀾,真的將至惡逼瘋了六千年之久,同時催生出了他,龍神的心魔,在痛不欲生的折磨裏,同樣被淩遲了六千年之久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