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蔽却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剥着衣服的咸毓抬起头来, 问道:“怎么了?”
楚蔽一脸沉默。
咸毓看着他的脸,问道:“先前你不是颇为讨厌那个中年男子吗?眼下我换了衣装,以后便不会有那种事了。”
不更好吗?
以前大家都以为他们两人是兄弟,才忽略了楚蔽的存在。
等日后他这么一个冷冰冰酷盖往她身旁一站, 大多数人应该都不敢再轻易靠近她了吧?
所以换回来不是挺好的吗, 为什么现在他倒一副不怎么赞成这个主意的样子?
楚蔽面色不改, 轻描淡写般地回道:“眼下并无女装。”
他为她准备的自然仍旧是男装。
咸毓正想说,她可以先将就穿一下。
这时, 里间忽然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喷嚏声——
“阿嚏!”
换好衣裳的蓝景系着腰带走了出来, 摸了摸鼻子,抬头一看,惊讶道:“阿兄, 你怎还未换衣裳?”
他都已经换好了,义兄竟然还无动作?
他并未听见方才两人的低语, 完全不知道实则也是又一份他在场的原因在。
“……嗷,”咸毓连忙茫然地寻了一个方向,拿起自己那一套就走,“我这就去。”
她转身走了没过两三步, 立在原地的楚蔽也动作自然地跟了上去。
他与蓝景擦身而过时, 忽然问了一句:“可还合身?”
“妙极了!”蓝景立即拍马屁道。
他这也不是刻意吹捧, 而是发自肺腑地感叹这位义兄的本事, 竟能就近寻到他们能落脚的房屋, 甚至还能拿得出两套干净衣裳来。
这衣裳自然不如他们在侍君馆时享用的精致,但也正是毫不起眼的打扮才适合他们今后的离开此地的行程。
楚蔽脚步一顿。
险些被他这声“好极了”给呕到了。
但并未与他一般见识。
他走进里间时, 见咸毓已经在穿外裳了。
她有些得意洋洋地朝他说道:“我如今动作快吧?”
楚蔽走过来, 拿走了她手里的外裳。
眼下天热, 不穿也罢。
他这便拿来为她擦发用了。
此时屋内只有一盏破旧的油纸灯笼, 照进里间的光线愈发昏淡。
咸毓感受到身后的楚蔽正专心致志地给她擦头发,两人无声之间满是恬淡的宁静氛围。
可不一会儿,便被外头的蓝景打断了。
“阿兄这些衣物是哪里寻来的?”他好奇地问道。
蓝景想着,出门在外这等子本事,他可得趁机取取经。
里间楚蔽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也不知是否是在开玩笑,他冷冷地回道:“偷来的。”
“啊?!”
这下连咸毓都有些惊讶了,她转过头看他,狐疑地问道:“真是你偷来的?”
楚蔽倒也不做解释,坦然地迎着她疑惑的目光。
咸毓只能又问道:“若是别人家的,你应该留钱了吧?”
楚蔽颔首:“留了。”
其实前不久他也不过是顺手而为捎上了两件衣裳以备今夜给他们两人换。
不过眼下的现状却也是有些出入。
咸毓闻言也明白了。
因为毕竟这大晚上的,他们又跑出来得危急,只能这样了。
外面的蓝景还没问完,甚至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他终于有时间问道:“阿兄方才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虽然此时他也猜到义兄兴许是去寻这些物件了,但他还是好奇地问道。
他在两人身边就没停下来话过。
楚蔽直接没回应他,不然恐怕自己可能脱口而出,他只是不要他罢了。
至于前不久是以为他见到咸毓执意回到酒楼里面,他也无法强行阻拦,便想着去寻个蓑衣或雨伞来。
他一人动身行动,在这侍君馆内可谓是犹如出入无人之境,但他也无意去拿捏那些管事的人,因此索性翻墙去附近的人家中寻了雨伞灯笼等。
可是等他寻好落脚的空屋子再折回酒楼时,里面的人却都已经走了,唯有一个瘫坐在门口的中年男子。
楚蔽都不会施舍那人什么眼神,自然不屑于问人,因此他在夜色中又径直去了大门口……如此便又一次的错过了咸毓的移动。
等到他推测到侧门的位置时,也是花了一些心思。
此间种种,也无需一一给蓝景解释听。
咸毓感受到楚蔽都已经在给她挽发了,却好像没有回复蓝景的意思。
于是她代替他回答蓝景道:“眼下我们三人都平安无事,就好啦。”
而蓝景又继续滔滔不绝地闲聊着:“是啊,我那时是真以为阿兄不要我们了,等到见着人时,还以为自己晃了眼呢。阿兄若是能预先告知我们几句便更好了,你是不知,方才在酒楼时颇为惊险,那老变态竟然使诈,妄想抓住阿兄,幸亏我当机立断地用盘子砸了他脑袋……”
他正说着说着,便见楚蔽拉着咸毓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
吓得他顿时一机灵。
楚蔽拿起咸毓的手,寒声质问道:“是你的瓷片弄伤了她的手?”
他竟然方才才察觉到她的一只手心刮伤了,伤口不深不浅,已然是泡了一阵子雨水的样子了。
楚蔽满目寒云,把蓝景吓了一大跳,他气若游丝地问了一句:“……是我吗?”
他那是并未留意什么,因此也不敢确定。
虽然如果是他当时害得义兄受伤了、他肯定愿意认下错处朝义兄认错的,但此时另一个义兄的脸色着实让他害怕得打颤……怎么总有一种,若真是他干的,他这下真要完蛋了似的感觉。
咸毓连忙解释道:“不是他!”
她想从楚蔽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却仍然被他紧握着。
见他再次问道:“当真?”
蓝景满是慌乱和迷茫,而咸毓的眼神却很坚定,她点头道:“真不是他!是我自己摔伤的。”
楚蔽见她神色并不有假,便信了她的话,但他接着又追问道:“还摔伤哪了?”
蓝景顿时有些愧疚地在一旁道歉道:“是我没拉住阿兄,害得阿兄在雨中摔了。”
“哎?”咸毓还没来得及解释他搞混了。
楚蔽便已经一脸寒冰地看向蓝景:“还说不是你害的?”
咸毓:“……”
“好了!”她连忙用力拉着楚蔽走到了一边,轻声解释道,“手心是我进酒楼时摔伤的,真不是后来雨中和蓝景跑步时跌的。”
楚蔽的脸色并未因此转好,因为他在此得知原来她短短一阵子内已经统共摔了两跤了。
咸毓只能将自己的手举到他眼前,说道:“你看,已经好多了,应该没事了。”
这里的雨水也不会太脏,她觉得也不会有事了。
可楚蔽当然还是往蓝景身上再记了一笔,他先前再三叮嘱,让他无需面面俱到要求所有人都离开,但他从始至终的办事速度仍然不快。若不是此人能力有限,他们或许都无需淋这一场雨。
此时的蓝景不仅丝毫未察觉到两个义兄之间颇为古怪的端倪,他满心只有愧疚感。
而他也不是个脸皮薄之人,于是这便上前过来道歉道:“阿兄,是我对不住你们。”
咸毓连忙摇头道:“我们怎会怪你呢?”她悄悄拉了拉楚蔽的衣裳,笑着同蓝景说道,“你莫要多想了。”
三人来到简陋的桌案前坐下。
咸毓接着说道:“这几日我们都是迫不得已而为,若真要怪,那便怪那家侍君馆里的几个人去吧?”
蓝景闻言点头道:“嗯!阿兄说得是,等我明日出了城,便去告他们的罪状!”
“嗯。那我们先歇息吧?”咸毓回道,她转头四顾屋里。
此时应该还未到子时,他们还有不少时间可以休息。
但这个落脚之处本就是哪户人家闲置的破旧老房罢了,并没有什么床铺,顶多三两张旧桌椅,上面满是灰尘。
看来只能趴在桌上睡了?
楚蔽起身,将桌案上的灯笼拿走,但并未熄灭,而是放置在咸毓换下来的衣物一旁,看能否烘干衣裳。然后他又默不作声地去擦一旁的椅子上的灰尘。
咸毓走了过来,见他光顾着做事,她心中一软,在他身边轻声说道:“我来吧?”
楚蔽却只是摁着她在干净的椅子上坐下来。
接着他便弯腰俯身,两只手撑在她左右的把手上。
咸毓迎面对上了他放大的脸庞,听见他低沉着声音,淡淡地说道:“你担心他,而我担心的是你。”
咸毓闻言一怔,感觉到自己的周身萦绕着他的若有若无的气息。
然后她才缓缓反应过来他这言下之意。
他像是在控诉她的博爱,又像是在诉说他的肺腑之言。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忽然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自己红起脸来回道:“我晓得啦,我日后注意点儿!”
她肯定是更加关心他的呀。或许是这些日子里让他误会了。
咸毓保证日后一定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可是,话竟然还不能说得太早……
楚蔽分明已经有意分开了咸毓和蓝景的睡觉位置。
但是咸毓在后半夜还是被蓝景的喷嚏声给吵醒了。
“阿嚏!”
再一次戛然而止地喷嚏声落下后,捂着口鼻的蓝景无辜地看着自己的阿兄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从里间走了过来。
“蓝景……”咸毓走到他面前,扶着桌角,强打精神地问道,“你还好吗?”
她怎么感觉蓝景好像感冒了?
蓝景一想到两位义兄好心将最大的方桌让给了他,他却还在后半夜吵醒了义兄。他连忙摇头回道:“我没……阿嚏!”
……事。
这时他一晃眼,又见另一个义兄立在不远处一脸黑沉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蓝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楚蔽:……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