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假装, 而是真在脱。
咸毓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的动作。
楚蔽一下子就剥了外面的罩衫,接着都要解腰带了。
他见她呆愣住了眼神,手上的动作也一顿, 反倒问道:“你怎不继续出声了?”
他还以为她至少还会有些更多的反应呢。
“啊?”咸毓眨了眨眼珠子, 小声问道, “这……这还能大声嚷嚷的吗?”
楚蔽:“……”
她在想什么呢?
他的意思并不是说想要让旁人看见。
咸毓看见他的反应后,就跟着继续说道:“对啊, 还是小心为好。”
楼下外面都很危险呢。
楚蔽彻底不动了, 他低头看眼前之人,提醒道:“我方才说了什么?”
他方才说什么了?
咸毓忘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坦诚道:“你说的是哪一句啊?”
虽然刚才他说的话好像也不多, 但咸毓感觉自己也没专门记得哪一句了。
他现在一问,搞得她有些心虚。
希望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不然她这不就算是又掉链子了嘛。
楚蔽默了一瞬。
既然他自找的,他便继续说下去了:“方才想给你看‘我的伤’。”
“你的伤?”咸毓反应过来,“哦哦……你真的也受伤了?!”
她刚以为他提醒的是关于房间外面这家侍君馆的事情,原来是这一件事。
不过咸毓也立马追问道:“伤哪了?我看看!”
眼瞧着他的伤处应该没露出来吧?所以还是得脱衣服。
咸毓并未多想, 又后退了半步, 用行动让出了他脱衣服的空间。
楚蔽立在原地看着她, 忽然又问道:“你真要看?”
咸毓也不知怎地, 此刻有点儿机敏地问道:“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楚蔽面无表情。
咸毓下意识补救道:“啊哈……当我没说。”如果真有其事的话。
楚蔽却又上前了半步, 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可你已经说了。”
咸毓有点儿懵:“啊我说什么了?”
由于两人面对面离得颇近,楚蔽甚至能看清她额角发间冒出的薄汗, 他转而问正有些发蒙的她道:“你又热了?”
咸毓被他一打岔, 只跟着点头答道:“我一直挺热的呀……热得我脑子都快糊涂了。”
她绝不承认自己平时也是个懒于动脑的人。
嗯, 一定是现在天热的缘故。
楚蔽面色淡然地说道:“哦?那你去取折扇来?”
“好的。”咸毓转头就去拿回自己的折扇。
这也没过一会儿, 等到她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快步走回来时,她面对着楚蔽的身后,发现这人都在拉自己的裤管子了!
咸毓一惊,扇扇子的手都停顿了下来,急着上前问道:“你到底伤到哪儿了?”
已经不打算演下去的楚蔽:“……”
他仍旧面色淡然,转回头去。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然后咸毓上下打量眼前人。
可他其实都还没脱下来,所以她还是没有看出他哪里受伤了。
要不是楚蔽一向沉稳淡定,不然他都快要圆不了自己的话了。
他当着她的面摸索出小腿侧的匕首,言简意赅地说道:“我好了。”
他只不过是将早就隐藏在腿侧的匕首取了出来。之前是不便路面,但眼下就得备着了。
咸毓疑惑:“你又好了?”
那看来是小伤了。
她好心地伸出自己的胳膊,给他扇起了风,边扇边说道:“你是不是也很热?”
只是不愿说?
有些人就是面上看起来不热,其实直接还是感到热的。
咸毓又上下打量了眼前将脱未脱之人,直白地说道:“那个……你如果捂出了痱子,那就少穿一件也是没事的。”
楚蔽:“……”
咸毓说着说着就想念起夏天可以穿吊带的时光了。
而如今这里,夏天男装穿得的确不少,她反正是挡不住,难道原来楚蔽也是在硬撑着吗?
所以他们还是早点北上吧。不然,瞧,把人家痱子都捂出来了。
咸毓又看着他说道:“你日后这种事同我直说好了。”
没什么不要意思的,他又何必避讳呢。
楚蔽:“……?”
这时,安静了没多久的外面又响起了喧哗声,咸毓闻声扭头往后看,然后回过头来催促楚蔽道:“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
楚蔽正默默地穿上了自己的外裳,神色有些古怪地同她解释道:“我没长痱子。”
咸毓点头:“嗷。”
楚蔽有些无奈,又说了一句:“你若不信,我给你看。”
咸毓又点头:“那你快点儿。”
也不知她回应的是否显得有些敷衍。
楚蔽反而不动了,他难得奇怪地问道:“你未曾想过,眼下不管我是否有,便都会给你看了。”
而她却答应了?答应了他脱衣裳给她看。
咸毓不知道他在问的是什么意思,她回道:“那你到底是脱还是不脱?”
楚蔽一噎。
咸毓也一怔,她一不小心就说出了这么一句“邪魅狂狷”的霸道之言……
刚好她扇折扇的手有点儿累了,她收回了自己的胳膊,以此来掩饰说完话之后的诡异气氛。
但楚蔽又不回她话,咸毓忍不住接着说道:“呃……等出去再说吧?”
她借所谓的正事暂时拖延了眼下的僵局。
楚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穿回了自己的外裳。
若是以往的他,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几乎像是在使小性子的事。倘若万良在场,肯定要惊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不过由此这么一遭,楚蔽也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镇定。愿意暂时不和那一两个碍眼之人一般见识了。
外面的喧哗声不小,咸毓在房间内四顾,寻找有没有梳妆的工具,这种客房应该是都配备着的。
他们不见得能继续一直躲着不见人,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和楚蔽肯定是要出面帮衬蓝景的。到时候被那么多人看见面孔,本不是他们两人所愿,所以还是尽量稍微化个妆改变一些吧。
接着,两人还是很有默契地快速收拾了自己的面貌,不一会儿就互相搭把手完成了梳妆。
这毕竟是住过别人的房间,楚蔽方才再怎么情绪波动,也不会忘了见好就收,不会真忽悠着她留在房间里歇息,来不去理会外面的事。
他们就此也不会再进去身后的房间了。
两人相携一同踏出了房间门。
咸毓走到走廊扶栏前,望向楼下的大厅。
只见此刻底下人群攒动,一窝蜂地都聚在一团。
她一下子还没发现蓝景的身影,倒是另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由于面貌很是醒目,让她第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央的一人一椅。
咸毓转头问楚蔽道:“那我们下去?”
楚蔽从容不迫地回道:“再看看。”
咸毓重新回头看向楼下。
被拐来这种鬼地方的小郎君,年纪肯定都是不大的,不然侍君馆也看不上大龄的人。
所以像蓝景这种小年轻,就算是再怎么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到底大多是出生以来只过了十多年的普通日子、并未经历过太大的风浪,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能把事情办好吗?
咸毓有些走神。
就例如蓝景那小子吧,据这几日和他的熟络接触,蓝景他也顶多是和家里的阿耶斗智斗勇过;而相比起来,这家侍君馆那可是道德败坏、行事不择手段的作风。
也不知蓝景带着大伙儿能不能对付得了?
咸毓又回头看向楚蔽。
其实大家来到这里的几天里,也就他一个人从一开是就淡定地说想出去。那一而再的口气,让咸毓都不得不相信他可能还真有能力跑出去。甚至可能还能尽力捎上她一个人。
咸毓也是因为想着还有那么“多同病相怜”的无辜人,所以一直都没有认真考虑过楚蔽的话。等到现在已经到了最终的抉择时间了,她努力思考了一下,发现她也想象不出来楚蔽怎样才能闯出去。
毕竟刚才听蓝景的经历,那弟弟可是带了一大帮子的小伙伴,兴致冲冲地打算去冲破这家侍君馆的门,可还是因为这里养了太多的仆从,抵挡不过他们的管制,才退守到了这里。若不是幸好有个中年男子“大股东”作为谈判“人质”,不然可能就要完蛋了。
而如果只是楚蔽和她两个人、甚至只是他一个人试图闯出去的时候,那他不也是寡不敌众吗?怎么肯能突破人数颇多的仆从的防线呢?
楚蔽见她看着他的脸在走神,便问道:“你想问什么?”
咸毓思索了一番,也不知道自己从何问起。
她总不可能问出“大哥你难道会飞吗”这种幼稚的问题来。
于是她措辞了一番道:“如果你是蓝景,你眼下会如何做?”
楚蔽闻言,冷冷地问了一句:“你在替他担心?”
他这是什么时候和蓝景杠上了?咸毓有些疑惑。
她又不是感觉不出来,眼下楚蔽说起话来的确是有点儿奇怪。
咸毓咧嘴一笑,故意回道:“是啊,我就是有点儿担心。”
果不其然,这个一直面色冷静的男人霎时间又冷峻了几分。
楚蔽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以为呢?”
咸毓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然后重新说道:“我担心的是大家的安危。”
又不知蓝景一个人。
她说起了正事:“是我们撺掇了那么多人和我们一起反抗这里,瞧楼下的人,有些不乏是这里的‘老人’了,他们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如果失败的话,他们损失肯定很大。我们对不住他们呀。”
楚蔽却冷冷地说道:“都是蓝景劝来的人。”
又与他二人何干?
咸毓也不管他又把锅甩在蓝景身上的话,而是再次重新问道:“那你若是他,你该怎么做?”
楚蔽一直未看楼下一眼,此时也只不过将自己的目光随意地略过脚边的廊柱,淡淡地回道:“我若是他,我必会在起初便寻一个‘蓝景’出来。”
咸毓听了之后,先是以为他在绕弯子、答非所问,接着她又听明白了,追问道:“合着、你……咦?难道一开始是我帮着你找了一个‘送上门来’的吗?”
原来就算她当初一开始不和蓝景熟路起来,他也会自寻一个能办事的人?
因为他们两人最好不亲自出面的原因吗?
楚蔽不置可否,转而说道:“若是仅你我二人,出去还是方便的。”
便无需寻人办事了。
只是她在一开始就放不下那些陌生人。
咸毓也没在意他冷冷的口气,而是进而确认了,他好像真的有能力带着她单独出去。
无论他这句话可不可行,咸毓的心底也因此更加安定了下来。
他们两在这家侍君馆做的事也不小了。
以往路上遇到的事情,他们大多是袖手旁观、以不惹事为主。但这次来了这里之后,没料到只是因为她自己的一张脸,不一会儿他们就成了砸了这家侍君馆场子的中坚力量。
事已至此,咸毓倒也不会后悔。如果再重来,她还是忍不下这里的所见所闻。她人懒是一码事,是非还是分得清的。
而且眼下咸毓也大致确定楚蔽应该并没有在这半日里不小心受了伤。
她安下心来,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楚蔽却直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他沉沉地说道:“你若是想让我下去,我们便下去。”
咸毓一怔,见他转眸看着她的双眼。
他一如既往地依着她的决定,她又不是没意识到。
她也不觉得他这话是以退为进。
而这的确是他真的是左右皆可,只要她来根据自己的意愿。
咸毓不由地问道:“你是……因对这些都不在意吗?”
因为无所谓,又有能力出去,所以就一直顺着她?
楚蔽面色不改地回道:“我不是早就想带你出了么?”
他也是有自己的意愿的。
咸毓深吸一口气,晃了晃他的手,说道:“那我们先去楼梯口吧?”
说着就拉着他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其实比起站在楼上的走廊里望楼下,他们确实还是走到楼梯附近更为合适。无论是掩藏两人的身形,还是关键时刻及时应变。
因为刚才的耽搁,咸毓现在也已经有点儿习惯了耳边传来的声音,不会再因楼下的喧哗而过分在意了。
她拉着楚蔽轻声下楼,来到了一楼楼梯口的拐角处,站定身子后才往人群的方向望过去。
眼下已经是下午了,一日中最为天热的一段时间。
而此时的酒楼因为聚集了不少的人,无形之间空气中的温度都好像也有拔高了些。
咸毓一只手拉着楚蔽,一只手挥起了折扇,慢慢观察着事情行进得怎么样了。
……
方才大家和楼外面侍君馆的人对峙时,倒还是等一致对外一起出谋划策应对外面的步步紧逼,可等到争取到了“谈判”的机会之后、中年男子都是被带下楼了,楼下一窝蜂的人群中却产生了分歧。
这倒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大家以往都是单独的人,此时要立即聚在一起团结一心,有些人其实是出于好心想出来的主意,但也无法做到所有人都赞同。
再加上也有些人还存着自己的私心,一会儿在意自己在这里整的银子还未来得及带上、一会儿又暗自担心若是他们最终成功不了的话、还是要偷偷为自己留得一线“知错就改”的生机。
因此此刻的喧哗大多是人群中的各执一词造成的。
咸毓不一会儿就听出来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转头看向楚蔽。
楚蔽先是取走了她手中的折扇,换做他替她来扇风,而后再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是人群中混进了假意参与之人,事情还会更难。”
咸毓顿时小脸有点儿垮。因为她也知道他说出口的这个最坏的可能性,确实不见得不会发生。
所以她也只能拜托大堂里的这些个人之中,不要有那些想不明白的人。
怪不得,在一开始楚蔽就再三建议蓝景不必强求那些“左右摇摆”的人参与进来,如今就算已经把那些人排除之外了,不还是无法筛选出人群中个别的随时改变决定的人吗?
咸毓觉得眼下怎么有些棘手了起来。
楚蔽却对此不以为意,他接着淡淡地说道:“与其在意这些‘参差不齐’,有时不如单枪匹马省事。”
咸毓下意识回道:“其实蓝景那孩子已经算是‘单枪匹马’了吧?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站出来反抗着。”
楚蔽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再说下去。
咸毓哭笑不得地晃了晃他的手,轻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是专门在夸他呀。”
接着她仿佛听见了楚蔽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哼声。
咸毓也是头一回见他如此明显的表态,上回赵十三娘是因为追求得很是直白、他眼瞧着不高兴也是正常,但这回也不知他是怎了。
咸毓凑近了些,直接问道:“你可否同我说一下,蓝景怎么得罪你了?”
她还以为至少是那个中年男子会更加的惹人厌呢。而蓝景应该什么都没有得罪到他吧?
楚蔽垂眸看着她凑近的脸。
对于蓝景或是中年男子,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些个无关紧要之人。他才不会还专门排个前后程度。
他倒也不是真厌恶蓝景,但半路冒出个“义弟”来,以他的一直以来疏离的性子,能容忍下来陪她相处一二,已是少有的事了。
楚蔽却不急着解释,反而不动声色地顺势说道:“等你我出去了……”
“我们就得同蓝景分开了。”咸毓立即说道。
这之前已经说过的事,她又不会耍赖。
她和他两人身份这么敏感,肯定是不会和蓝景再同路下去的。再说了,到时候还不是楚蔽一个人认路,他要是有心和蓝景分开走,她也不会拦他呀。
楚蔽闻言后,冷峻的面色果然好多了些。
虽然还是一张酷帅的脸,但咸毓明显感觉得到他暂时不会转移注意力在这种事情上了。
她接着问道:“那我们现在要过去吗?”
说着,两人看向了明亮的大堂中央。
下楼梯之后,咸毓也很快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蓝景的身影,他和几个人凑在一起,正嘴巴不停地你一言我一语着,显然是在讨论下一步的做法。
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各有各的性格,有些心急地人催着赶紧开一道门缝让外面进来一个谈判的管事、又有多思虑之人却事到临头了变得迟疑了起来。
蓝景本来是一开始组织大家一起的人,因此他难免得做各自的“中间人”,时不时调节一下每个人的节奏。
但他实则自己也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一不小心说出自己的心急之言后,就险些将眼下的讨论演变成了“舌战群儒”了。
他们倒也不可能永远讨论不出来了。只要时间充分,其实总是能讨论出来一个大致的抉择的。
但眼下关键是事情有些紧迫,他们手上的筹码不过是一个新冒出来的中年男客、据说实则同这家侍君馆相交甚密,剩下的唯有仗着一些这里的人不舍得对调\教多年的“老人”毫不犹豫地动手罢了。
但外面的威胁一直在着,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随时不耐烦。若是对方突然决定放弃“人质”,那便随时就能强行闯进来了。
此时的酒楼已经被四面八方地围困起来了。这家侍君馆最不缺的就是那些仆从了。想必从一开始经营时,就用心在这一方面的投入了。
这时,蓝景一个头两个大地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边奇怪自己两个义兄怎么还未下来,一边着急地往楼梯口跑去。
他刚飞奔进楼梯口的刹那,就被楚蔽揪住了身子。
蓝景一惊,一旁的咸毓已经示意他不要出声了。
蓝景没想到两个义兄在这里,他喘了一口气,低声问道:“阿兄,我们眼下该如何是好?”
他从刚开始的心潮澎湃,倒眼下遇到波折后的满头大汗,短短的时间内,就仿佛自己又年长了几岁似的。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没两位阿兄稳得住阵脚。瞧他们二人,面色毫不焦虑,甚至其中一个还自顾扇着扇子懒得回答他的问题。
咸毓见楚蔽没有回复蓝景,她只能帮着说道:“你们手上不是还有人吗?”
就那个中年男子。
蓝景抹了两把自己满头的大汗,点头道:“是啊!可是我们真就叫人进来吗?”
他们有些人难免会担心,当他们取下门栓之时,外面的人会不会言而无信地直接冲进来?那他们到时候不就完了嘛。
而蓝景也没办法同大家仔细介绍那个中年男子是个“老变态”的前因后果。因为既然两位义兄决定放过了那人,那他门也不必对其赶尽杀绝了。再加之如今如此混乱的时刻,他再多嘴一句“那中年男子是断袖之癖”这种混淆商议的言论,于他们眼下做的事也没什么帮衬,反倒会让人多的局面更加七嘴八舌起来。
咸毓想得就比蓝景简单很多了,她觉得可以先试试:“要不,你们让外面的管事之类瞧瞧那人的模样?”
中年男子如今那萎靡不振的样子,只要这家侍君馆还把这个富豪“大股东”当一回事,他们自然是要救他的吧?
“……这样行吗?”蓝景又看向另一个义兄,想问具体怎么做。
他早已没了先前几日的急不可耐,如今也体会到了应付一大帮子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了。
因此他此刻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个可以依赖的义兄,下意识地露出了自己一丝无助。
咸毓伸手拉了拉楚蔽的袖子,帮着说道:“阿弟问你话呢?”
因为蓝景过来,楚蔽和咸毓才不得不分开了握在一起的手。
他直接把这点儿小账也算在了这小子身上。
不过他面上未显露丝毫,终于开口冷冷地同蓝景说道:“你杀过人么?”
蓝景吃惊地回道:“什么?我自然没有啊……”
义兄怎么问得这么渗人呢。
蓝景脑门上的汗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他抽了抽嘴角,畏难地说道:“阿兄,我们还有旁的法子么?我连鸡都没有杀过……”
咸毓忍不住噗嗤一笑,安慰道:“应该不是让你杀人啦。”
楚蔽只是问一下,这小子都理解成什么了?
蓝景继续面色冷冷地说道:“擒贼先擒王,你若想成事,这里管事的人你必须都拿下。”
言下之意想必他也是能明白的。只有把这家侍君馆的管事的人都如同废了牙婆似的拿捏住了,他们才会有逃脱的机会。因为这里这么多仆从都是唯命是从的,他们这些个想闯出去的人群想硬冲出乃是最难的一种方法了。
至于如何循序渐进的法子,就让他们自己去想罢。既然都是想出去之人,怎能容自己坐以待毙呢?
蓝景闷声点头。
义兄说得是。
咸毓在一旁给他打气道:“你们就一个个来嘛。钓进一个、拿下,再钓另一个。就好比……当初他们在黑店拐走我们时,不也是一次次积攒下来的吗?”
说起大家的遭遇,蓝景也回想起了自己屈辱的经历,他顿时士气大涨,也觉得自己接下来一定要成功!
他挺直腰板,准备重振旗鼓。
最后又忍不住问咸毓道:“阿兄,你们不过去一起吗?”
楚蔽打断道:“你胁迫那人配合你。她就不过去了,以免那人见了她的脸后,变得踌躇犹豫。”
说得也是。蓝景立刻听明白了。
那个中年男子眼瞧着已经有点儿认栽了,但如果又见到阿兄之后,心生不甘,那便不好了。
于是他点头道:“好,那阿兄,我先回去了。”
说着他便火速转身跑了回去,
咸毓看着这义弟风风火火的背影,轻声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
“你我不年轻了么?”楚蔽在一旁冷不丁问道。
咸毓下意识转头看他,迎上了他深深的目光。
随便吧,他觉得他们年轻就年轻、他觉得不年轻就不年轻。
而她刚才的口气也的确说得有点儿老气横秋了。咸毓低头笑了笑。
楚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自顾自的笑意,虽不知她在笑什么,他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
他一手握着匕首和折扇,一手拉着她往回走上了半截楼梯。
咸毓跟着他走着问道:“怎么了?”
为什么又往回走?
楚蔽边走边回道:“若是动静大了。避开些为好。”
咸毓只能跟着他往后撤退了半截楼梯。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觉得他们这样其实也有点儿不够兄弟义气。除了出谋划策之外,出力直面的还是蓝景他们。一想到这里,咸毓难免心生愧疚。蓝景是个很不错的少年郎,她和楚蔽虽然对他不够好。
但或许也正是出于认可这弟弟的能力,才相信他可以独当一面。
而接下来的第一轮,蓝景他们果然成功了。
幸亏这个中年男子的身份很有用,外面的人果然是在意这个人的、同意进来一个管事,先会会他们。
那管事也只带了两个仆从一同进来,他们以为这些小蹄子不过是一时不懂事,现在进退两难地只想要挟一些好处罢了,不敢再太过于蹬鼻子上脸。
可是等到一行三人进了酒楼之后,一众小郎君前仆后继地迅速行动——栓门的栓门,扑人的扑人,捂嘴的捂嘴……
就算大家有意识地轻声,场面也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轻呼了起来。
“啊摁住了吗?”
……
“快!你绳子呢?”
……
“先绑这边!”
……
“快呀你!快!这边!”
……
“老实点!晓得不?!”
……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愣是一口气制服住了三个人。
靠的是他们相较于的人多势众,以及那三人的过于掉以轻心。
人群中爆发出了胜利的喜悦。
蓝景连忙拉着大家小点声。
接下来,就是他们所有人自由发挥的环节了。
比起新来的一批对这里的人的不服气,其实几个老人也不见得没有藏着自己的多年的压抑,到了眼下,很多人也不再顾及,直接将早年自己遭受的调\教之苦,一股脑地都发泄到了三人身上。
短短片刻,大家争先恐后地将那管事揍得鼻青脸肿,好不快哉。就算出力得各个都大汗淋漓,但心中更是畅快无比,打完了之后索性随地而坐,也不顾什么侍君的风姿了,只顾掏出了帕子擦着满头的汗水。
咸毓就算没看到全程,也能感受到过程之激烈。
所以她刚才没参与是对的。
大家怀着许久的情绪进行的拳打脚踢场面肯定很激烈,她要是挤在里面,那就要被挤成肉饼了。
比起大堂中的胜利气氛,咸毓和楚蔽两人所处的楼梯中央却像是隔绝了一道墙似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咸毓在感叹大家伙的气势;楚蔽自然是淡然处之、一点儿都不在意。
不过眼下的确也只不过是诱敌深入了一个关键人物罢了。希望蓝景他们胜不骄。因为可以见得接下来会越来越难。
蓝景等人揍完了那个管事之后,他这才有空瞧看那人的面貌。
巧的是这人分明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了,但他竟然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此人不就是他们刚来时和牙婆走到一边着急“分赃”的那一个吗?
蓝景顿时觉得自己的拳头又硬了,他低头睥睨着地上被捆作一团深受重伤的管事,幸灾乐祸地说道:“呦,原来是你啊,哈哈,你可知道牙婆去哪儿了呀?”
那管事的一只眼睛已经被揍得肿大不堪,他艰难地瞪着蓝景,被塞住的嘴巴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可微弱得不过是白费劲罢了。
大家把这管事拖到了中年男子的椅子旁,蓝景拍拍手上的灰尘,笑着说道:“你两就此叙叙旧可还好?”
中年男子见识了方才惊心动魄的场面从,此时唯有闭上了双眼,并且一言不发。
他们这些曾经都是有人伺候的享受之人,不见得没做过“派人做打手”之事。但是以往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命令一番罢了,和如今的遭受则是天差地别。
也只有当拳头挨在自己身上了,他们才感受到了痛楚。但当然为时已晚。这也是他们早该遭受的报应。
因头一回便成功了,这带来的效果极为不错。蓝景他们众人之间少了许多的意见不合,胜利带来的成就感如此的明了。再加之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家顿时士气满满地筹划下一场。
第一回 的理由自然是不能用了,他们诱敌深入的第二回合理由还需借由第一回合的出发点开始新编一个对峙理由进行诱骗。
这群人这边又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样地讨论了起来。
咸毓竖耳听了一会儿后,转头看向楚蔽道:“你瞧,他们真还做到了。”
楚蔽挥着折扇,淡淡地问了一句:“累么?”
咸毓摇头:“我还行。”
说着她倒是也拉着楚蔽直接坐在了楼梯阶梯上。
而一当她坐下之后,她其实不得不承认,她一点儿都不累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可是从昨晚一直断断续续地耗到了现在,而她本就身子骨不太能打。现在一坐下来之后,她可能就暂时懒得再站起来了。
这正合楚蔽的意,他挨着她的肩,好整以暇地给她扇着风。
咸毓也靠了过来。
两个人一时之间有些安静。仿佛一直存在的喧嚣都消失了般。他们只需要这么静静地坐在一起,不说话就可以这么相处下去。
过了一会儿,咸毓感叹了一句:“不知不觉,我们来这儿也有几日了。”
“嗯,”楚蔽跟着说道,“也不知那马死了没。”
咸毓一惊,直起头来着急问道:“那怎么办?”
她竟然忘了马兄弟!
楚蔽却又回道:“那处都是草,饿不着它的。”
咸毓松了一口气,一掌拍在他的胳膊上:“你故意吓我的是吧?”
楚蔽倒也未否认。
咸毓轻哼一声道:“你不就以为我会在这‘流连忘返’吗”
楚蔽转而看了过来,面无表情地问道:“不会吗?”
肯定不会啊,他为什么还会这么问。
咸毓直接懒得回答了。
短短这几日,楚蔽虽然是出于陪着她,但也变得越发喜欢这般引着她说话了。
果然,她不回答,身旁的楚蔽又继续意有所指地淡淡说道:“眼下这时辰,原先该陆陆续续来女客了。”
咸毓转过头来,也回看他道:“是呀。”
然后呢?
她没他能忍,直接说道:“我可没那么多钱。”
楚蔽颔首道:“是了,有更多的钱便能来了?”
“你说什么呢……”咸毓一把捂住自己泛红的双脸。
她的皮肤也真是不争气。分明并不是做贼心虚,却造成了好像她真的有这种想法似的。
而她也知道他这是在开玩笑。她根本就从未往这边想过罢了,搞得她好像是……看上了这里的什么侍君,才有了那么多口头上的理由不想走的。
楚蔽倒也未继续有意打趣下去,而是垂下眸来,低声说道:“你好心助人,他们未必会知晓。”
咸毓耸耸肩,回道:“我这是好心做好事,阿不,是你和我一起——我们这是好心做好事。”
楚蔽抬眸看她,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我好心?”
咸毓本想回他,他分明一直配合着蓝景,可不就是其实也是好心么。
但她也没再说出口,省得他又在意她动辄提到了蓝景。
咸毓轻松一笑,一把搂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他好不好心,都不是事儿。
她转而问道:“一会儿我们吃什么呢?”
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和蓝景他们在天黑之前出去。
如果成功出去的话,他们就能在外面吃晚饭了。如果来不及的话,他们也只能暂时挨饿了?
咸毓这才有些后悔刚才在那房间里时没强行多吃一点。不过如今不到万不得已、饿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她也懒得回那间房间里吃冷掉了的酒菜了。
虽然浪费的是这家侍君馆的粮食,但是咸毓还是会对粮食感到可惜。
她轻叹一口气。
楚蔽闻言问道:“可是倦了?”
咸毓应了一声:“嗯……”
主要还是在心疼浪费的粮食。别人浪费也就算了,可她刚才和那些吃食可算是“擦肩而过”,她却没有尽到“一扫而空”的责任。
一想起来还是有些遗憾的。
楚蔽正想说,若是倦了,可以靠着他睡一会儿。
可就在这时,楼梯口又冒出了那个火急火燎的蓝景的身影!
霎时间——咸毓一把甩开了楚蔽的胳膊。动作要多快有多快。
楚蔽:“……”
他的脸色顿时又冷凝了下来,看向蓝景。
蓝景完全没看到两人之间的这些动作。
他满头大汗地跑上阶梯,也来不及问两位义兄为何上了几阶梯,而是着急地说道:“阿兄,我们已经引诱进来两个管事了,眼下还能有怎样的法子引诱更多的呢?”
他们方才想第二回 合的法子都想了好久,好不容易又骗进来第二个管事制服住了人。眼下实在是彻底的两眼一抹黑了、觉得再也没有第三个由头去骗外面剩余的人了。那些人本就不是蠢笨之人。而实则他们也不过是胆大包天的两次铤而走险罢了。
咸毓没想到她和楚蔽竟然这么走神,她坐在阶梯上,仰头看着蓝景道:“啊……你们已经抓住第二个了啊。”
刚才大堂一直吵吵嚷嚷的,她竟然都忽略了蓝景他们的第二回 成功。
咸毓正要表示祝贺呢,一旁的楚蔽忽然冷冷地同蓝景说道:“她要睡了。”
蓝景:“……?”
作者有话说:
楚蔽:你这臭小子不冒出来她就睡我肩上了!
蓝景:QAQ
——
合并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