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拳打脚踢的声响依旧吵闹着, 蓝景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他弓腰扶着楼梯扶手,疑惑地问眼前的咸毓:“阿兄是困了么?”
他其实也累了大半日了,自然也是浑身疲倦。
但比起比起身体的劳累, 蓝景此时由内而外地都被自己激动的心情所占据了, 因此眼下他就算是需要歇息, 也不一定睡得着。
而咸毓可没他那个激动的劲,她确实又困了, 不管承认与否。
考虑到不能打击蓝景的积极性, 于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然后又转头看向楚蔽。
楚蔽的样子的确是想赶人,但当咸毓看向他之后,他直接抿嘴没说下去。
咸毓回头问蓝景道:“你是说, 你们没第三回 的法子了吗?”
蓝景也有些焦虑:“若是外面的人已有察觉,我们便糟了。”
他们派一个人进来还不够, 又接着派进去了一个人,可进去了之后一点儿音讯都没有了,就算还未起疑,也不会再轻易答应他们第三回 了。
所以比起外面人多势众的有恃无恐, 酒楼里的大家其实才是压力大的那一方。
因不远处揍人的气势越来越强了, 听着声音还未揍完, 蓝景也不急着回去。
咸毓努力地思索一番后, 同蓝景说道:“那个股、中年男子呢?他虽与这里的管事不甚熟悉, 但他却也必然了解他们生意场上的事,你让他多透露些有关于这家侍君馆的事, 你们总能从中再找到新把柄的吧?”
蓝景觉得这位义兄说得不错, 他又看向另一位。
楚蔽淡淡颔首, 回道:“可。”
果然也是赞同咸毓的主意的。
可蓝景还是不够有底, 他接着又楚蔽问道:“阿兄,还有呢?”
总不会只有一个“可”字吧。
不知不觉间,这个年长的义兄已经成了他无从下手时的主心骨了。
楚蔽本无意多言,但咸毓也看过来了,他便又新添了一句:“除了管事之人,其余或可策反。”
蓝景一拍脑门,心道义兄说得是啊。
他们下意识地都将那些仆从一并当做敌人对待了,但其实他们的目标一直都仅仅是这家侍君馆中掌权之人,而那些仆从不过是听命办事罢了,正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不见得一个个都是忠心耿耿之人。
因此他们实则也无需浪费拳头在进来的那几个仆从上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试试能否掰几个人过来到他们这边。
蓝景一溜烟地转身跑回去了。
咸毓坐在原地望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之后,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
一旁的楚蔽说道:“睡罢。”
咸毓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地回道:“我既想睡、又好奇接下来的事。”
楚蔽见她摇头拒绝了,便说道:“你这般纠结,也是少见。”
咸毓眨巴眨巴眼睛,他说得没错,确实如此。
面临睡觉与否的抉择时,她以往当然都是想也不想就选闭眼大睡了。
可现在他们不正是“大敌当前”的时候吗,她总不可能真这么不管不顾地掉链子吧?
咸毓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脑袋,重新竖起耳朵听大堂中的声响。
蓝景他们应该是正在头脑风暴想下一回的主意,一众年少气盛的小郎君七嘴八舌讨论起来,简直就像是催眠曲似的。
咸毓一想到自己反正看不见,就渐渐闭上了眼睛。
她一心想着,她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耳朵还是可以继续听着的。但还没阖眼多久,她就困意彻底来袭了。
意志力全无了的咸毓闭着眼睛同楚蔽说道:“那我眯一刻,一刻后你叫我。”
楚蔽在一旁低声应道:“嗯。”
顺势展臂揽过了她的肩。
咸毓说完后立即沉睡了过去,都无需楚蔽用劲,她的身子便滑落到了他的怀里。
她睡着时的呼吸很清浅,却一下又一下的正好扑在了楚蔽的胸膛。
大堂中的动静依然未消减几分。楚蔽却忽然觉得如此枯燥的等待一点儿都不漫长了。
可此时蓝景这边的人却犯了难。
他回去后向中年男子询问他知情之事,那中年男子却好似一门心思地不愿给他面子。
许是他因伤病累了、亦或是一直记着前不久蓝景对他的打骂之仇,此人竟然一问三不知。
再加之一旁刚被揍完的两个管事在两边仍旧撺掇着中年男子、劝他不要再说些什么了,他们不计前嫌的仍旧不在意中年男子适才作为人质坑了他们,这样一来,换做是谁也不好意思再出卖他们了吧。
蓝景很是愤怒,他质问中年男子道:”你故意的吧?“
此人故意不吭声,那便是心还在这家侍君馆那边的,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逼不得已伏低做小罢了。看似配合,实则还不是老德行。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中年男子是个嘴巴紧的人。
眼下已过了一阵子时间了,众侍君们都难免焦急了起来,都在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若是再拖着没下招,外面等着的人肯定会起疑了。
有人多嘴说道:“寻常时候,眼下都快要来客人了,那今日不就要对外打烊了吗……”
若是被外来之人知晓了,那可就算是真的闹大了、并非只是侍君馆内部之动乱而已了。
如此一来,对于侍君馆的损失之大,会不会把罪过都记在他们楼里的人上呢?
人群中顿时又吵吵嚷嚷了起来,个别个有主意见的人也在催促蓝景道:“到底如何才能让此人松口?”
他们为了要得知更多的把柄,还是只能从这个中年男子出口,不然也只剩下两个管事了,后者肯定更加不愿意屈服于他们。
有人还怀疑地问蓝景道:“此人真有来头吗?”
他们毕竟对此人不熟。
而蓝景知道,这中年男子于侍君馆的交情是没跑了的。或许在这之前,对于他这么一个家财万贯之人并不把此当一回事,但眼下这一点就是他们借为所用的突破口。
蓝景也是个明白人,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可能放弃这一条策略的。
他胡乱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急着回道:“废话,不然那两管事怎能退让、答应进来?”
问他话的恰好是个侍君,他毕竟在这里有几年了,倒是养成了不少礼节,此刻被蓝景这么粗嘴之言一说,顿时蹙眉柔声道:“你莫要这般粗鲁。”
呃,这人方才不是也参与了揍人吗?
蓝景正想说他也不是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怎就算是粗鲁了?但这时他的脑袋瓜突然一亮,心生一个念头,顿时激动地双掌拍了对方的肩,没头没尾地谢道:“对哦,你说得是!”
那侍君嫌弃地从他的魔爪中退出了半步,然后立即拿出锦帕擦着自己肩上的衣裳:“哎呦,你满手的臭汗,啧!”
“有吗?”蓝景立即闻了闻自己的胳膊,然后示意他用完的帕子问道,“可否借我擦擦?”
那侍君倒也客气地将手中的锦帕递给他了。
反正那帕子在他眼里已经算是染了蓝景的臭汗之物了。不给他也是稍后得扔了的。
蓝景连忙快速地擦干自己满头的汗,也不顾对面侍君狐疑的眼神,忽然就像是转了性似的,咧嘴露出满口白牙,转身快步过去,再次来到中年男子眼前,笑容灿烂地说道:“这位郎君……”
“……”场面顿时寂静了下来。
正在七嘴八舌讨论的一众人被蓝景这突然瘆得慌的语调惊得都停下来各自说话的声音,古怪地看了过来。
蓝景正演着呢,他也是对自己下了狠心了,忍住不适转而朝中年男子卖起了笑脸。
连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都闻声睁开了眼睛,瞧看他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为何如此诡异地转了性子,但紧接着他也了然了。
蓝景抓紧时间,上前一步,打算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
可他毕竟没有丝毫的讨好人的经验,以往朝自己的家人他都不会撒娇,更何况他眼下要临时抱佛脚地朝一个断袖之人撒娇。
可他如今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了。希望自己能投其所好,然后让中年男子松口透露一些有关于这家侍君馆的消息为他们所用。且不管这法子到底成不成功,可他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嘛,先试了再说。
蓝景一咬牙,上前一步,抽搐着自己的嘴角和眼皮:“郎君,你累了吗?我给你捶捶腿……”
一旁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他们皆是一脸迷茫又错愕的看着他,不知蓝景怎忽然一下子就像是吃错药了似的,言行如此的难以直视?
唯有绑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不为所动,他不仅很累而且也不吃蓝景这一套,反而讽刺道:“捶腿?我腿骨想必都已碎了,你还要‘锤我的腿’?”
“啊……有吗?”蓝景下意识厚颜无耻地回道。
他倒是每时每刻都想翻脸警告这个中年男子若是再不肯说、他就要搬出自己年长的义兄来了。
之前在楼上审问此人时,蓝景可是亲眼见证了自己义兄的手段,连他旁观之人都心惊肉跳的地步,想必这中年男子也不愿再重新面对吧?
但眼下他这不是担心再将此人动以责罚的话,对方的身子骨若是真撑不住了也不是好事。
于是蓝景继续僵笑下去,朝他说道:“呃,我无心的……您瞧我,年纪轻轻,懂得真不多。”
接着又是抽搐着自己的嘴角和眼皮。
他以为自己在努力绽放自己的俊俏面容来迎合中年男子的喜好,但显然他费尽力气,也未得中年男子的青睐。
一旁有些侍君陆陆续续瞧出了不对劲,有些性子爽朗的,直接走过来将蓝景拉倒了一旁,低声问道:“你怎么回事?”
蓝景眼下也瞒不住了,他实话实说道:“他先前是‘客人’,你们难道没被他挑选过吗?”
他以为至少是有几个人有印象的。
但几个侍君立即摇头,皆是回道:“先前去了几个头牌——原来是他呀,几个头牌都未被看上。”
那“原来是他呀”五字可谓是意味深邃了。
这里本是个侍君馆,平日里都是伺候一些女客,这些侍君也算是锦衣玉食地轻松过日子。而像这种稀奇古怪的男客,他们也是头一回见识。
再加之连几个头牌都去而复返、以及牙婆等人的有意对这单生意的低调,导致大多数侍君都已经忘了一闪而过的这一茬了,眼下蓝景重新提醒,他们才渐渐回忆起来前不久的一丝记忆。
蓝景也是此时才知晓,原来当初那几个牙婆派来教他们的侍君竟然都是这里的头牌呢。
他终于回想起来后,不由地伸长脖子四顾张望,却未在人群中发现当初那黄衣侍君和红衣侍君的身影。
他这便也无需多问了。今日鼓动人势得过于匆忙,他也不管大家是什么模样的,只顾着有多少答应便是好事。而显然,那黄衣侍君和红衣侍君并未参与进来。
不过想想也是,当初他一门心思劝说那两人时,那两人不就当场表示不愿意了么,因此他们眼下并未出现在人群之中,蓝景倒也不会感到意外。
“嘿!你这小子怎呆了?”有人叫他,而后主动说道,“你方才笑得太难看了!换我们试试吧?”
蓝景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怎可以?”
几个侍君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过都是欢场的把戏罢了。女客男客又有何区别呢?”
说着他们便撇开蓝景相携走了过去。
蓝景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几个侍君都如此口径呢?看来他果然不如他们在这方面撒的开。
他又抖了抖自己的身子,缓解了一下自己方才刻意造作带来的不适。
而那些个侍君也正满怀斗志地准备去讨好那个中年男子。
他们当初因为不是头牌、都未被牙婆等人考虑过,因此他们之中也不乏有信心不小之人,觉得或许能被中年男子瞧上。
反正他们眼下也看出来了,那中年男子像是身受重伤,肯定无法对他们真来些什么。
不一会儿,许多侍君把那中年男子围在了中央,剩下不出面的便出力,将椅子旁的两个管事都拖开了,省得再打搅他们套问中年男子的话。
蓝景也又走了过去,他站在外围问道:“如何了?如何了?”
眼下时间有些紧迫,他们众人皆是心中带着焦急。
可无论蓝景还是其他人,他们确实都低估了这个中年男子。
等到几个侍君无功而返转身之后,蓝景才意识到,这中年男子本就是以“胃口挑剔”而难以伺候,当初若不是他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又自己出了主意,或许连牙婆都快要后悔因贪财而满口答应地接他这一单了。
他们这里毕竟都是伺候女客的侍君,说实话的确没有人能轻松对付的了这种男子。因此其实从始至终,喜好上的选择权都是在这个中年男子手上的。只有他这人喜欢的,才能接下来有戏。
不知不觉间围在椅子四周的侍君也散开得差不多了,蓝景又走近了些,见到中年男子的面色仿佛都好些了。对方仍旧一副坐怀不乱的架势,看着便让他心中气急。
这老变态果然一个侍君都看不上!
中年男子见蓝景又走到了他的面前,就算被居高临下的瞪着,他此时也心情转晴。
他也大方地松了口,开门见山地说道:“叫你那义兄过来,如何?”
“你放屁!”蓝景气呼呼的鼓着脸。
他就知道这老变态可能要同他谈这个条件!
可方才已经是义兄替他出了主意了,他不不但没办的了、难道还到头来得再牵连义兄吗?
中年男子已经被他骂得不痛不痒了,他扭动自己酸痛的脖颈,稍许张望了一下,明知故问地朝蓝景问道:“他人呢?”
蓝景面色也早无虚假的笑意了,他狠狠地说道:“干你何事?”
中年男子幽幽地说道:“你让他来见我,我或许会透露一二。”
蓝景也不是单纯好骗之人,他瞪着他说道:“你该不会实则并不知旁的事了吧?!”
中年男子丝毫不理会蓝景的试探。
一个十多岁的臭小子罢了,他还是应对得了的。
眼下的筹码换到他的身上了,他当然会好好的赚上一场,他可是个商人。他垂眸道:“我知不知晓旁的更多的事了,你让你义兄过来问问不就成了么?”
“我义兄并未下来,不就是不想见你么?”蓝景忽然也没了怒容,关键时刻他急中生智道,“我有两个义兄,你若是想见一个,其中一个也会跟着下来——你可愿意?”
中年男子果然面色一僵。
蓝景得意地双手抱拳,轻哼一声。
……
咸毓不知道自己只是睡了一会儿,大堂中已经又进行了新一回合。
她是被热醒的。感觉沉睡中的自己仿佛抱了一个大火炉。但她其实也隐约能意识到自己挨着的肯定是楚蔽、而楚蔽不是一向是个体寒之人吗?
直到咸毓睁开眼睛清醒过来之后,她才慢慢感受到,其实不关楚蔽体温的事。她不管是抱着什么东西,她应该都会觉得热。
而就在这时,身边突然出现了蓝景的声音:“阿兄你醒了?”
咸毓吓了一跳!
她立即从楚蔽的怀里爬了起来,直起腰回看不知怎地又出现在眼前的蓝景。
……他过来时楚蔽干嘛不提前叫醒她?
好在瞧着蓝景的眼神一点儿都没察觉出来什么。
这弟弟正喜形于色地朝她比划着方才发生的事情过程。
咸毓略显迟钝地听着他说的内容。
蓝景两脚跨在高低不同的阶梯上,说得都乐到拍大腿了:“这老变态倒是还对阿兄你念念不忘呢,他也不想想接下来的自己会如何,自求多福吧他!”
那人还以为能借机赚到便宜?呸!最后还不是老实招来了。
蓝景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色冷淡的义兄,不得不承认最后搬出这位义兄来还真管用。
咸毓也适时地伸手鼓掌。她感受到了蓝景浑身上下成功的喜悦。
唯有一旁的楚蔽岔开话题,转头同咸毓说道:“你看来昨夜真未睡好。”
咸毓点点头:“是啊。”
她这一下午都眯了两觉了。说来惭愧,她就是没他们两人能熬夜。
不过现在她也算是又精神了,于是她转而问蓝景道:“你们怎么样了?”
一说起接下来的情况,蓝景顿时也减了不少的喜悦。
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截止当前,他们已经骗了酒楼外面的人三回了,那个中年男子的“人质”价值也因此一直在贬值。眼下除了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的三个还活着的管事,他们实则没什么可以重点要挟的筹码了。
而外面的人应该也早已察觉出了不对劲。
那他们还能再怎么骗呢?
这时,咸毓从楼梯上站了起来,伸了个小幅度的懒腰。
下面的蓝景抬头问道:“阿兄,你这是要下去吗?”
最好还是别了。
楼下不仅混乱,而且还有一个死性不改的中年男子。
咸毓勾唇一笑,摇摇头。
她就不说她站起来其实只是想伸一个懒腰罢了。
不过她再坐下也不好意思了,于是她扶着扶手,打算走到楼梯口去看看。
她一动身,楚蔽果然就跟了下去。
蓝景在前几个阶梯带路,三人几步走到楼梯口,放眼一望便看见一众人都在围着揍那个新进来的管事。
咸毓还没看见几眼,就被楚蔽拉着转回身了。她也没有再转过去看。
这么多人群殴一个人,确实有点儿不忍直视。
而且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啊,大家伙的拳头不知疼不疼?咸毓看得都觉得爪子疼。
楚蔽本就不想她参与这种事,于是他朝蓝景说道:“不是还进来了人么?”
蓝景连忙点头:“是!”
新来的几个仆从他们说好了并没有连在一起揍。
咸毓也听明白了,接下来是要给那几人做“策反工作”了。
这种事说得容易做得难,蓝景这就转身跑回去了。
他们这么多人,不管是侍君馆里的“老人”、还是新来的,都得动之以情、连蒙带骗地想法子让那几个仆从为他们所用。
咸毓也觉得这事真不容易,她问楚蔽道:“他们能行吗?”
楚蔽回道:“若是那几个只是虚与委蛇罢了……”
“啊呀你一说,感觉更难了!”咸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我们还能帮些什么吗?”
如果事情真的是他所例举的最坏的结果,那蓝景他们下一回不就要失败了吗。
楚蔽却没有回复她的话。
咸毓抬眸看着眼前的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饿了。”
所以他们最好能早点出去。
楚蔽垂眸看着她讨巧的脸色。他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不就是希望他不要太不关心不远处的状况么。
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拂过她脸颊的碎发,沉声说道:“我还不够帮衬他们,嗯?”
在他眼里,分明是她胳膊肘一直往那“半路义弟”拐吧?
咸毓笑嘻嘻地回道:“那还不是你有能力嘛。”
楚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淡淡地说道:“那你留在此处,不用看着我。”
他这是要过去帮蓝景了。
咸毓立马点头答应:“好啊。”
等人发呆这种小事她当然都是不在话下。说完她就转身主动走回了方才坐过的楼梯中间,再次坐下来,安心等他去而复返。
她答应楚蔽不在楼梯口看,她当然不会撒谎。而且她本就看不看都随便。既然能坐着在后面等着,她当然就不站在楼梯口了。
楚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蓝景背后之时,蓝景又惊又喜:“阿兄,你怎过来了?”
楚蔽睨了一眼那几个仆从。
蓝景立即说道:“我们都劝好他们了。”
楚蔽淡淡地问道:“‘劝好了’?”
蓝景点头道:“是啊,我们废了不少的口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也并非冷血之人,自然明白我们的苦衷了!”
楚蔽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不是‘冷血之人’,便是‘菩萨’了?”
蓝景一怔。
接着感受到自己的手掌一凉。
他低头一看,见到义兄递给了他一把匕首。
蓝景手指颤了颤,下意识地想说他不会。
他实在是不会像前不久在楼上房间里时阿兄兵不血刃地将中年男子折磨得要死。
但他也反应过来义兄言下之意的风险——他们必须软硬皆施才能确保计划,而不是将希望只寄托在这几个仆从的“心软”之上。
楚蔽的声音如同冰冷平静的井水在蓝景的耳边响起:“你砍了他一根手指,借此警告他便是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蓝景都有些结巴了:“我、我……阿兄你、你……”
楚蔽一脸淡然地说道:“你若想让我替你,也可。”
蓝景咽了一口嘴里的唾液,有些迟疑地问道:“当、当真要……”
楚蔽面色不改,依旧冷冰冰地说道:“你需知,眼下若不是你朝他们动手,稍后的他们也不会对你客气。”
这些都是这家侍君馆的仆从,只要管事的人命令他们动手,他们才不会有任何的恻隐之心。
楚蔽只不过是将这血淋淋的事实同他讲出来罢了。
蓝景并不是个胆小如鼠之人,他深吸一口气,立即做了决定:“好!”
他也不是什么圣人,出门在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初这家侍君馆的人怎么对待他们的,他也不会忘记。如今已经到了最为紧迫之时,那些个仆从既然在一开始便愿意为这家侍君馆效力,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危险。
蓝接这就接住了沉重的匕首。他在心中默念,除了死人之外,他其他什么都不怕。
楚蔽在一旁最后叮嘱了一句:“声音轻些,莫要让你阿兄听见。”
蓝景郑重地点了一个头,这就转身而去。
……可是楚蔽还是高估了他——没过一会儿,大堂中传来了一阵阵杀猪般的叫声。
咸毓坐在楼梯中央都听见了鬼哭狼嚎的声响了。
因为刚才她刚看见过这些大仇得报的小伙子们群殴管事的瞬间,所以她倒也不意外又听见挨揍的声音了,但没想到这回的声音好大啊,虽然接着就是被人捂住了哀嚎的呜咽声,但她也早已听见了。
事已至此,楚蔽面目阴沉地看了蓝景一眼,留下一句“擦干净了”后就快步往楼梯口走去。
蓝景也有些无措,他连忙先安抚一旁有些胆小的伙伴们。
他自己倒是办了事之后反而不是太过于胆怯了。于是连忙将接下来的事情安排下去。
楚蔽走到楼梯口后,先是停下脚步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血腥味,确认无误之后才平复着脸色拐了进去。
咸毓见他回来了,便坐在原地问道:“你回来了啊,那边是捅人了吗?”
她在不远处都听的这么响亮。
楚蔽脚步一顿,而后走到她身边,平静地回道:“并无。”
她倒是以为得更为严重了些。
咸毓点头,接着问道:“那你还下去吗?”
她伸手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若是不下去了,你坐下呀?”
楚蔽垂眸看了一眼阶梯面,而后才坐了过去。
咸毓也没在意他刚才为何有些犹豫的瞬间,而是斜眼看他问道:“怎么样了?你有帮忙吗?”
楚蔽对上她的双眸,只回道:“他动的手。”
“嗷。”咸毓明白了,他是负责去出主意的。
她只是随便问了一嘴,就此结束了。可这时的楚蔽却又在她耳边凉凉地说道:“我叫他剁了那人的手。”
咸毓刚放松下了的肩膀又缓缓地跟着自己的腰身转了过去,她有些疑惑地问道:“剁了谁的手?”
楚蔽盯着她的眼睛,若无其事地回道:“那断袖之人。”
可他见她面上的反应却不多,甚至有些发呆。
他直接问道:“如何?”
咸毓回过神来,慢慢说道:“那……他岂不是大出血了吗?”
而现在肯定没有什么接肢体的医疗水平,更别说什么机器假肢了。一只手被剁下来之后,不知道人还撑不撑得住啊?
她能联想到的就是这些。
楚蔽忽然问道:“你可认为我做得过了?”
他这么一问,咸毓反而懒得思考了。
她又双手撑着脑袋,望着视线阻挡的楼梯口,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无能为力呀,楚蔽。”
楚蔽一怔,不知她为何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
咸毓扭头看见自己身边的酷盖。
然后她凑过脸去,来到他的面前,开口问道:“你把你的匕首借给蓝景啦?”
楚蔽不动如山地坐着,淡淡回道:“正是。”
咸毓忽然轻哼一声,脑袋往后仰,上下打量着他道:“蓝景不是连杀鸡都没有做过吗?他能看得动一人的手?”
楚蔽正要开口,咸毓便紧接着说道:“你别说什么‘都是你怂恿他’的话。”
楚蔽定定地看着她:“若的确如此呢?”
咸毓忽然转而说道:“我饿了,”她随意张望了四周,而后说道,“我去那桌的剩菜吃了吧?”
楚蔽没有立即作答。
咸毓也继续说道:“我懒得动,你帮我去拿两三盘菜过来?”
楚蔽仍旧看着她没动。
咸毓坦然地说道:“我保证不下去偷看,如果真砍人手了,那么血腥我才不看呢,你快去吧。”
楚蔽默了几息,而后倒是沉默地起身往楼上走去帮她拿吃食了。
他有意响起了自己上楼的脚步声。
可咸毓却没留意这一点,她言出必行真的没有趁他不在时起身去楼梯口看。
楚蔽给她拿了三盘菜,都本就是凉菜、而不是冷掉的热菜。
桂花糯米藕、白斩鸡、凉拌羊肉。
咸毓认得,这都是她之前一个人尝过的,而且顶多只动了一两筷子而已,其余都完好无损的原封不动,如果不吃掉,肯定都浪费了。
她伸手接过楚蔽拿过来的盘子,随手放到自己身旁的空阶梯上,然后朝递给她一双筷子的楚蔽问道:“你不吃吗?”
他只拿了给她的一双筷子。
楚蔽颔首,看样子是一如既往的胃口不大。
咸毓也不唠叨他这一点了,直接端了一盘子凉拌羊肉放到自己的膝盖前。
她吃了一片之时,眼前的楼梯口又出现了蓝景的身影。
蓝景刚拐进楼梯口时,看见两位义兄竟然都吃上了。
咸毓见了他,也是捏着筷子朝他招招手:“你饿了吗?还有两道菜,你挑一盘?剩下的给他。”
她下巴扬了扬,示意道。
短短半截楼梯,蓝景上楼的速度却是越走越慢,他来到两人身边,先是同咸毓说道:“我不太饿,阿兄你吃吧。”
接着朝楚蔽递出了袖中的玄铁匕首,轻声道:“阿兄,给。”
他是来还义兄匕首的。匕首上的血迹他也用大堂里的茶水洗了好几遍了,一定洗干净了的,不信义兄闻一闻便是了,他能确保肯定一点儿血腥味都没有了。
不过蓝景身上的外裳上沾了一道细长的血迹,颇为显眼,他想擦也擦不掉了,咸毓的目光投射过来时,他还下意识地躲了躲。
咸毓却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接着又示意自己盘子里的菜,问他道:“你真不吃?”
蓝景方才刚剁了别人的一根手指,眼下别说是羊肉了,他眼下对什么肉都暂时没有胃口了。
他方才本来已经不胆怯了,但头毕竟是一回干这种事,后劲委实有些大。
不过他也不好意思拂了义兄的关心,于是指了指一旁的那盘桂花糯米藕,说道:“那我吃藕吧,阿兄。”
“好,”咸毓一只手端了起来,递给他道,“还是阿弟给我面子,你都不知道,‘有人’多么好心,一点儿都不愿意分走这些。”
蓝景一时愣怔。
他知道阿兄是在说自己身边的兄长,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咸毓也好像只是随口一说,然后又像是自顾自说道:“既然你们都不爱吃荤菜,那我就不客气了。”
而蓝景没筷子,幸好他方才洗匕首的时候也算是洗干净自己的手了,因此他直接用手拿着藕片吃了起来。他得赶紧吃完回去。
咸毓也继续吃起了凉拌羊肉,她仿佛不管眼前两人安静中透着一丝莫名的乖巧。
而且她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于是她边吃边说道:“那么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蓝景停下咀嚼,问道:“什么故事?”
咸毓缓缓道来:“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大陆上住的全是白皮肤之人。”
她停下筷子,指了指身旁的楚蔽,示意道:“可不是他这般而已哦。那里人的皮肤就像人死透了一样的白。”
蓝景也不知是不是眼下自己的直觉灵敏,他总觉得眼前的义兄讲的故事会很诡异……
咸毓继续说了下去:“他们在自己的家乡住惯了之后,便想着去寻找一番——海的那边是什么?”
此刻只有她一个人说话,语速全在她自己一个人的掌控之中,于是她还很是惬意地继续夹起羊肉放进嘴里,再慢慢说道:“他们收拾行装以备出发。路途遥远又未知安危,他们自然不会带上羸弱的女眷了,因此他们想到了一个主意。”
咸毓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一盘凉拌羊肉,剩下两个人的视线跟着她看了过去。然后她说道:“他们上船远航,带上了不少的山羊。”
说到这里,他们两个人肯定还是能够听懂的。
咸毓也不买关子了,紧接着说道:“茫茫大海,他们日日夜夜都在船上。他们可以捕鱼、养鱼,除此之外,便只有那些山羊是活物了。”
她也咽下了嘴里的羊肉,然后淡定地说道:“因此他们一路以来——对那些山羊先奸后杀,既能作为消遣、事后又能果腹。”
“噗!”蓝景刚吃进嘴里的藕片直接吐了出来。
他的面色有点儿发白,没想到自己温润如玉的义兄竟然能讲出如此恶心人的故事来。
咸毓在那继续说:“那些山羊……”
“别说了阿兄!”蓝景胃里涌出了一股恶心来,“我方才刚砍了一人的手指头,我害怕……”
他本来也不想提起方才的事情,但是自己的义兄竟然一脸淡定地给他讲什么先奸后杀山羊的故事,他便真的遭不住了。
“哦?”咸毓像是十分意外、却又像是一点儿都不惊讶,“原来只是砍了一根手指啊,那为什么他方才吹牛?”
蓝景很是闷,看向两位义兄,疑惑地问道:“什么?”
什么吹牛?
义兄回来后吹什么牛了?
作者有话说:
(PS:那是白种人干过的事)
咸毓:蓝弟你是黄种人~
——
合并章~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