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穿进宫斗文

第152章 咸鱼穿进宫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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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领命走到后面一辆马车前, 探着脖子对马车里问道:“咸郎君,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等了一会儿。里面只回出了一个冷冰冰的“无”字。

侯在马车外边走边等着的丫鬟脸上一怔,面露担忧,快步赶回了前面那驾马车。

丫鬟如实禀报后, 猜测道:“咸郎君许是又犯晕了?”才在方才的车内无法亲自回复。

她们皆是心细之人, 先前刚到赵府时咸郎君下车后白着一张脸, 她们实则也是看在眼里。

赵十三娘半倚在马车内的茶几上,点了点头道:“到了后吩咐备着解暑的汤水。”

睡着的咸毓根本不知道别人的心细。只要不是在狂奔的马车上, 她坐着也不会晕车。她也不关心他们等会儿会被赵十三娘带去何处。后半程她睡了半路之后, 在马车停下来时她才被楚蔽摇醒了。

要下车了,咸毓人还没醒透,就已经率先往马车门外爬去。

她这是“做贼心虚”, 越是偷偷睡觉,越是要表现出自己好像没睡似的、一到目的地就能立即下车。

但她的动作当然仍是睡醒后浑浑噩噩的状态, 所以当她稀里糊涂下了马车之后,身边响起了几个丫鬟的惊呼声:“咸郎君当心!”

咸毓被她们这么一喊,倒是真的清醒过来了。

吓她一跳,她不就是睡醒后下地时腿有点儿软吗?为什么都一副紧着她安慰的模样?

咸毓连忙扶着马车站稳了自己的身子。

几个丫鬟眼下也未注意到她睡得面色红润的脸, 只顾着担心她是不是又晕车了, 一同上前问道:“可需奴婢们扶着些?”

咸毓疑惑地看向她们, 这时她身后的楚蔽也下了马车, 一言不发的就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咸毓再次疑惑地看向他。

赵十三娘走了过来, 见到咸毓面色无大碍,便说道:“咸郎可还好?我们先进去吧。”

她这么一说, 咸毓才抬头看向他们现在身处何处。

眼前是一家铺子, 看来是赵十三娘来巡看自家的产业。

只是不知她为何还要带上他们两个人?咸毓转头看向楚蔽。

楚蔽随意地看了一眼, 无甚关心, 只说道:“进去罢,外边热。”

铺子的掌柜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了赵家马车终于到来之后,他立即上前迎了上来,此时对着赵十三娘,从袖中掏出了账房的钥匙。

赵十三娘这是要去例行查账。

而咸毓和楚蔽被要求跟着在后面,这令咸毓很意外。

她以为他们只是陪同罢了,到了这里给口茶喝,怎么可能跟着人家进账房。

但是赵十三娘却在没解释什么的情况下,让丫鬟带着他们也跟进了账房。

这只是赵家产业的一间铺子而已吧,但咸毓见到的账本可不少,掌柜带着赵十三娘来到柜格前,奉上算盘之后,赵十三娘就低头噼里啪啦地拨起了算珠。

咸毓和楚蔽像是□□晾在一旁似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的确有丫鬟上前奉茶,但是咸毓刚端起茶盏时,不远处的赵十三娘忽然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咸郎,你过来瞧。”

瞧什么?咸毓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她赖在椅子上摆手回绝道:“我还是不过来了吧?”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不管赵十三娘叫她过去瞧什么,她也不想去啊。

但是这里她的话不算什么,赵十三娘的丫鬟已经走过来请她了:“咸郎君,请吧。”

咸毓默默地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看了一眼身旁的楚蔽,让他等着别动,才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赵十三娘拨起算盘来的速度一看就是行家,绝对不是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的富家女。

咸毓看得啧啧称奇,因此目光就明显了些。

赵十三娘抬起头来,见了她的神色后,笑了笑说道:“这不算什么,咸郎若是日后上手了,也能熟练。”

咸毓连忙倒退了半步。

这赵十三娘话里话外都是把她当做未来的赘婿了吗?

她正想说话,身旁却又有人打断了她。

这时一旁候着的掌柜上前打开一个木盒子,里面露出来了一叠银票。

赵十三娘示意了一眼。掌柜取出银票,递到了咸毓面前。

“咸郎帮着数数?”赵十三娘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帮忙数数?咸毓没想到她跟着她来到账房之后,会被要求帮忙数钱。这也太不见外了,真的不合适吧……

她疑惑地问道:“我能不数吗?”

她又不是会计。

赵十三娘却和颜悦色地问道:“咸郎难道这点儿小忙都帮不上吗?”

瞧这话说得,她这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

但咸毓觉得毕竟她吃了人家的饭、穿了人家送的衣裳,就算是被强送的,但她到底得承些人情。

数钞票的能力她还是有的。但是如果粗心数错了,也希望不要怪罪她哈。她会数钱,但不见得会数得明白。

咸毓不得已揭过了一叠厚厚的银票,夹在自己的左手指间,然后右手指在额头前沾了些汗水,试着一张一张数了起来。她的动作慢得很,想快也快不起来。

赵家铺子的内部陈设一点儿都不省着用,账房坐落在荫凉的庭院里,室内冬暖夏凉,此时也不燥热,咸毓额头的汗水本来也不多,但是数起数来之后,她就难免紧张了起来。

她知道她是个粗心的人,对数字一点儿都不敏感。

说实在的,若是赵十三娘只是纯粹找个会计的话,咸毓也会觉得还是派他们这对假兄弟中的楚蔽上场呢,省得她现在如此的心虚,生怕自己数错了数。

但是她的心绪又有谁能理解她呢。

并没有。

她的一边站着个满眼藏着好奇打量的掌柜,另一边站着认真看她数钱的赵十三娘。赵十三娘还好像好心地给她讲解了起来:“此乃青盛帝时的银票了。”

咸毓脑袋都发麻了,管它什么青盛帝代帝什么的,她正数数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听了这话之后也没听进去意思,只能下意识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楚蔽。

——青盛帝时的银票又怎么了?

她不懂。不就是看着旧了一点了吗?所以她刚才也厚脸皮的用自己的汗水沾票子数钱了,想着反着也是看起来人手摸了很久的旧票子了。

可楚蔽也只是坐在那里,并不能过来指点什么。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银票,面上没什么反应。

“怎么了?咸郎。”赵十三娘在一旁问道。

“呃……”咸毓十分厚脸皮地说道,“你一说话,我就忘了我数到什么数了。”

赵十三娘:“……”

咸毓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重新数吧?”

赵十三娘顿了顿,回道:“我不打搅咸郎便是了。”

好吧。咸毓硬着头皮重新开始数了起来。

咸毓是个好脾气之人,赵十三娘看在眼里。

她看着“他”分明在焦头烂额地数着钱,但也不急躁,亦不抱怨,她越看越心生喜欢。

咸毓专心致志地数完了一叠银票后,立即转头和一旁专业人士的掌柜交对数目。

她说她数了一共是几张。掌柜却不作答,转头看向了赵十三娘。

赵十三娘挑挑眉,未置一词。

咸毓也不管了,她快速撤退,不由分说地跑回了不远处的茶几旁,坐下来后拿起自己那杯茶一口气喝了两三口,才放下来凑过头去问楚蔽:“我难不成露出了什么马脚?为何那赵十三娘不说正确的数目?我都不知我数得对不对。”

楚蔽的目光很冷淡,他看着自己的杯盏,淡淡说道:“数目是价钱。”

咸毓一愣,听懂了他说的意思了。

因为她只是报给了赵十三娘他们,她一共数了几张的银票。

这就显示了她外行人的本色了。因为她都没关注一张银票是多少钱,换做大多数得常人,数完数目之后肯定会报上乘以单价后的总价。

她不知钱财数目为何物之事楚蔽自然是知晓的。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家人。

而眼下那个赵十三娘必然也是测了出来。

咸毓虽然也知道了,但她不觉得会因此有什么坏事,反而或许能帮着打消赵十三娘的念头呢,毕竟就算是找个一无是处的赘婿,也至少是个谁数钱的吧,若是赵家的赘婿竟然连数钱都不会,那是不是太过于烂泥扶不上墙了。

如果这样能在赵十三娘心目中减分的话,这对咸毓来说可是好事了。

然而赵十三娘主仆的面色却没多大的变化,接着掌柜招手,几个仆役一同将一只大箱子搬了过来。

那大木箱之大,对比起来,咸毓那小箱子就像是个小鸡仔了。

紧接着一只只的大木箱都搬了过来,在墙边排成了一列。掌柜一挥手,仆役们整齐划一地打来了木箱们。霎时间,咸毓感受到了传说中金灿灿的光辉夺目在她面前。

全是金条金块!

这赵家不愧是首富。

咸毓愣在椅子上,已经自己先开口了:“这我真得数不了了啊……”

可别再叫她帮忙数了。

那掌柜实则一直在观察赵十三娘带来的这位意中人。

原先他们也听说过主家这几日的传闻,眼下看来,掌柜对这位咸郎君倒也不厌恶,在他眼里,此人虽显然没有什么经商的本领,但是好在一点儿都不贪财,这么多钱展露在他的面前,若是贪财之人,早就瞪大了眼珠子,但这咸姓兄弟却出乎意外的眼中还带着一些避讳,像是一点儿都不想与这些钱财沾染干系似的。可见人品还是不错的。

赵十三娘当然也将一切看在眼里,她慢慢踱步在几箱子金子之前,波澜不惊地说道:“咸郎莫怕,我赵家自然挣的都是干净之钱。这无关多少。天下之大,民间的富商只多不少,不见得比不过皇室子弟。世上有言,一朝天子一朝臣,反倒是偏居一隅的商人能逍遥自在。咸郎,你若是并无考取功名之心,那来我赵家后必然能过上安享的日子。”

咸毓这回是真的明白了,这个赵十三娘这是想轻易地用钱砸晕她!

要是一般的小白脸,怎么可能不松动呢。做一城首富赵家的赘婿呢,简直就是白占便宜。

而且咸毓也知道赵十三娘刚才说的话也没错。这赵家是真的有钱,随便就能按拿出这么多现金来,比起她那凑起来也就一小箱子的储蓄,人家这是金山银山了!的确很容易比那些贵族人家过得富裕。

可是咸毓不是小白脸呐。

她哪有什么心情来做一名小白脸。

她讪讪地站起身来,认真回道:“赵十三娘,我只是个普通人,花不了那么多钱,那个……财多压身,我还是早些回……”

“回去前不如一同去衙门瞧瞧?”赵十三娘打断了她的话。

咸毓微微一愣。

她想说的当然是她想“回家”,也就是离开赵家。

但赵十三娘这句话的意思就有点儿难以揣测了,到底只是提议呢、还是在威胁她?

咸毓转头看向楚蔽。

楚蔽站起了身来,低声道:“你想去便去。”

他由她选。

咸毓想了想,现在距离天黑的晚上还有一段时间,他们暂时不跑路,那再应付一会儿赵十三娘吧。只是不知道为何赵十三娘会对衙门办案感兴趣。直到咸毓跟着来到衙门之后,她才领略到当代百姓凑热闹之盛……连太阳当头曝晒,也阻挡不了大家吃瓜的热情。

而赵家的人还有特殊的进出通道,或许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连衙门的人也给赵家几分脸色。

赵十三娘过来围观堂审,自然不用像衙门外的百姓们似的在日头下干站着,而是有小衙差引着他们来到了堂审的隔壁门旁。

咸毓默默地看着,这门旁看起来是个小的休息角。可能是衙门老爷升堂前暂时歇脚的位置。

等衙门中人将赵十三娘领过来之后,不一会儿还赠上了一些瓜果点心。

赵家自然不缺这点儿油水,若是赵十三娘想要,丫鬟仆人们都能随地自带自家的。

不过眼下衙门专门送上了一下,也是代表着礼待,赵十三娘虽不吃,倒也笑着对咸毓说道:“咸郎不必客气,想吃便吃。”

赵十三娘说的的确不是客气话,那咸毓也不会客气了,她伸手取了一片瓜来,成为了在座最像样的吃瓜群众。

咸毓也没想到,那对尼姑和尚的案子过了半天了,竟然还没有审完。他们可是从大清早就开始了的吧?

咸毓正要竖起耳朵听门的另一边的堂审在问什么了,这时有个旧袍男子走了出来。

侯在门口的赵家人倒是热络地打了一声招呼。原来是个师爷。

这师爷是来帮着自家老爷拿点儿茶水的,这天儿热的,就算坐在堂上的人也耐不住热气。

更何况底下审问的嫌犯还是个难缠的。

来往之间,这师爷和私下的人小声抱怨道:“出家人,可真是念经的好手,得理不饶人,几个时辰里都审不出一句屁话来,真是没完没了了。”

一旁的赵十三娘掩帕笑了一声:“那个‘半路和尚’算什么正经出家人?再往前,他也不过是有几个臭铜钱的废物罢了。”

咸毓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这赵十三娘好生霸气,“臭铜钱”三个字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果然赵十三娘看了过来,又笑着说道:“咸郎不必担心,我并未因你不在意钱财而顾影自怜。”

咸毓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你别乱说,人家不知情的师爷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暧昧了。

幸亏那师爷倒也只是笑了笑,然后匆忙要回去了。

咸毓不管这些了,她直接端着瓜不再说话先吃了起来。

而一门之隔的堂审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中。

咸毓能听得最为清楚的声音,果然是那个和尚一人。只是此刻比起堂上的能够不断供茶水,堂下的却已经说得口干舌燥,那和尚的嗓音都有点儿沙哑了。

咸毓吃着瓜吐着籽,赵十三娘转眸一看,笑着说道:“原以为咸郎会在意这事,我才带你来听的。”

咸毓停下了吃瓜的动作,她有些茫然地回道:“我好想也没有说过吧?”

她对尼姑和尚两人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凑巧撞见了这件事罢了。至于说是不是会沾染什么嫌疑,她倒是会替自己解释清楚的。

而眼下咸毓也有点儿破罐破摔的地步了。在一开始她和楚蔽都本着少见人的原则、一点儿都不想多出门,但如今她已经被赵十三娘盯上了、只能跟着出门,那她也不过是硬着头皮继续演小白脸,争取把男人演得深入人心,让大家一点儿都不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赵十三娘又笑道:“咸郎你猜,若是我赵家人犯了事,赵府便将一些‘心意’赠赠予衙门,衙门是否能大事化小?”

咸毓都听懵了。眼下之意不就是贿赂官员的事吗?这……她下意识地看向楚蔽,这种事他懂不懂?

赵十三娘见了眼前之人的动作之后,终于眉间微蹙,忍不住问道:“咸郎在家中,皆是只听兄长之言吗?”

咸毓张了张嘴:“其实也没有……”

反倒是很多事上楚蔽都由着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说现在他陪着她跟赵十三娘耗着,一直都没有来硬的。

想到这里咸毓忽然觉得,楚蔽可真是个好脾气的人。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这天底下可能也只有她一个人会觉得楚蔽是个好脾气的人了吧。

比如在赵十三娘如今的眼里,她的咸郎才是那个好脾气之人,而其兄却是一个横在她和咸郎之间的挡路石。

赵十三娘甚至想过,若是咸郎身边没有这么一个冷面兄长,咸郎也不会至今都想不通。

但赵十三娘面上自然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又过了一会儿,她才状似随意地说道:“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都少不了,咸郎出门在外听兄长的话,也是理应当的。”

这时楚蔽却突然冷冷地开口道:“你是想离间我们的兄弟之情。”

咸毓:“……?”

赵十三娘噎了噎,捏紧了帕子回道:“不知我有何处惹了咸郎的兄长?不妨敞开来说一说?我也想知晓我何处还不够好。”

楚蔽看都没看她一眼,话中倒也没什么怒气,只是冷冰冰地言简意赅道:“强扭的瓜不甜。”

赵十三娘一愣,接着说道:“可世上多的都是成婚之后再慢慢恩爱的男女啊。”

咸毓怕两人争论了起来,她放下瓜皮,擦了擦手之后,难得认真地说道:“赵十三娘,这一点我也是不同意你所言。”

因为赵十三娘的说法是幸存者偏差。

“世上也有不少怨侣,皆是因身边人劝和不劝离。若是大家都只求能经历坎坷之后相爱相知,那也只是一种美好的痴想罢了……多的不过是越发相厌的结局。”

赵十三娘第一回 见到她这般的脸色,愣在一旁没有接着说话。

于是咸毓接着说道:“你若是以一己之力,宣扬最为和美的结局,那便意味着与此同时,有多少身受苦难之人更加难以摆脱自己的亲事。你掩盖了他们的声音。”

她这话听起来说得颇重,不仅赵十三娘怔愣在那儿,连楚蔽都转过头来盯着她的脸色。

咸毓回神,反应过来,连忙与他解释道:“我就随便说说,你别多想。”

可楚蔽怎能不多想,她言语之间的意思不就是……一直以来她在他面前皆是心思单纯的模样,原来她实则深受自己入宫的苦闷?

她眼下说得如此的情真意切,那是因为她便是她所言中人之一。她或许并不愿意入宫?因此暗自苦恼,却从来都无法与任何人诉说。

一时之间,席间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咸毓有些茫然失措。

这是怎么了?

她只能默默地又拿了一片瓜,然后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可她说得也没什么问题吧?

虽然她也知道古人成亲大多不是自己说了算,但她也是自己表达了一下婚姻自由的重要性。

那些婚姻不自由的还能修成眷侣的少之又少、少到不过是一种美好的幻想罢了,而因此如果这种幻想过于深入人心的话,那么那些离不成婚的人就少了很多发声的机会。

而眼前的赵十三娘自己有了少见的选择自己婚姻的机会,但她挑选的对象,却恰恰又步入了强求的状况之中了。这些都是事实啊。

咸毓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没什么问题。

于是她也不再多想了,继续吃起了瓜来。

而一门之隔的堂审也进行到了最为热腾腾的时刻,堂上的官老爷拿出了最终的证据。

衙门外的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看着衙差们抬上了一麻袋一麻袋的铜钱,皆是惊叹不已!

普通百姓活这么久,没多少人见识过这么多的钱财,就算是兑换成最小的铜钱,但也是叹为观止的数目。

那一袋又一袋的铜钱,衙门中人数一个晚上才数的完吧。而且听堂上之言,眼下这些还只是其中一半,剩下还有不少,堂上都摆不起了。

这话一方,外头的百姓都人头攒动了起来,骂骂咧咧的也是少数了。

咸毓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她十分惊讶,立刻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偷偷往前张望,堂中的景象果然让她有些熟悉——那些被衙差抬上来的铜钱,不就是那晚她和楚蔽正巧撞上的那……瞧那些麻袋都是一模一样的!

咸毓转身快步到楚蔽身旁,满脸惊讶道:“你快看,那些铜钱……”

可楚蔽仍旧沉默地坐在那里,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对堂审之事一点儿不关心。

咸毓无法分享自己的惊讶,下意识地转头换成对赵十三娘:“你快看……”

可赵十三娘也不置一词,捏着帕子竟然也面色淡淡。

咸毓:“……”

这两这是怎么了。

合着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合格地吃上瓜了吗?

那晚的麻袋,咸毓是记忆犹新的。以为她和楚蔽是近距离挖出来一角查看过的,包括麻袋的颜色材质、和里面的铜钱,咸毓也都认了出来。

原来没过多久,衙门的人也查探到了这颇为神秘的东西。

咸毓眼下和外头的百姓们差不多,皆是惊讶地围观这,伸长了脖子。

赵十三娘默默地看了一眼又转过身去凑在门框旁的咸郎的背影。

她赵家实则协助了衙门破案,有些线索便是她家中人提供的,因此她对眼下堂中的景象一点儿都不惊讶。先前她也不过是偷偷作为知情人,想带着咸郎这个不知情的人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就好比她在铺子上先后用银票和金条提醒他了,他却浑然不知。当时的赵十三娘心中暗暗窃喜,想着等到见到堂审破案之时,咸郎定会格外的惊讶。而眼下咸郎果然十分惊讶,但她却心绪低落了起来……

咸毓这会儿是真的认真吃起瓜来了,她没留意身后两个人为什么兴致缺缺的样子,她一门心思全在偷看堂中的景象。

原来山上的命案倒的确不是那个和尚动的手,但他多少也难以脱离干系。

正如咸毓之前也听到过的,这和尚原先好像也是个有钱人,但是一直花花公子做派,铆足了劲去尼姑庵砸钱追那个小尼姑。

而他的那些钱财,自然是从自己生意上赚的。但是他也不是一家独大,而是和圈子里的其他人一起合伙做的生意。

在那后来,这和尚的生意倒了,那时他也追尼姑也追到了作天作地的新境界,他索性不管生意了,直接剃发为僧去了。

而这前前后后便埋上了祸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于那些一起合伙的生意人而言,他们那种人一向将钱财看得比命都重要,因此当他们的合伙生意彻底的付诸东流之后,那些人剩下的只有愤怒之情。

他们觉得他们的生意都是那个和尚败光的!而他们的那些钱财都进了尼姑庵里了。

穷途末路之时,有些人便心态错乱,气得只想将尼姑庵里“本该属于他们的钱”抢回来。在此过程中,还错手害出了人命来。

此时,堂下跪着的两个人中,尼姑已经哭得不能自已,而和尚的面色也是一片灰败。眼下他到底知不知道山上的命案是出自他曾经的生意合伙人,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必然是会牵连进去此案了。

衙差将等候着的其他人都放了进来,正是山上的那些出家人。一众师长对着跪在中央的两个人指指点点,亦或是摇头叹气。

衙门外的百姓也喧闹不止。他们更加在意的是,既然那些见钱眼开的凶手都偷走了尼姑庵的香火钱铸成新的铜钱了,那其间会不会还包括了他们普通人家省吃俭用上山拜佛时捐赠的点滴心意呢?

顿时衙门内外都是吵吵嚷嚷的声响,连惊堂木都制止不了。

师爷又抓紧时间端着空茶杯出来添茶,他后背的衣袍都快要湿透了,嘴里抱怨了起来:“我还未曾一下子见过这么多出家人呢。”

他这话说得真逗,门框旁的咸毓都忍不住咧了嘴角。

师爷也不觉得丢脸,对咸毓颔首致意。

他还添了一句:“日后家中人想必也不愿上山进香了。”

就算知道那些出家人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但毕竟上贡给菩萨的钱都被歹人抢走了,换谁都会膈应一阵子。

师爷眼下也趁机过来专门想赵十三娘道谢的,他上前一步美言道:“多亏了赵府鼎力相助,若不是赵府认出了铜钱的来源,我们……”

“不必客气,”赵十三娘忽然站了起来,看向一旁的咸毓问道,“咸郎可还想看下去?”

她自然已无任何的兴趣。

接下来应该就是判罪之类的环节了?咸毓并不了解,而眼下赵十三娘显然是不想再看下去了,那她也随便,于是回道:“那我们不看了?”

……

等到一行人出了衙门侧门之后,赵十三娘才停下来脚步,对着一旁的咸毓淡淡地说道:“咸郎不比看我的眼色,方才你若是要看,我也是愿意继续陪你下去的。”

咸毓有点儿迷糊地问道:“不是我陪你吗?”

“……”

赵十三娘闻言直接快速地转过了身,快步往自己的马车内走去。

咸毓疑惑地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楚蔽,问他道:“我这是成功把她气着了?”

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好像只是说的都是实话罢了。

来的时候是赵十三娘提议的,刚才走的时候也是她先打的头。

楚蔽眼下已经缓过了神色,他回的也是实话:“兴许你有些话真当能伤到她。”

啊?这么严重的地步吗?

咸毓有点儿担心地问道:“那我刚才有伤到你吗?”

楚蔽还未回答,赵家的丫鬟已经过来催促了:“咸郎君,快上车吧。”

咸毓和楚蔽先爬上了马车内,等到马车动了起来之后,咸毓才继续轻声问道:“我问你话呢?”

楚蔽忽然认真地看向她,说道:“我不是赵氏那般的人,她或许会因你的言语而心生困惑,但如今你我都出来了……”

“那就好。”咸毓就怕他多想了,她笑着说道,“我这人呢,还是很好说话的,你说对吧?”

“嗯,”楚蔽拉住了她袖中的小手,淡淡说道,“那望你多多见谅。”

咸毓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见谅,她转而问道:“那个尼姑和尚的事你是不是也提前猜出来了?不然你怎么当场一点儿都不惊讶。”

楚蔽的确也先一步猜出来了。他点头低声问道:“你为何在意那两人?”

咸毓两只手都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回道:“我只是随便好奇一下,不知那两人日后会怎样?”

那个和尚十有叭九是要蹲牢里了吧?不知道那尼姑会不会牵连进去?

这样一来,这两个人都不用困于师长的不同意而私奔天涯了,他们显然是再也私奔不了了。

咸毓说是一点儿都不唏嘘那也是不可能的。至少在私奔这一点上,她多多少少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楚蔽好像看穿了她的心绪,他便转而提到:“今夜你我要走,你可想过如何将我们的马车要回来?”

咸毓想了想,摇头回道:“那我们自然是驾着马车……”跑路的呀。

不然人腿哪跑得动这么多路。就她而言,她要是从赵府跑到城门口,她肯定都能累得半死。

所以现在他们的问题是,怎么连人带马车的离开赵府。

在之前最为困难的时刻,咸毓当然愿意放的下马车,但是如今如果是能争取的时候,她也是想试试的。

于是她说道:“要不我直接同赵十三娘说?”之前她们不是说赵家肯定不会吞了他们的马车的吗。

楚蔽点点头:“那便试试。”

咸毓看着他:“你也是这么想的?”

还是只是迁就她的主意罢了?

楚蔽再次点头。

可他这样,咸毓反而犹豫了。

她担心会不会她和楚蔽过于直接了,哪有人这么办事的?

“那你莫愁了。”楚蔽接着说道,“稍后我来办。”

他话说得少,咸毓也懒得问了。接下来他们一行人果然回去了赵府。

那个赵十三娘像是的确心情受到了影响,暂时不来找咸毓了,而只是将他们两兄弟留在了原来的院子里。

但是赵府的丫鬟们也没有怠慢他们,该上茶的上茶、连晚饭也照常好好招待他们。

在此期间咸毓当然也不会过问打听赵十三娘的心情怎么样了,因为她自己的心思其实已经飞了。

她满脑子都是之后天黑了她和楚蔽怎么跑。

为了晚上跑路成功,咸毓愣是吃了好多好多补充体力,然后吃饱之后只能摸着自己的肚子发呆了。

两个人又悄悄地商量了几句。

楚蔽说谨慎起见,他们还是后半夜行动。

这一点咸毓没意见,后半夜就后半夜吧,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被他后半夜叫醒的时候。而她前半夜的确是打算睡一会儿。

奔波了一天,咸毓早就想休息了。晚上吃完没多久,她就早早的歇下了。

之后的事她都和楚蔽商量好了,所以她也不再多想,直接上榻睡觉了。

没过多久。

令丫鬟们惊讶的是,那个咸大郎君竟然一个人走了出来,说是要独自离开赵府。

这下丫鬟们皆是急着去找赵十三娘。

赵十三娘在家中自然是同自家人一起吃了晚上这顿,等她回到自己院子里得知消息后,也十分意外地问道:“他要走了?”那咸郎的兄长。

丫鬟应声道:“是啊,许是在前不久言语不合?这咸家两位郎君这是要分道扬镳了——这是好事呀!”

赵十三娘想了想,先是问道:“那咸郎如何了?”

丫鬟们:“……”

那咸郎君睡着了。她们从外望进开着的窗里都瞧见了。

咸郎君吃完晚上那顿就睡了,也不知是撑着了还是与兄长有矛盾才气得合衣先睡了。

事发突然,主仆几人也来不及多加打探。既然那个咸大郎君气得要走的话,赵十三娘说道:“那就带他去提他们的马车,此外,再赠与他一些钱财,让他今夜就走吧。”

哪怕睡下的咸郎还不知情。

赵十三娘这是动了私心。几个丫鬟都在一旁恭喜她的日后时光,但她自己的脸上笑意却不多。不知为何,赵十三娘总觉得来日的自己兴许也不会多么开心。可是,她亦是不知为何会这样。

这个计划是楚蔽定下的,这样他们的马车就能要回来了。

咸毓当时听了之后觉得他的主意很棒,于是她也就不多参与了。

说好前半夜她睡觉休息,那她还真睡得死死的。

等过了子夜之后,楚蔽跳进窗内时,见到的正是她睡得死沉的睡容。

就算这是在陌生人之家,就算她甚至还是独自一人,她却一点儿都不慌张?淡然地睡到了眼下。

楚蔽忽然想问她,她方才前半夜可会害怕。

可当他上前想要叫醒她的时候,咸毓却睡得死沉、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也只是迷迷糊糊回了一句“你回来了呀”,然后便继续昏睡了过去。

楚蔽怔在了她面前。

她短短的一句话,让他忽然自己想明白了。

她或许是因相信他会在后半夜来找她,因此她睡得香甜、丝毫未有多余的担忧。

他的声音不禁也柔和了起来:“我们走罢。”

……可眼下最大的意外是咸毓睡不醒了。

她毕竟先前没有睡饱,等到今夜入睡之后,疲乏的身体像是进入了深入的修复状态,整个人睡得昏天黑地,就算她自己挣扎着醒过来确实亲眼见到了楚蔽,她也接着坚持不了,转头又昏睡过了去。

楚蔽也未曾料想她会在这时候真的一睡不起,他又试了试再次叫醒她:“你先起来,出去再睡?”

咸毓其实隐隐约约听懂他说的话了,但她感觉自己睡得四肢沉重、脑袋浆糊,她只能选择自己最为懒惰的方法,嚅嗫了一句:“那你抱我走吧……”

这倒也可。楚蔽伸出双臂,将她从床榻上抱了起来。

有别于先前她身中迷药时的浑然不觉,此时的咸毓自然是自愿的,她虽然睡得醒不过来,但当他抱起她的时候,她也会主动贴到他的怀里,还微微地拱了拱。

他的衣裳上带着子夜的凉爽。咸毓贴得舒服,还隐约间呼出来一声舒服的气。

楚蔽冷峻的脸庞也好似在淡淡的月色之下变得柔和了几分,他轻声说道:“那你继续睡罢。”

也不知咸毓听没听见,她只是又往他的心口拱了拱。

作者有话说:

双份跑路~

合并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