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快被楚志茂给夹着跑散架了。
他不停扑腾, 楚志茂渐渐力不从心,听见大壮这狗东西这么“孝顺”的发言, 当即气得一巴掌拍在大壮屁//股上。
“小兔崽子, 我叫你乱认爹!我才是你爹!”楚志茂气急败坏,抓着大壮撒丫子狂奔。
可大壮浑啊。
一被打,他立即杀猪般喊起来:“舅舅, 我爸打我了!舅舅救我,我答应了给你做儿子的!”
大壮的嗓门非常大,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所有人略带惊悚地看过去, 这楚家咋又要换儿子了?
以前是楚志平放着好好的亲爹不当,要去给福团当二伯。后面是楚学文楚学武好好的亲妈不要, 上赶着为了福团打亲妈。
现在居然演变成楚志茂的儿子也要认别人做爹了?
这家怎么老爱换爹换伯?
楚志茂都要被大壮给活活气死了,好啊, 他之前还在笑二哥的两个儿子, 现在发现自己儿子浑多了。
他这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可不管再怎么样,大壮还是自己孩子, 楚志茂不可能把大壮给小舅子。
不然, 他二哥今天的下场, 可能就是他的明天。
楚志茂气喘吁吁地跑:“你个小兔崽子,就为了几个鸡蛋,你就要给别人当儿子,回去我剥了你的皮!”
大壮理直气壮地吼:“什么叫几个鸡蛋?我长这么大,就记得我吃过一次鸡蛋, 要不是那天舅舅给我和妹妹炒了两个鸡蛋,我都快忘记了鸡蛋滋味。”
他怀念地舔舔唇:“怪不得福团妹妹天天都要吃鸡蛋, 这个味道我也爱吃。”
围观队员们:……所以年春花家这是因为太不公正的偏心, 连点鸡蛋都不给亲生孩子吃, 亲生孩子都要跑了?
大壮特别皮,在年春花家也确实没得到过什么好东西。
每天,他就眼睁睁看着福团吸溜吸溜地吃鸡蛋羹,喝红糖水,自己和妹妹什么都没有。
大壮嘴上不说,心里对鸡蛋的渴望却越来越强。
因此,当舅舅舅妈给他和妹妹炒了鸡蛋,并且说,如果给舅舅当儿子,就每天能有鸡蛋吃时,大壮思考了一下自家那个只会偏心眼子的奶奶和没用的爹、受气的娘。
他问:“我有鸡蛋吃,我妹妹二妮能不能有鸡蛋吃?”
舅舅和舅妈一听,反而更高兴,觉得大壮这个孩子念亲情,有人情味,更加喜欢。
舅妈说:“能,二妮也有香喷喷的鸡蛋吃,你们俩都有!”她一个孩子都没有,要是能凑成个好字,那她当然乐意。
于是,大壮这个没见过好东西的就立马同意了。
之后,楚志茂溜达着去蔡顺英娘家,就一身冷汗地发现自己儿子差点都要成别人家的了,赶紧抢了大壮回来。
楚志茂气急败坏:“就为了鸡蛋、鸡蛋……”
他越说越气,加上大壮的不配合,终究被小舅子蔡民得追上。
蔡民得同样气喘吁吁,揪住楚志茂的衣领:“鸡蛋咋啦?你瞧不起鸡蛋你给大壮和二妮吃过鸡蛋吗?”
“什么?你连二妮也想要?”楚志茂差点一拳挥过去,什么叫灾舅子?这就叫灾舅子。
他三个孩子,蔡民得想要走两个,合着他一辈子专门为他蔡民得做嫁衣裳了呗?
蔡民得也有些尴尬,还是厚着脸皮指责楚志茂:“你别管我,我都听我姐说了。你家那个福团,天天吃香喝辣,吃鸡蛋喝红糖水,时不时的还有糖吃,大壮、二妮和康康是一点儿没有,每天眼巴巴望着福团吃东西。不是,楚志茂,我就不明白了。”
“你家既然做事做得这么绝,把这几个孩子都看扁到门缝里去了,那你们不要的孩子,我要啊,你咋这时候又来舍不得了?”
蔡民得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刚才那点子尴尬心虚烟消云散,腰板越挺越直。
楚志茂则怒骂道:“你还要脸吗!你们老蔡家的人是不是出门都不爱带脸?这是我的孩子,我可能会不要吗?”
“我就和你姐吵几天架,你就伸长脖子等着从我家捞孩子,你真下作,真的,哄一个孩子你亏不亏心呐!”
至于关于鸡蛋的事儿,楚志茂那是半点不敢回应。
蔡民得就冷哼一声:“这可不是我哄孩子,这是大壮自己的选择。你问问大壮这么多年,在你家吃过几次鸡蛋,问问福团在你家吃过几次鸡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大壮也及时回答:“我吃过一次,弟弟妹妹一次都没有,至于福团,她天天都吃,她的牙因为喝红糖水都长蛀牙了。”
说着,大壮严肃看着楚志茂:“爸,你别拦我了。福团不也是被咱家收养的吗?日子过得比我们好多了。舅舅收养了我和妹妹,我和妹妹也会被好好对待。”
“康康也很瘦,舅舅,你想不想再收养康康?”他又对楚志茂说,“要是舅舅养不起康康,爸你就重新给康康找个收养的人家。”
在大壮心里,他们家规矩和别人家不一样,他们家只有被收养的才能过得好。
亲生的反而一个过得比一个差,因此,没有受过教育的大壮现在巴不得他们三个全被收养。
楚志茂:……好小子,你可真孝啊。
旁边看热闹的队员们则既看得津津有味,又觉得年春花家有今天是理所当然。
年春花一家,太偏心,规矩太奇葩了。为了所谓的“福” 活活作断了家族的凝聚力。
现在亲生的孩子都盼着自己被收养,可以想见她家罔顾人伦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生活不就是吃穿住行?大壮想吃好点,这没错。
难道还能指望大壮吃着糠咽菜,看着福团吃香喝辣,还能抱着年春花、楚志茂的大腿说我就要给你们当儿子孙子?
大壮的思想境界没这么高呢。
楚志茂绝对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变成别人的孩子,他给蔡民得打着商量:“这样,你想要个孩子对不?我二哥刚离婚,他有两个儿子。”
“我二哥以后肯定要续娶,这俩孩子以后……你懂吧,所以干脆你领养他们其中一个好了。”
“我靠!楚志茂你想害死我是吧?!”
蔡民得一脸碰见了晦气的模样:“你整我是吧?我都听人说了,楚学文楚学武那兄弟俩,为了那个福团打自己亲妈,你让我养他们是想看着我死吧。”
楚学文楚学武现在的名声早就传开了。
连无法生育的蔡民得,都看不上兄弟俩这样的人。
偏偏队员们也觉得这话没错,蔡民得身为舅舅,没有生育能力想养一个姐姐的孩子,虽然……倒也算师出有名。
可楚志茂让他去养楚学文楚学武,这也确实太缺德了。
楚志茂擦擦头上的汗:“不是,我那两个侄儿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差,不信你看,他们走过来了,都挺人模人样的。”
蔡民得也有些想看看这俩促成亲爹妈离婚的兄弟是啥样,下意识回头去看。
楚志茂立刻抱起大壮就跑。
他才不管这个小舅子有没有孩子,他没有孩子又不是楚志茂害的,楚志茂赶紧跑。
等蔡民得发现后面没人,回过头来时就见楚志茂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赶紧追上去:“楚志茂!你把孩子放下,你赶紧去给福团当你的三伯,你们一家连个鸡蛋都不给孩子吃还有脸呢!”
大壮也大叫:“爸,爸,放下我,我想我和妹妹吃鸡蛋,我要和舅舅一起。”
三个人你追我赶,听得队员们一脸凌乱。
等年春花反应过来时,这三人已经跑得她追不上了。
年春花这辈子都没碰上过这种事儿,一脸愤怒地跺脚,痛心疾首对看热闹的队员们说:“那个蔡民得来咱们队抢孩子,你们都不帮忙拦着点儿?”
队员们面面相觑。
确实,按照正常情况,他们应该团结起来抵御外敌。
可是,刚才的确没一个人有这种念头。一个队员思考瞬间:“主要是,蔡民得说得没错啊。”
另一个队员接话,对年春花说:“确实是你家天天念叨福团有福,别的孩子没福,一点好吃的都不给其余孩子吃,也确实是蔡民得说的在门缝里看扁其余孩子。”
“既然你们看不起,又不好好对待,给孩子的舅舅……这没问题吧。”大家都这么想。
那不是别人,是舅舅啊。
在乡下,外甥本就是舅舅的半个儿,血脉相连,人蔡民得虽然鲁莽了些,但也不算太离谱。
年春花:……
她既急又气,被拿话堵了回来,只能不管这些人,恨恨朝楚志茂他们跑的方向追去。
楚志茂、蔡民得你追我赶。
楚志茂跑到自家小棚旁边,这几天正在修房子,还差一点竣工。
新修的房子因为没什么人帮忙,楚志业又躲懒,年春花呢偏疼福团,活儿都落在别人身上,别人心里当然不高兴,修房子的时候就带着气。
算来算去,只有李秀琴一个人勤勤恳恳修房子。
所以,这新房子看起来哪哪儿都有问题,一点也没之前结实大方。
福团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坐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瓷碗,瓷碗里边是黄嫩嫩的鸡蛋羹。
李秀琴因为常年劳作,一双手粗糙得很,她给福团擦擦瓷碗上残留的蒸汽水:“福团,这就是今天的鸡蛋羹了,一会儿奶奶回来你记得给她说,我现在去修柴房。”
李秀琴的其余几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福团吃鸡蛋羹,诱人的香味让他们忍不住咽口水。
李秀琴觉得这样不好,哪儿有人眼巴巴望着别人吃东西的?
她在几个孩子肩膀上拍了一下,让他们进屋。
福团捧着白瓷碗黄鸡蛋羹,虽然看着别的孩子没有吃的,只有她一个人有,她有点小小的不好意思,但这种特殊对待,才真正让福团有安全感,感觉幸福甜到了心里去。
她不禁甜甜笑了两声,紧接着,舀起一碗鸡蛋羹,就要往嘴里放。
楚志茂刚好夹着大壮跑到这儿。
大壮拼命挣扎想去找蔡民得,楚志茂焦头烂额。结果晃眼一瞧,又又又见到福团在吃独食。
还笑得多甜蜜似的。
楚志茂顿时觉得扎心了,他的孩子因为一个鸡蛋都没吃到,都拉着妹妹弟弟不想给他当孩子了,福团还在这岁月静好呢。
现在家里在修房子,大家忙成什么样儿了,都得抽空给她每天蒸一碗鸡蛋羹。
楚志茂终于想起之前白佳慧和年春花闹说的一句话:那些鸡蛋,也有她的一份,凭什么她不能吃?凭什么她的孩子不能吃?
这时候,大壮还在往后挣扎:“爸,你放开我,我要找舅舅。”
楚志茂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本来就没什么素质,现在一踏步上前,从福团手里夺过鸡蛋羹,递给大壮:“小兔崽子,吃吃吃,给你吃!”
不就是鸡蛋吗?从此他也给自己孩子吃不就行了?
大壮差点不争气地流下口水,可他是虎,一些最基本的礼仪,大壮还是有的。
大壮道:“爸,你不能抢别人的东西,之前二妮被人抢了东西,她难过了好久。”
二妮得到的野石榴,就是被年春花抢去给福团吃了,美其名曰只有福团配吃。
楚志茂差点一巴掌拍大壮脑袋上:“你个兔崽子,爹都不要了,还知道不能抢别人东西?”
福团本来打算美美吃鸡蛋羹,没成想碗都被人端走了。
她哪儿受过这种委屈,看了看楚志茂,再看看大壮,眼里的泪水就渐渐积攒起来。
李秀琴也被这边儿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一见福团要哭,头就忍不住大起来。
福团一哭,年春花不得找其余人的麻烦?
李秀琴叉着腰:“三哥,你这是咋啦?连孩子的东西你都要抢,你亏不亏心呐?”
楚志茂平时不会和自己弟弟的老婆扯皮,可现在是特殊时候。
楚志茂也挽起袖子:“我就听不明白了,什么叫抢鸡蛋?这鸡蛋没有我的一份儿?她福团天天吃,夜夜吃,现在我让我孩子吃一个又咋啦?”
“我还没说她多吃多占呢!你们要给我倒打一耙是吧?”
楚志茂话说到这份儿上,李秀琴接不下去了。
她眼里闪烁惊骇莫名的光,这……福团确实是多吃多占,理是这理,可关键是楚志茂怎么忽然要捋这个理?
以前那么长时间不都过去了吗?
福团也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看着楚志茂的脸色,总觉得有些害怕。
好像今后,有什么东西要发生变化了。
这时候,蔡民得也赶到了这里,一见楚志茂和李秀琴的对峙,他就忍不住发笑。
蔡民得说:“行了行了,你家吃个鸡蛋都这么麻烦,扯来扯去的,孩子跟着我那是享福。你也不用怕白养了大壮,以后哪怕你死了上山,我照样让大壮来给你磕头、给你摔盆儿上山。”
“大壮也记事了,不会忘了你。”
楚志茂看着无耻的蔡民得。
蔡民得说:“你是我亲姐夫,我还能害你不成?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条件,赚的每一分要拿给公中,公中再贴给四房。我就问你这个样儿,明年大壮念书的钱你有吗?你没有吧!”
“大壮跟着我,我保证他能念多久的书,我就能供他多久。”
蔡民得这话,听在楚志茂心中可谓是诛心之语。
他确实不知道明年大壮读书的钱从哪儿出,他赚的工分都记在公中,最后呢?
公中花销特别大,却有什么都紧着福团和楚志业。
本来能卖钱的农副产品鸡蛋都被福团吃光了,现在福团吃的鸡蛋是花钱的。
就这个样子,明年哪儿有钱读书!楚志业有了工资倒是有积攒,可想也知道,那个钱肯定给四房的孩子读书,不是给他的孩子。
乖乖,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都要成四房脚底下的泥了。
楚志茂不断在心里盘算,这时候李秀琴见他好像呆愣住了,上来就要把白瓷碗拿走。
楚志茂反应过来,不让她拿走,两相争夺间,听得一声脆响,白瓷碗从上而下掉落碎裂成两半,里面的鸡蛋羹也打翻在地。
李秀琴、楚志茂:……
楚志茂忽然舒坦了,行,抢是吧。他的理智也跟着这个碗一起被摔碎了。
现在碎了,谁都别吃最好!
楚志茂恶狠狠一脚踩在鸡蛋羹上:“谁都别吃了!你们四房那份鸡蛋早就被福团一个人造完了,现在的该是我们三房的鸡蛋,落不到我们三房的肚子里,那就给狗吃了,也不能落在其余人的肚子里。”
福团咬紧唇瓣,从来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她就吃吃鸡蛋,家里居然有人这么大的意见。
她给家里带来了那么大的福,福团也不想想,她那些所谓的“福” 根本没给二房三房带来丁点好处。
反而因为不公正的种种,在人心埋下祸,害得二房三房成了现在这样。
可福团就是委屈,现在,在她“福气”的判定里,就是楚志茂先来抢她的东西。
于是,在楚志茂蹲下清理白瓷碗碎片时,呲溜一声,楚志茂被碎片划伤了手。
福团暗自高兴。
但她根本没想到,这就是她今日至暗时刻的开端。
楚志茂本来就一肚子气,现在手被划伤,他一个糙汉子不怕痛,但是心里的无名火就起来了。
楚志茂也不捡剩下的瓷片了,扯开破锣嗓子骂了句脏话:“老子孩子一个鸡蛋都没得吃,别人天天吃,也不怕吃得肠穿肚烂!这碎片,谁吃得最多谁来收拾!”
他声音特别大,肠穿肚烂四个字一出,外面的队员们也都看过来,下意识看向福团。
谁不知道这些鸡蛋进了谁的肚子?
这肠穿肚烂四个字,骂的就是福团,但别人骂得确实对,这福团应该受着。
总不可能只吃独食,不挨吃独食的骂吧。
福团被这么恶毒的骂,也没人帮她说话,她抓着手指,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楚志茂再气冲冲进屋,把装鸡蛋的篮子拿出来。
这时候年春花赶到这儿,看见楚志茂犯浑,下意识就骂他:“老三!你又想干啥?你个短命鬼,你……”
楚志茂问:“妈,四房的鸡蛋早就被吃光了,这些鸡蛋该是三房和二房的,我分成两半,一份给二哥,一份是我的。”
年春花:???
他要是分走鸡蛋,那福团吃啥?总不可能再去买。
楚志业也不知道最近在干啥,刚上班就要走了不少钱。
于是,年春花道:“你说什么疯话?福团给咱家带来这么大的福气,没有她能有志业的好工作?人要懂得感恩。”
“那是四弟的事儿,你让四弟报恩,我报什么恩!”楚志茂也明白年春花的意思,他算是看清楚了,年春花心里一点没他,只想着他给弟弟当牛做马,他的孩子给福团当长工丫鬟。
于是,气疯了的楚志茂一抬手,就把所有鸡蛋摔在地上。
蛋壳打碎,蛋黄流出来,碎裂一地。
年春花立刻哭叫起来,扑上去要打楚志茂:“你糟蹋东西,你天打五雷轰。”
楚志茂能生出大壮这种犯浑的,他自己犯起浑来也吓人。
楚志茂怒冲冲说:“知道你不会给我这些鸡蛋,与其让这些鸡蛋被那个厚脸皮吃了,我不如砸了,我把鸡蛋给狗吃,狗还会冲我摇尾巴。”
“给福团吃?她从来不知分寸,和楚学文楚学武害得我二哥离婚,现在还想害谁!”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大庭广众下,挑明楚志平和白佳慧的离婚,不只和楚学文兄弟俩有关,也和福团有关。
楚志茂指着福团,大声说:“是福团每天要吃鸡蛋,我二嫂担心孩子明年没钱读书,才和你闹了起来。后来,是福团跟个神婆一样说刘队长要下课,三叔要上位,你拿肉拿东西去送三叔,三叔不要,你却掏空了我们的家底儿。”
“二嫂气不过,这才分家。”
“妈,我问问你,福团干了这么多事儿,这么能耐了,她能不知道她每天吃鸡蛋,别的孩子没有,别的孩子心里不好受?她能不知道楚学文楚学武为了她嫌弃亲妈?”
“怎么她就理所当然享受这些?”
也是楚志茂今天受不了了,才在所有人面前揭开了福团的脸皮。
否则其余人再怎么说,那也只敢私下偷偷说,而且毕竟是外面的流言,不详不实。楚志茂这个楚家人亲自说,那就不一样了。
一时间,所有人看福团的神色都变了。
福团、楚学文、楚学武三人如今俨然成为第九生产队最招人厌、也最令人害怕的小孩儿。
哪家有这种孩子,都要闹得鸡犬不宁。
如果这三人是不懂事,那么家长可以教育,可他们根本不是不懂事,他们懂的多着,纯属是心歪了。
福团脸色煞白,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她以往一直瞧不起没福的人,可是,这些“没福”的人构成了世界的主体。
他们联合在一起反抗、暴躁起来,汇成的力量几乎让人难以抵抗。
年春花哆嗦着手,还想说什么,楚志茂就说:“妈!你不要以为你就能摘干净,这些事,都是你给福团撑着腰,你做下的,既然你眼里只有四弟和福团,那咱们分家好了!”
楚志茂大手一挥,做出分家的决定。
再不分家,他的几个孩子都要被“收养”了
年春花如被当头一棒,其余人也窃窃私语。
乡下因为种种事情分家的不算少,可像是年春花家这样,把二房逼得离婚,三房儿子亲自大闹要分家的,实在是少见。
赵二叔在人群中,叹了口气。
他早就说了,这个家要散。
年春花这辈子的老脸都快挂不住了,她打了个哆嗦。
不能,不能分家。
虽然楚志业现在有了金饭碗,可是,今天队上才说了,她家今年工分太少,把粮食除开,估计还倒欠生产队钱。
不能分家啊。
如果楚志茂、蔡顺英的工分也被分走,今年自己、志业、李秀琴可都没怎么上工。到时候她们怎么办?
年春花咬着牙说:“不行,不能分家!”
楚志茂则说:“必须分,这个日子过不下去了!”
一向强硬的年春花,这时候居然流出几滴眼泪水:“志茂,你是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妈以前是做错了一点,但妈老了……妈能改。”
年春花作势就要哭要嚎,捶着自己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连一边的蔡民得都摇摇头。
年春花这个杀招祭出来,这次楚志茂肯定分不了家了。
队里就是这样,无论爸妈做了什么,儿女要分家,第一次都很难分掉。哪怕是楚志国陈容芳当初也是费了大力气才分家。
楚志茂虽然浑,但也的确不是不孝,还有就是队里的舆论,他也得注意——他总不能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在队里,名声臭了不只孩子讨不到媳妇,女儿嫁不到好人家,就连逢年过节办事,也没有人会来帮忙。
楚志茂果然咬着牙,知道这次分不了,他瓮声瓮气说:“不分家,但我有条件。”
“你说,妈都答应你。”
“以后,福团吃一个鸡蛋,我的孩子们也需要吃一个鸡蛋,福团喝一碗红糖水,我的孩子们也都要有,一切,公平对待。”
年春花很是肉疼,咬咬牙还是答应了。
“还有另外一个条件,不管怎样,我和顺英这些年赚的,肯定够我的孩子们明年念书,到时候念书钱,公中必须出。”
年春花倒也不会让大壮没书念,想想很痛快地答应了。
她也就没注意到,楚志茂说的是孩子们。
“妈都答应你了,你现在总该不闹了吧。”年春花说。
楚志茂则摇摇头:“还有一点,必须让福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到做到,她承诺以后不用每天吃一个鸡蛋、喝一碗红糖水。”
楚志茂对这儿的所有队员们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谁家供得起一个天天吃蛋和红糖水的孩子?我楚志茂今天在这里闹,大家可能还以为我真是小气疯了,为了几个蛋闹成这样。”
“其实不是。”
他说:“我是为了家里的结余,家里想要结余,孩子想要读书,不省怎么好?”
其实平时,楚志茂根本不会这么靠谱。
年春花家的男人,都听妈的,平时老婆看着年春花的做法不对劲儿,老婆们有说法要闹,可男人们呢?
比如楚志平,因为他不操心那些,反而觉得老婆怎么斤斤计较这么一点儿东西?
以前楚志茂也是这个样子。
可蔡顺英受不住回了娘家,不管这一堆烂摊子事儿了,儿女也想着逃出这个家,他心里的危机感就蹭蹭上涨,开始计算家里的得失。
男人、女人那都是一样的。
什么女人心眼细,男人心眼大这都是固有的偏见,只要像蔡顺英这样不管了,楚志茂挨疼了,他算计得比谁都勤,态度比任何一个女人还要凶。
其余队员们听着楚志茂的话,也觉得楚志茂说得有道理。
这年头,哪怕是普通富裕家庭,也经不住天天鸡蛋红糖水的浪费。
不少队员看着福团那白嫩圆润的脸,这一刻心里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反感,白嫩圆润是好看,可是,那是吸了别人的血。
赵二叔劝道:“春花儿,你家的福团,也该管管了。”
年春花脸皮一抽搐,福团则红着脸,脸色像要往下滴血。
赵二叔道:“那鸡蛋,红糖水是好吃,咱们谁不想吃?但是在关键时候,这两样东西能最快补充营养,要是家里哪个孩子哪个人不小心病了,吃点鸡蛋红糖那是最好的。福团现在健健康康,她吃了,以后你家真要用的时候怎么办?”
什么年代,那就有什么年代的生活。
不能寅吃卯粮。
年春花哪儿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福团的福气,那能和一般道理一样吗?
年春花现在只觉有苦说不出,为了保住这个家,她皱着脸:“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福团这么小的孩子让她承诺什么?”
楚志茂就“噫”了一声。
“妈,你平时可说福团能耐得很,现在又说她小?我知道,你一直就说福团有福,按照你的性格,如果福团之后又要天天吃鸡蛋,你不得立马答应?”
他瞥了福团一眼:“所以,今天福团的承诺,我必须要,不然咱们就分家。”
年春花实在没有办法,现在这个家不能分。
她对福团使了使眼色,福团承诺一下,也不算受什么委屈吧。
福团要哭不哭的,呆愣在原地,其余队员们见她这时候还跟什么也不懂似的,纷纷看不过眼。
要是普通孩子,她们信真的反应不过来。
可福团这么个小孩儿,办的可都是“大事”
多少害人的事儿她都做了,现在别人说那么清楚,她还能听不懂?
方婶儿道:“福团,都这个时候了,你做个承诺。不管别的,一家人团结和睦比什么都重要。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奶奶家因你散了吧。”
“人不能报恩如报仇……”
在大家的催促下,福团再不愿意,也真害怕被千夫所指。
她搅着身上的衣服:“我以后不每天都要吃鸡蛋、红糖水了。”
她张开嘴时,有人看见她嘴里喝糖水喝出的蛀牙,又摇了摇头。这孩子,可真是个祸害,搅得一家不安宁,她自己活得好。
今日,这个事儿就算过去。
蔡民得见闹成这样,楚志茂宁可分家也要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今天他不会答应过继大壮的事儿。
但没事,蔡民得时间多着呢。
反正外甥是舅舅的半个儿,蔡民得就当今儿是为外甥、姐姐出气了。
蔡民得朝大壮挥挥手:“大壮,下次继续和妹妹来舅舅家玩儿。”
大壮眼一亮,刚要答应,就被楚志茂捂住嘴。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年春花、福团天天为了家事闹得鸡犬不宁,天天“镇压”别人因不公产生的反抗时,楚枫等人正在采药。
这次,是真的采药,而不是为了辨认药草。
生产队这边的卫生站看病不要钱,涉及开药就需要几分钱。这么点儿钱,怎么维持卫生站的运转?
除开国家补贴之外,大多数卫生站的赤脚医生都会收一些药草,或者自己亲自去采药。
艰苦的年代,都是这样过来
楚枫、楚深和三妮便跟着赤脚医生一起去采药。采来的药当然要给赤脚医生,看着没什么赚头,但是,账不能这么算。
赤脚医生认识的草药种类可多多了,采药时,她随便提点几句,都能让楚枫获益良多。
更别说赤脚医生丰富的采药经验,进山经验,她知道草药喜欢生长在哪些地方。
严格来说,算是楚枫等人沾了光。
魏元,也就是医生腰间绑着镰刀,背后背着背篼和锄头,走在前面开路。
她看见一株药草,仔细把它采下来,又对四个小孩招招手,之所以说四个,是因为叶昀之也在。
今天叶工去了别的生产队,因为路途太远,不好带着叶昀之。叶昀之也不愿意在医院陪着顾廷森,顾廷森这几天吓人得很。
他无法接受自己面瘫的事情,加上他是因为打人不成反受其害,事情闹得还挺大。
现在顾廷森哪怕听护士们在一起说点什么,都会疑神疑鬼,觉得对方是在嘲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落下了终身残疾。
曾经楚枫经历的,终于还给了他。
顾廷森这几天的脾气,暴得就像炭火一样,一点就着。
叶昀之不愿意受他的气,干脆支付报酬请人帮忙照顾一下顾廷森,自己回到第九生产队,跟医生来采药。
魏元手一招,几个孩子过来。
她手拿一株茎部泛紫的植物:“这叫做荆芥,能够发汗解热,治感冒就能用它。除此之外,它还能够用来煮汤喝。”
楚深的兴趣不在这上边,记下这株草药的形状就明显不上心。
三妮也只觉得这株草药好看,想着怎么把它画好。
只有楚枫和叶昀之对这些东西挺感兴趣,楚枫默记这些草药的特性和功效,恨不得烂熟于心。
也许是她之前总担心福团的“福气”会不会对家人的健康出手,现在对草药便有浓厚兴趣。
魏元也看出这一点,着重教楚枫和叶昀之。
楚枫也很有天赋,她过目过耳几乎不忘,还能举一反三,比如魏元说了荆芥的生长习性,楚枫经常就能在差不多的地方找到它。
这让魏元心里非常欣赏她,教着教着就对楚枫有了几分真感情。
几人走了许久山路,现在坐下歇息一会儿。
叶昀之坐在楚枫旁边,对她温和道:“之前的事情,太对不起你了。”
楚枫疑惑地看着他,叶昀之歉意说:“顾廷森之前想要打你,是我们没有约束好他,你们不要担心,六爷爷教训了他,他家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他笑一笑:“本来六爷爷要去你们家道歉,但是临时出了点儿事,他过几天就会来了。”
楚深冷哼一声,不吃这套。
他现在对顾廷森、叶昀之这种城里人毫无好感。
楚枫倒是知道这个事和叶昀之没关系,顾廷森那种人,就相当于家境好的楚学文楚学武,六亲不认,别人根本管不住他。
楚枫道:“没关系。”
同时,她在脑海里疯狂回忆,曾经有没有叶昀之这个人。
觉醒完所有记忆后,楚枫的记忆要完整一些,叶昀之……
回忆一圈后,楚枫在记忆角落里记起来叶昀之,他身体弱,死得很早,在那本金黑两色的福气文里,叶昀之的名字只出现在顾廷森和福团打情骂俏的时候。
比如顾廷森“欺负”福团,状况正激烈时,顾廷森会说:“难道要我像我的表弟叶昀之那样体弱你才喜欢?”
……
叶昀之,一个体弱到成为福气文男女主开车对照组的人。
后来,叶昀之早早死了,楚枫并不知道他的死因。
她有些疑惑,叶昀之现在看起来并不体弱,楚枫也没多嘴询问,有时候关系不熟询问别人亲密的事情,反而会被人怀疑。
今天的采药非常顺利。
大部分的药都被魏元拿走,她这不是占便宜,她的药都是拿来给队员们治病的。
魏元仍然分了一些养生的中草药给楚枫三人:“你们拿回去熬汤喝,很滋补。”
她又对叶昀之说:“你住学校,不开火煮饭,我就不分草药给你了。”
叶昀之彬彬有礼地说:“这是应该的。”
魏元不禁更喜欢他,叶昀之楚枫这些才是讲礼貌的孩子,上次来卫生站的顾廷森和那个福团是什么性格,魏元真是想想都头疼。
另一边,叶工这时候回到了第九生产队。
他换了件衣服,要去楚枫家道歉,但叶工今天带回来一点治手伤的药,他打算先拿去给年春花家。
叶工带着叶昀之,刚到年春花家门口,就听见年春花的骂人声:“志业,你咋又要钱?!前几天不是刚给了你一笔吗?你这样,咱家多少钱经得住花?”
“你拿钱去干啥了,啊?”
叶工同样皱眉,他刚给楚志业找了好工作。
楚志业为什么会花这么多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