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1章 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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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志业用手沾水, 把头发往后捋得整整齐齐,又把那件衬衫给挽进裤子里去, 做出一副“成功得体”的模样。

他越过忧心忡忡的楚志平, 走到外面去,主动伸出手,满是笑意:“你们来找福团?我是福团的父亲, 幸会幸会。”

“你就是福团的爹?”为首的汉子不高兴道。

楚志业眼睛一转,这是生气了啊!他瞟了眼单秋玲,也难怪, 单秋玲骂福团骂得这么难听,他们这几个做大人的, 也没有立即给福团撑腰,难怪别人生气。

楚志业马上做出一副赔罪的样子:“是啊, 我就是福团的爹, 福团昨晚和今天被疯婆子缠上了,你们是知道福团的, 福团多灵啊, 能给家里带来好运。”

楚志业话锋又一转:“但是这人啊, 有人天生好运,有人就天生坏运,那个单秋玲就是没得福,被福团看出她这辈子都只能生女儿,她就受不住, 在这儿闹,你们说说她有理吗?都是乡里乡亲的, 我们不好和她闹得太尴尬。”

单秋玲这个暴脾气, 听了这颠三倒四的一番话后就忍不住了, 要去锤楚志业。

没想到,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为首的汉子听楚志业说完就忍不了了,狠狠挥出一拳,正中楚志业的脸颊,楚志业唉哟一声,感觉嘴里见了血,身子往旁边一偏,那个汉子不依不饶,骑在他身上继续殴打他。

这一伙人好似早有预谋,紧接着,那些跟来的汉子们四散开来,几个威风凛凛守住年春花家的大门,免得外面的队员冲进来救同向。还有几个汉子则大步而前,不分青红皂白揪住楚志平、楚志茂,先打了再说。

院子里全是拳拳到肉的声音。

那些妇女们也没闲着,冲进屋里去,把吓傻了的福团揪出来,差点一个耳瓜子扇过去,但最高的那个妇女还有些理智,问那个悲伤无力的女人:“三妹,这个小屁孩儿是不是害你的那个福团?”

“是。”那个被称做三妹的女人眼含热泪,看见福团的瞬间,眼里迸发出惊人的恨意。

“那就行了,敢害我三妹,我打不死这个小贱蹄子!”那女人恨怒道,一双眼如同被金红的怒意吞噬,抬起常年做农活儿的手,一巴掌把福团的脸都给扇偏了。

本来还以为是福气来给自己撑腰的福团哇的一声哭出来,同时在心里想着,到底咋啦?怎么又要打她?那个叫做三妹的女人,她好像有点眼熟,但福团现在被打蒙了,实在记不起来。

打完一巴掌,这些妇女还不解气。

她们直接把福团抓出来,抓到院子里,这下也不打耳光了,就当着众人的面掐福团。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被称作有福气、跟个福娃娃一样的福团在地上乱滚。

“……你们是什么人?跑我们第九生产队来撒野!”外面有队员不忿了。

这不是妥妥的强盗土匪吗?当他们第九生产队是什么能被捏圆搓扁的耗子?

一些第九生产队的队员交互了个眼神,有的人就要去拿锄头、耙犁来打架。华夏之地上,多的是武德充沛的人。这些队员不一定是和年春花多好,只是不能眼睁睁看见别队的人打自己队的人!

年春花和李秀琴这时候赶回家,就见自己家外边围了一圈人,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看清情况后,年春花跟杀猪一样叫起来。

“我的志业啊,我的福团啊!”

“你们这些天杀的,敢打我的儿子孙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年春花、李秀琴哭天抢地抹眼泪,想突破外面那群汉子的屏障,但怎么突破得了呢?

眼见着,一场小规模的械斗要一触即发。

第九生产队的干部们匆匆赶来了,刘添才、楚三叔、张丰乃至妇女队长全都来了。

见到眼前的情形,刘添才大吼一声:“你们是哪个队的?!我是第九生产队的队长,你们有什么事,冲着我这个队长来!”

为首的汉子这时打也打舒坦了,坦然回头望向刘添才,一抬手,他带来的男人女人就全都停了手。

楚枫看在眼里,更确定这伙人的行为不是冲动打人,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复仇。

他们就连打人,都是把楚志平、福团等人拉到院子里来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免得打完之后被栽赃一些事情。

那汉子道:“队长,我们是凤仪公社的人,第一次到队长的宝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感到非常抱歉,但这家人装神弄鬼,害我妹子,这个亏我是不可能咽下去的。”

他笑了笑:“有句话不大好听,但我也得说,你们第九生产队的干部也有失职的地方,破四旧多少年了?你们这些队长,眼睁睁看着你们队里有这种装神弄鬼的人不处理?”

这一番话说下来,刘添才和楚三叔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这人的难缠。一番话似退实进,还怪起他们这些队长管辖不力了。

刘添才沉声说:“这是我们队里的事,我们队上正在处置。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这几个人公然打人,越过派出所,就是你们的不对。”

年春花心痛地看着楚志业趴在地上,还有福团,福团那身漂漂亮亮的衣服这时滚得全是泥,被梳得特别好看的头发也都散了,在地上一点不像个福娃,像个泥娃。

年春花见第九生产队这么多人给自己撑腰,胆气也壮了。

她厉声指着天:“你们,你们这群人敢打志业,敢打福团,你们一定要遭报应!老天都会降雷,来打死你们!”

福团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上辈子福团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啊,对福团好的都能沾光,对福团不好的都会倒大霉啊。

怎么现在福团还要挨打呢?

那个汉子冷笑,上前一步,从身后妇女手里接过一个襁褓。看见这个襁褓,众人皱了皱眉,他们还带了婴儿过来?怎么这么久了,没听到婴儿叫一声呢?

在大家疑惑时,汉子猛地高举襁褓,襁褓的布散开,一个浑身青黑的死胎就这么被他高举在手上,清晰地让每个队员都看到。

有胆子小的队员下意识尖叫出声。

那个被叫做三妹的女人,则埋头进另一个妇女的怀抱里,肩膀不断耸动,哭得肝肠寸断。

汉子放开声音,声若洪钟:“你们肯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们跑来打这一家子对吧?”

他一手举着死胎,一手指向惊恐万分的福团:“就是这个福团,装神弄鬼,害了我的妹妹,害死了我的外甥!你们生产队出了个断人生男生女的仙儿的事情,传得挺远,越传越神。我妹妹的婆家,居然带着我妹妹翻山越岭地过来,问她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这个福团说是个妹妹,还说什么一撇腿一个女孩,一撇腿一个妹妹!”

汉子说到这里时,队员们已经信了一大半,古怪地看着福团。这福团怎么总说别人一撇腿一撇腿如何如何的,惹了一个单秋玲,又惹了这么一大家子煞神。

这么小一个孩子,不显示她的“福气”能死吗?

汉子环视周围人的表情,继续道:“我家妹子所嫁非人,回去之后,她的虎狼公婆就端了一碗药给我妹子喝,我妹子就这么落了胎,送去医院后,我妹子刮宫刮得子宫壁太薄,说是很难再有孩子。”

他出离愤怒道:“我就不信了,哪怕那家人不喜欢女孩儿,我这个做舅舅的也能养得起她,有什么必要要给打了!我更是不信了,这个孩子被落下来时,才三个多月,根本没发育出性别特征,医院都不知是男是女,你这个福团凭啥知道?”

说着,汉子把这个死胎给大家看。

没有任何性别特征,没有任何人能断言是男是女。

哪怕是第九生产队的队员都心里打鼓,亲眼见到这个死胎,亲眼见到哭得肝肠寸断的母亲,可比耳闻要触目惊心得多。

对啊,孩子根本没发育出性别,你这个福团哪怕是有透视眼,又怎么能看出这个孩子的性别呢?退一万步说,哪怕说你真的有什么奇怪的福气,能够比医学还先进,看得出这个孩子的性别,你……又何必说呢?

真的不知道那些翻山越岭来问孩子性别的人是什么想法吗?

为了吃一块肉,为了吃一颗糖,为了证明自己有福气,做这种事情,丧不丧德行?丧不丧良心啊?

汉子直接把死胎抱到福团眼前:“你看!你现在能不能看出它的性别?”

福团看见青黑色的一团过来,吓得吱哇乱叫,在地上呜呜乱爬,那汉子见她这个样子,反而笑了,就是这么个人,害死了他的亲人!害苦了他的亲妹妹!

汉子直接一巴掌把福团扇飞。

他又打了人,但这时,哪怕是第九生产队的队员,都不敢出声说他打得不对。只剩下福团震天的哭嚎,嚎得跟家里死绝了一样。

福团委屈啊,年春花也委屈啊,她俩都觉得福团有大福气,肯定比医学先进,可惜就是太先进了,没有医学佐证她们的福气,才害得福团被打了。

年春花终究多吃了这么多年的饭,知道这时不能犯了众怒,毕竟没有性别的死胎都拿到她家来了……

她只能心痛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福团,小声地说一句:“福团真的有福气……打她的人,都要遭报应啊。”

这话,非常小声,甚至呢喃得近乎神秘的诅咒。

可惜那汉子耳朵灵敏得很,听到这声音后鹰隼一样的目光锁定年春花,这时候,这个汉子大概已经知道年春花的身份,可惜现在人太多,不然他现在能把年春花揪出来再打一顿。

汉子脸上积攒着怒气,这个害了他妹子、他妹子的孩子的福团,有福气?打她的人还要遭报应?

想到这福团被穿得神乎其迹的传说,汉子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他把地上吱哇乱叫的福团抓起来,一耳光扇过去,福团被打得眼前金星直冒,汉子同时指着天:“我赵猛今天就是要替我妹子,替我妹子死去的孩子讨个公道,有任何报应现在就报到我赵猛的头上!我眨一下眼睛,我就是狗娘养的!”

天空中似乎有惊雷嗡鸣而过。

赵猛一脸怒色,铁塔一般威风凛凛站在那里,赵三妹虚弱悲伤,靠在母亲怀里,死去的胎儿浑身青紫……比起像个福娃娃一样的福团,这个胎儿青紫得就像电影里的鬼婴,看起来甚至有些吓人。

他们一家看起来就像福气文里那可笑的配角。

可是,是福娃娃,害死了这个本该平安降生的孩子。

惊雷消散,赵猛一身正气,任何魑魅魍魉都不敢动他。

所有人都被这景象给震住了,一时没人再说话,都沉默看着赵猛质问老天爷。

别说福团的福气,就是古往今来,王侯若无道,华夏儿女尚且能喊出“大楚兴,陈胜王”,尚且能拿自己的骨头去将天潢贵胄拉下马,这样的土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知道一个人有“福气”就甘于放过她?甘愿自认倒霉?

围观全程的队员们全都端肃心思,事已至此,没有人再将这场闹剧当做“热闹”看。

重男轻女、神婆迷信……乡下是淳朴的,是善良的,可淳朴善良的地方也有许多藏污纳垢的东西,今天这件事,就是重男轻女结合了神叨叨的神婆,两相交杂下现出的悲剧。

国/家为什么要禁止迷信?都是有理由的。

两方人马暂时分开。福团这个被打得最严重的被年春花抱在怀里,福团的脸就跟猪头一样,但是,没人心疼她,恨不得走路都绕着走。

楚枫等人把白佳慧、楚梨先带回自己家里安置。

楚志国虽然和年春花早有裂缝,但在这个情况下,他身为大儿子,还是得把受伤的弟弟们搬回屋里去,伤势严重的话再带去卫生站,实在不行就得去市里的医院。

刘添才、楚三叔等干部们也在商议该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刘添才头痛得很:“真是一团乱麻!赵猛那边,确实是先被闹出了人命,还毁了赵三妹的一生,平心而论,赵猛他们的反应,过于冲动却不算太过火。可问题就在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什么事情应该让派出所来处理,他们自己处理,有理也变无理了。”

楚三叔不停抽着旱烟,心烦意乱。

张丰知道楚三叔心里烦,毕竟年春花家是楚三叔的实亲。

张丰叹了口气:“让派出所来,这个事也很难处理。一碗药让赵三妹落胎的是赵三妹公婆和丈夫,年春花和福团是迷信,也可以说是罪魁,但是她们俩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儿。”

妇女队长在一旁悠悠道:“但是,年春花和福团一家,绝不是清白的。你们恐怕不知道,我们费了好大功夫,在县里队里镇里贴大字报,拉横幅,倡导关爱女性,关爱女婴,医院也都不再做性别检查,这两人倒好,愣是能给我把路往回走。”

“行了。”楚三叔将旱烟锅敲到桌上,“她们这是邪//教,引起了恶劣的后果,连其他公社都知道了,恶劣的影响非常深远,直接往上报吧。”

他保不了她们,也不愿意保,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要是保了,他觉得自己睡觉都睡不安稳。

这时候年春花还在家里哭呢。

哭伤了的楚志平、楚志茂、楚志业,哭受了大委屈,脸蛋都红肿起来、牙都被打松了的福团,好不容易王萤悄悄进来,对她说:“婶儿,别哭了。”

王萤把偷听到的队里要上报的这个事儿给年春花一说。

年春花脑袋一晕,根本站不住,上报?上报什么?上报她带着福团断人生男生女,从而收取钱物?这是迷信活动啊!

年春花吓得四肢都软了,蔡顺英在一旁,想到这些日子年春花欺负自己的事儿,看得心里既痛快无比,又心疼楚志茂受的伤。

蔡顺英终究忍不住说了一句:“本来咱家劳动力多,好好上工,咱家的日子能过得不错,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弄出给人看生的是男是女的事儿!”

起初,就是福团说她有这个福气,年春花才动了心,大肆宣扬的。

蔡顺英真是不懂了,这福团,一天天的不琢磨出那么多证明她有福气的事儿,是不是能死啊?

年春花恨不得打死这个三儿媳妇,但她现在浑身酸软,没有力气,年春花想着:“不行不行,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唯独一点,因为咱们断言赵三妹生的是女儿,赵三妹公婆落了赵三妹的胎,害了人命这个事情不能上报!”

要是上报,她就完了!

蔡顺英说:“那家人恨咱们入骨,肯定要上报。”

年春花害怕得站都站不住,好不容易扶住床榻,稳住身形,她深吸一口气:“他们也打了咱们家的人,我就不信了,那个赵猛也想去坐牢?现在,咱们双方都有对不住对方的地方。”

“秀琴。”年春花说,“你去,把家里的糖、酒、钱,能拿的都拿上,找到赵猛,让他们通融通融,和他们通通气儿,我们也不追究赵猛他们打人的责任。你快去。”

“诶!”李秀琴也生怕出点什么事,赶紧去年春花的房间找烟酒糖,年春花则担心她找不到,挣扎着起身,去将藏得很好的钱找出来。

两方各有动作。

赵猛那边,打了人出了气,看见来求情的李秀琴就忍不住光火。

烟酒糖又如何?钱又如何?他赵猛会是这样一个贪图小利、不顾亲妹子死活的人?

比起赵猛的义气决断,赵三妹则要务实得多,赵三妹流着眼泪说:“哥,我在那边是过不下去了,他们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落我的胎儿,现在他们被抓去了派出所,但我估摸着,我现在不能生育,又摊上一个把前公婆送去牢里的名声,我下半辈子也嫁不了人了。”

赵猛红了眼眶:“谁说的,你是我妹子,那些人是不知道你的好,你是受害者,天底下还有看不起受害者的道理吗?”

赵三妹哭着说:“有的,哥,有的。”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小孩子可以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但成年人不行。

赵三妹擦干净眼泪:“我想通了,以后我就好好照顾咱爸妈,但是我得把话说开,我知道哥你是个好人,我嫂子也是个好人,但是我一个姑子,回了家要是没点钱,白吃你们也不行。爸妈渐渐老了,干不动活儿了,我怎么能啃哥哥嫂嫂呢?再说,要是因为这个事情,害得哥你去坐牢,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福团……我恨她,但给我那碗药的人确实不是她,我想收了她家的钱,就当给咱爹妈尽孝,也保哥哥你平安。冤有头,债有主,咱们算了吧。”

“算了吧,就当我命不好。”

赵三妹认了,赵猛长叹一声,拿手疯狂去打自己的头。算了,算了……那是一条命啊,是他妹子的下半生啊!赵猛狂打自己,他当时太气了,他要是不去打人,直接去报案,是不是就不用面临这个困境了?

冲动是魔鬼。

最终,赵猛仍然退了一步。

赵猛那边没再咄咄逼人,他们拿好钱,给赵三妹坐了个很好的小月子。

年春花那边,虽然这个事情显得没那么“严重” 但她家神神叨叨、靠着给人断言生男生女而门庭若市的事情,是不争的事实。

公社里亲自来人,冲到年春花家里去,看有没有神像、香火或者桐油之类的东西,一堆人把年春花家翻个底朝天。

年春花家去年有一个“先进家庭”的奖牌,现在也被摘了下来,还被罚了款。

楚志业身为福团的爹,更被勒令写万字检讨。本来,这么严重的事儿,是要去派出所好好吃瓜落的,可是这个事情奇就奇在这群搞“邪/教”的人没有奇怪的信仰,顶多算是信仰福团的福气,可福团确实啥也不知道,她们没有在背后预谋什么。

问了一圈,警察问:“你们到底怎么判断别人生男生女?是不是看谁有钱,谁没钱,就随口变化?”

楚志业就说:“不是啊,福团是真的有福气,福团懂!”

警察:……

得,是真的傻子。

他们总不能抓了七岁的小孩儿吧,就这样,楚志业被关了十多天,天天吃得差还受教育,受磋磨,之后又被放了出来。

哪怕放了出来,队里的人也绕着他走,觉得他犯了事儿。

公社干部拿着大喇叭,站在年春花家门口,威严的声音**开,告诫乡亲们:“封建迷信不可取,重男轻女更不可取!以后,谁要是再神神叨叨,装仙女,装神婆,你们尽管来举报,一旦判定成功,就有奖励!”

年春花这下屁都不敢放,颓丧地坐在门槛上。

福团咬着嘴唇,她这几天脸还是肿,也痛,但好歹没前几天那么严重了。公社干部走到她面前,语重心长:“你就是福团?今年七岁了?”

福团点点头。

公社干部说:“也该到了上学的年纪吧?对了,乡下上学晚,你啊,该上学的时候好好上学,小孩子嘛,学习是第一等要紧事,什么福气运气,那都是虚无缥缈的。”

公社干部试图给福团讲清楚道理:“你想想,大家饿了,就要吃饭。吃的饭哪里来呢?从农民的地里来,农民种粮食,那是靠着勤劳,不是靠着运气,如果大家靠着运气,那不就成了原始社会了吗?”

原始社会都要辛勤打猎呢。

福团咬紧唇瓣,她总觉得,这个干部是在敲打她。实际她也确实没感应错,福团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要不是因为年纪小,这个干部可不会这么和颜悦色。

他多多少少听了关于福团的事儿,这小孩儿挺能折腾的,哪个队有这种人,干部都睡不好觉,一个熊孩子加年春花这个熊家长,还有三个人高马大没长脑子的儿子,这威力,太大了。

福团顶嘴道:“你说得不对。”

“嗯?”

“农民种地,不也要看天吗?福气好,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福气不好,庄稼收成就不好。”福团握紧小拳头,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

公社干部忍不住笑了,这小孩儿,还有些早慧。可他一想到这么个早慧的小孩儿,害了赵三妹,他就笑不出来了。

公社干部回答:“农民种地需要看天时不错,不过,天时也不是随意变化的。从长远来看,大旱三年必定有雨,这些都是有规律的,有天时不好的时候,就一定有天时好的时候,有高峰就有低谷。而我们人能做的,就是判断天时、辛勤劳动。”

“面对洪水,我们修建水渠排水、泄洪,面对干旱,我们修建水库,现在还有了大棚,连农作物生长的热量都可以更改,缩短周期,你告诉我,这是因为福气,还是因为先人的劳动、智慧?”

公社干部可是真正的好干部,在基层多年。

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如果按照福气理论,多少人是没福的?有福的托生在工人、高层干部的肚皮里,出生就有好的物质条件。可这个国家,更多的是劳苦大众。

劳苦大众是没什么福气的,风里来、雨里去,在地里刨食,可是对这个国家做出最多贡献的还是他们。能一句轻飘飘的他们没福,站在高处去俯视他们吗?

福团紧紧咬住唇瓣,差点咬出血,她有福气,这个干部反驳福气说,在福团看来,就是在否定她。

福团说:“那难道福气就没有一点用吗?”

“有啊。”干部说,“锦上添花。”

……

福团阴着脸进了屋,干部摇摇头,对年春花道:“你家这个孩子,挺聪慧的,就是有点左性。你要好好教养,以后说不定能成材。”他昧着良心夸了一句。

实际,他觉得玄,福团确实有点聪明,比起一般七岁的孩子会说一些话,但能做得出这些破事就不是真的天才,还这么傲。

继续这么满口福气的,那点小聪明恐怕都救不了她。

年春花眼神闪了闪,却把干部的夸赞当真了,她当然知道,别看现在出了点岔子,但是福团一定会一飞冲天,把任何人都甩下去。

此时的楚枫家。

天气越来越冷了,家家户户也都堆满了过冬用的柴火。

农家一年最闲的时候就在冬日,宋二婶、花婶儿等人聚在陈容芳家,喝着热腾腾的茶,孩子们就在一旁玩儿。

花婶儿是个贼八卦记仇的性子,本来憋了好久的话,几口热茶下肚就憋不住了,她说人坏话时特别小声,看了看左右:“你们知不知道,年春花家连过冬的柴火都没有。”

宋二婶道:“啊?不至于吧。”

这个年代,到处都是山林,捡一点柴火回家还不容易?队里会组织人去捡柴火,有工分赚,然后通知大家去领,怎么年春花家懒到连领柴火都不去了?

花婶儿说:“前些日子,她家三个儿子不是都挨了打,还去住了院呢,年春花和李秀琴跑去医院照顾,家里的活儿只有蔡顺英一个人干,她顾得了里,也顾不了外啊。”

“这不,这么冷的天,她家根本没人去领柴火”花婶儿想到这里,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透着爽。

她想到自己的老母鸡死了的时候,她抱着老母鸡,哭得肝肠寸断,年春花却在那儿嘲笑她没有福气,她就不好受。那只老母鸡,花婶儿喂了许多年了。

每年,哪怕是上交统购鸡,花婶儿都会避开这只老母鸡,她和那只老母鸡的感情深得很,没想到,一场鸡瘟夺走了它的命。

还被年春花嘲笑。

花婶儿说的事儿,陈容芳也知道,她说:“是有这么个事儿,志国前天去把柴火给他们领了回去。”

花婶儿和宋二婶齐齐愣住。

花婶儿啧了一声:“容芳,你这心是啥做的?她年春花这么对你,你就不恨她啊?看着志国给她挑柴火去?”

陈容芳笑了笑,她当然是恨的,只是恨也有恨的方法,楚志国毕竟是年春花的大儿子,做得太绝了,要受人指摘。粮食、钱财现在陈容芳都不会再给年春花家了,但是偶尔搭把手帮忙,她愿意让楚志国做这些事,堵一些好事者的嘴。

免得一个孝字压下来,又是许多麻烦。

她说:“一点柴火,又不值什么,如果她们在这个冬天病倒,最后我家不也要受牵连吗?我觉得志国做得不错。”

“她们的性子,我倒是不求她们记住我们的好,毕竟当初雪花一样的粮食挑到她家,她吃了也记不住,我和志国只需要队里的人知道,我和志国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就是了。”

陈容芳有一股特别柔韧的力量。

看着温温柔柔、不争不抢的,在被欺负的最狠那几年,却让楚志国分了家。现在,家里的财政大权、粮食票据更全是陈容芳掌管着。一点柴火,能博个好名声,能堵住年春花的嘴,何乐而不为?

花婶儿佩服得很,她说:“队里人不可能说你们无情无义,她年春花带着福团吃香的喝辣的那几天,到处说你们没福,现在她落难,你们还记得给她挑柴火去,已经做到了做儿女的情分。”

几人就这么说着话,在绵绵的冬日阴雨天,围着灶里暖融融的火,木炭被烧焦、爆开。噼啪的声音都像带着热气儿。

楚志国从屋外回来,陈容芳连忙给他端去一杯热茶。

花婶儿、宋二婶瞧着楚志国好像有正事儿要说,连忙起身告辞。

楚志国咕噜噜喝了一口热茶下肚,定定看着陈容芳:“容芳,今天队长和我商量了一个事儿:关于福团的。”

楚枫、楚深听到这话,把手里的连环画放下,两个脑袋一起凑过来。

福团到了年春花家,先是闹出仙女事件,再是闹出神婆送子事件,恐怕上面在嘀咕,福团还应该待在年春花家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