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关键时刻, 咸毓仿佛感受到了自己敏锐的智慧——
她蹲稳身子,转头去抓地上的彩扇,然后捏着扇柄伸向楚蔽拎起来的一串铜钱。
楚蔽见她如此动作,便指间微松, 随着她往回收的彩扇, 将这一串铜钱递送到了她的彩扇上面。
咸毓吸了吸鼻子, 然后开口说道:“你没发现这铜钱很新吗?”
就算是月色之下看得并不清晰,但光闻着味道感觉, 这铜钱甚至连铜臭味都不浓重。
咸毓虽然见识不多, 但是她近来也相继进过各式客栈、茶楼和当铺了。在那其间,她也偶尔瞟见过各个掌柜案台上的算盘和碎银钱等。
只要是被人反复经手的铜钱,在人手不断触摸过后不仅会带着汗渍, 有些甚至还沾上些许的脏污。连同铜臭味都远近可闻。
楚蔽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眼下如此认真?
他倒是有些走神了几瞬。
因此他也拎回彩扇上的铜钱串,拿到自己鼻前嗅了嗅。
果真如此。没有铜臭味, 而且瞧着每一面都很干净。
这串铜钱几乎是新的。
见她的目光再次垂向地上的洞孔,楚蔽问道:“还想再多看几串?”
咸毓摇头:“不了,我只是在想……”
“在想什么?”他紧接着问道。
不管怎样,他倒是挺愿意听她的任何猜测的。
咸毓看着洞口:“我在想, 你方才挖起来好快啊。”
楚蔽:“……”
咸毓抬头看他:“你是不是为了挖宝藏而专门训练过自己挖坑的本事?”
怎么看他一个人的速度好像都抵得上前不久来过的那几个人似的。
看来这又是他的一项特长爱好了。
楚蔽:“……”
知道她对眼前已无甚兴趣, 他主动将手伸进坑中, 用竹枝往麻袋内探了几许, 确认里面没有人体、全是铜钱之后, 便收了回来。
咸毓蹲在一旁,乖乖地给他递上束麻袋口的麻绳。
她一边看他束上麻袋口, 一边好奇地问道:“你看他们这么大袋的钱, 比我那箱子里头的多吗?”
别看是小零钱, 她也不敢瞎估计。这一麻袋的铜板就好像现代有人背了一大袋硬币去银行存储似的, 柜台数起来要命、合起来的总金额也不少。
楚蔽手上快速打结,抬眸看着她好奇的面色,淡淡回道:“你的多。”
接着果然见到她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笑颜。
他先让她笑了片刻后,才再次说道:“若他们分批择地埋藏,那合起来的数目便多不胜数了。”
咸毓的笑脸一顿。
……意思是可能他们的钱更多喽?
之前以为她也算是有点儿积蓄的人了,但现在看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果然每个年代都少不了多如牛毛的隐形富豪。
就比如说眼下这里吧。他们来到陌生之城短短不到一日,不仅疑似撞上了有钱人,而且还撞上了不该知道的事。
一群神神秘秘的人,偷偷在不同的地方埋了好多散装的铜钱,而且这些铜钱还看起来是崭新的……凭咸毓的脑细胞,她能联想到的暂时也只有……“洗钱”这一种可能性了。
她觉得想必楚蔽也应该想到这一点了。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可是这事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走过来看一看也不过是出于事关人命的好奇心。
而且咸毓觉得,现阶段也不是他们两人能过于抛头露面的时候。所以眼下这事,他们也只能是看见了当做没看见了。
于是她帮着楚蔽一起把现场回复成原貌,接着就拉着他速速离开竹林这片是非之地。
两人的手都染了些泥土,他们相携来到一旁的湖岸边洗手。
咸毓一想到自己的身后反正有些脏了,她索性直接坐在了湖岸的阶梯上休息。
洗完手的她看着水波**漾的湖面发呆。远处的水面上倒影着游船上的灯彩光辉。
她看了一会儿后收回视线,见身旁的楚蔽还在那任劳任怨地给她洗沾了泥污的彩扇。
出水后的扇面上迅速滑落下顺滑的水流,接着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水滴。楚蔽捏着扇柄抖了抖水珠,而后将完好无损的彩扇递到她的面前。
夏日天热,想必湿了扇面的彩扇一会儿便能干了。
咸毓欣然接过,她起身拍拍自己的身后,笑着说道:“那我们回去吧?”
周遭的热闹还未散场,但咸毓觉得他们逛得也差不多了,动身回去也不算太早。而且毕竟还撞见了密事,所以不如就此回去算了。
两个人并肩走过拱桥,打算原路返回客栈。
回去路上的行人与来时的一般多,虽未到摩肩接踵的地步,但也是热络异常。
今晚街边的临时多了些摊位,吆喝声络绎不绝,只要有行人路过,便卖力地招揽着客人。
咸毓正拎着彩扇柄走在楚蔽身旁时,隔壁的行人忽然撞了一下她的肩。
这种时候,她下意识地会想到常见的扒手可能性,于是连忙低头看向自己腰上挂着的东西。
但是她没带钱,钱都由楚蔽保管着,于是她又看向楚蔽的腰间。
两个人停下来察看并无丢失什么物件之后,他们刚抬起头来,忽然见到了两抹倩影。
“?”咸毓惊讶地瞪着眼,眼睁睁看着两个身姿曼妙的妙龄女子朝她又走近一步。
一旁的楚蔽皱起了眉。
接着咸毓见到其中一个小娘子红着脸、双手捏着一只精致的香囊,递到了她的眼前。
陪着她的另一个女子还胆大地帮腔道:“未曾想今夜再遇这位郎君,我家阿妹想赠予你……这是她亲手绣的……”
咸毓:“……?”
什么鬼?
见她发愣,这两个小姑娘反倒更大胆了些,趁着她还未来得及回绝时,忽然上前,将香囊硬塞在她的手中,然后捂着帕子害羞地转身就跑了。
“哎?”咸毓捏着香囊想喊住人都来不及。
她转头看向楚蔽。
没想到出个门还能遇到这种事?看来是那个小妹妹是看上女扮男装的她了?
咸毓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魅力”?
她再次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楚蔽。比起她她现在奶油小生似的形象,论帅气他才是符合审美的吧?
难道是刚才那个小妹妹独好她这种风格?亦或是楚蔽脸色太冷了,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只是一段小插曲,咸毓也不会放在心上,她耸了耸肩说道:“走吧。”
此时楚蔽却冷冷地问道:“你不扔了?”
咸毓一怔。
她好像也没看见附近有垃圾桶啊?不然刚才吃完的油纸他也不会没处扔还留着。
再说了,这个莫名其妙塞在她手里的香囊……她再次低头看了一眼,终于了然地抬头对他说道:“我知道了!她们或许以为我身上这些彩扇啊香囊啊,也是先前有女子相赠的,所以觉得再赠一个,我也不会拒绝。你说对吧?”
楚蔽没应声。
倒是恢复自然地再次同她动身往前并行走着。
她说得都对。事实就是她被旁的女子瞧上了,旁的女子赠她的香囊还是自己绣的,而他赠予她的物什都是买的,这一点是比不了。但他也不会有意补绣个什么来较劲。
咸毓看出他冷下来的脸色,她边走边小声问道:“你该不是……嫉妒我吧?”
楚蔽:“……”
他漠然地回道:“我嫉妒你作甚?”
接着他面色缓了缓,说道:“日后我也不会对你生妒心。”她又不是真男子,“你这香囊若是用不上,也可转给我。”
“成啊。”咸毓笑得没心没肺,“反正我的就是你的嘛。”
说着她便将香囊递给了他。
楚蔽接过手时正想对这外人的香囊“辣手摧花”,听到她这话时,他指尖的动作一顿,到底是将香囊暂时收拢了起来。
回到客栈之后。
两人进门时,身后都是客栈大堂中的喧闹声。
不过天字第一房的房间档次毕竟在那儿,他们的房间离得最远,关上门之后也听不到多少的声响了。
毕竟赶一天路了,眼下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两人洗漱过后,共享了天字第一号的大床。
夜里的气温也颇热,咸毓躺在床榻上时手里还挥着她的彩扇。
楚蔽办事周全,早就将离她最近的窗门打了开来,等夜深之后凉快些了,总也能吹进来些凉风。
如今白日里穿的衣裳也不多,等到晚上褪下外裳之后,剩下的也是贴身之衣了。这对于咸毓来说当然还是热的,但是生活条件如此,也只能凑合地过了。毕竟他们已经不是在宫里的人了,没有偶尔大发善心的皇帝大叔派人给她送冰块。
他们两人像是都累了,回来也没说上几句话,接着就一同躺在了**。
咸毓扇了一会儿彩扇后,胳膊感到有点酸了,她停了下来,把彩扇放在身侧的空处,打算就此入睡。
房内十分安静。
耳畔能听到的不过是些窗外的蝉鸣声。
咸毓闭眼养神了一会儿后,忽然又再次睁开了眼睛。
此时两人睡下有一阵子了,她记得楚蔽比她阖眼得早,想必现在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于是她偷偷地从仰躺的姿势侧过身来,换成枕着自己的脸侧,悄悄打量起一旁仰躺睡着的楚蔽。
这天儿可真热。
咸毓又去摸自己身后的彩扇,拿在手上慢吞吞地挥动着,然后继续看向睡着的楚蔽。
因为此刻她是侧躺着的,所以她用彩扇挥出来的微风也能扇到楚蔽的脸。
他脸侧的碎发被扇得微微吹散了开来,在他冷峻的侧脸上飞舞着发梢。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回 仔细打量他的睡颜。
短短的一阵子时日,他们两个人变成了形影不离的跑路伙伴,几日来都是同吃同住,亲密得很。所以咸毓觉得现在自己这么盯着他也没什么关系。
没过一会儿,她的胳膊又酸了,连同手中的团扇一起搁在了自己的腰侧。
但她看着楚蔽的视线却没有停顿过,一直默默地在他的俊脸上流转着。
分明长成这样,还有小妹妹反过来扑她?
这只能说明他那时的脸色过于生人勿近了吧?
相比起来,他眼下睡着的模样就好多了。
没了睁眼时的冷酷无情,眉眼间多了不少的柔和之色。
然后咸毓的注意力着重在了他的眉眼上。
因为他们要跑路,他在京城时便简单修饰了自己的眉形。好好的天生剑眉被他刮掉了一些边缘。虽相差也不大,但减了不少的气势。
咸毓不禁好奇……这些过段时候又会长出来吧?
想着想着,她的手撇开了彩扇,伸了过去,慢慢来到了他的眉眼上方。
她好想摸一下……
正在这时,分明看着已经闭眼睡着的楚蔽突然开口说道:“你今夜是不想睡了?”
作者有话说:
楚蔽:嗯?你自己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