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毓探出脑袋时见到的就是蓝景正垂眸看着地上的脏衣裳, 然后疑惑地弯腰取起了最上面的那块破布条……
“啊!”咸毓只能出声制止道,“那个……蓝景你渴吗?”
她情急之下随口一问,问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蓝景毕竟腿脚还有些睡得发麻,因此他闻言也放下了奇怪的破布, 看着两个义兄从里间走了出来。
虽然方才他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片刻记忆提醒了他……好像一直以来这两义兄都喜欢撕布条?先前是为了捆人, 可不知为何如今还留有不少……不过他接着便转瞬即逝般地忘了这一道思绪。
蓝景此刻当然是渴的。他口中残留着药水的苦味, 嗓子眼也发干。但他心知眼下他们三人情势所迫,哪有什么动辄享受茶水的机会, 因此他便乖巧地从未自己主动提过。
咸毓装作自然地走到蓝景身旁, 然后随即一脚踹开了地上的一团衣裳。
然后她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些衣裳总归是从那里穿出来的,我们留不得,一会儿埋了吧!”
当然, 那条裹胸是必须得烧掉了的。
说起了正事,病好些了的蓝景也不由地想到:“也不知侍君馆那些被我们捆住的几个人怎样了。”
还记得他当下是快意恩仇了, 但接着便是乐极生悲,到现在还未恢复全部的体力呢。
蓝景刚说完,就正巧对上了楚蔽的眼神。
他顿时一惊,不敢接着闲话下去了。
如今他对这位义兄心存愧疚。他昨夜徒增烦恼地胡乱怀疑, 可今日对方却不计前嫌的为他医治
。蓝景有些赧然地主动朝楚蔽说道:“多谢阿兄的相救, 愚弟感激不尽!”
楚蔽快速倾身拾起了地上的脏衣裳, 而后淡淡地朝蓝景回道:“你谢她便是了。”
他本人可没多大的好心。
说着便转身离去, 自然是避开蓝景、先去将那片布条悄悄烧了。
一转眼便是临近午时了。
这处民房外围只有一道划圈而建的石墙, 里头却没多少绿植。
此时咸毓和楚蔽两人都走了出来。
咸毓方才随口说要埋衣裳,烧完布条的楚蔽便又接着着手承办起此事来。
毕竟蓝景的身体还未恢复, 而他自然又不会让咸毓单独动手。
咸毓站在日光底下, 举起双手挨住自己的额头挡住刺目的太阳光, 看着楚蔽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杆铁锹, 而后在石墙边随意选了一处位置挖起坑来。
她在阳光下眯着眼说道:”不如都烧了吧?省得你费力挖坑。“
因为烧了买了都无所谓,反正日后他们也不会来这里了,就算以后被人发现了这些残留的衣物也不要紧。
楚蔽倒不觉得费力,他回头朝她说道:”你躲屋里去。“
咸毓摇头道:“换我来吧?”
阳光倾洒在她纤弱的身躯上,使她的周身生起了一层绒绒光芒。
而她沐浴在阳光之中,恍然间看上去显得有些闲适。
他们此时分明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善后工作,但乍一眼看却好像是在一处幽静的环境中悠闲度日。
蓝景立在门槛背后,单手扶着门框看着外面的两个义兄,望见他们此般景象,他的心中也是一片宁静。
最后是楚蔽三下五除二的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坑,两人将脏衣裳都埋进去后,咸毓也抢着将刚挖出来的土再次用铁锹抛盖上去。
大功告成后,咸毓笑着抬头朝楚蔽说道:“我们快回屋吧!外头这太阳也太晒了。”
楚蔽闻言却是转而说道:“今夜出发。”
他这话已然不是商量的意思了,咸毓一时之间神游了起来,等她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他拉着手往屋里走了。
站在门口的蓝景自然也听见了这话。
实则楚蔽主要也是同他说的。
他们来到屋里,转头看向咸毓,也不知她是否又是在想这个“好弟弟”眼下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可否动得了身启程?于是他手指微微一勾。
咸毓这才开口道:“你们饿吗?”
她刚才就是在想这一茬。
蓝景一听,也疑惑地问道:“夜里城门会开吗?”
听义兄的意思,他们是得等天黑之后才能掩人耳目出去?
说到这儿,蓝景也不免担心地问道:“那侍君馆里的人……是否已派人在全城追拿大家了?”
咸毓摇着头走到桌边,回道:“不会吧。他们又不是衙门、有全城搜捕的权力。除非,他们和衙门中人沆瀣一气、早就互通有无了。”
但那家侍君馆更多的是女性富婆的生意市场,应该不会和当地的官府有直接的勾结吧。
因此咸毓觉得他们还是可以放心的。只要不是出门时被正巧撞上,不然也不会受到那里拍出来的的人扫**式的搜索。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三人也从未打算在此地报官。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选择等离开此城之后再说。
楚蔽拉着咸毓坐下来后,才淡淡地回道:“方才在外头听说,今夜城外的暗市开张,因此夜里城门也会开着。”
“暗市?”咸毓和蓝景皆是诧异的反应。
咸毓琢磨着意思,这好像和“没有电灯的夜市”差不多吧?
她不由地问道:“暗市里会卖吃的吗?”
刚换过惊讶来的蓝景:“……”
楚蔽摇头回道:“吃食,大抵是没有的。你饿了?”
咸毓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紧接着又改成了点头:“我眼下还不饿,但不知你两饿了吗?再说了,等到入夜之后,我们应当都会饿的吧?”
说着她看向他们两人。
蓝景实则已经饿了,他还是喝过一碗浓药的人,因此越发的饥肠辘辘。
但他一直忍着没说出来,不想再给两位义兄增添麻烦。
而楚蔽也早已熟悉了咸毓的胃口,他闻言便回道:“那眼下我再出去一趟。”
咸毓立即上前一步说道:“若是如此,我也和你一起去。”
楚蔽转眸看着她。
咸毓接着说道:“实则你们若是不饿,那我也还行,等稍后夜市呃、暗市,再买吃的也不迟。”
他们还在这个城中,总归还是少出门为好。不然一不小心倒霉就完蛋了。
咸毓是如此想的。
楚蔽闻言,不动声色地回道:“我不饿。”
说着他睨了一眼蓝景。
倚在桌沿边上的蓝景顿时硬着头皮跟着回道:“我也不饿!阿兄。”
楚蔽便就此宣布:“那眼下便不出门了。收拾收拾,且等天黑再动身。”
至于暗市里可否有所谓的吃食,他也不能保证。
他觉得不大会有,但总不能在还未见过时就一口咬定。
咸毓的确也还撑得住,毕竟她一个人解决了不少的大馒头等东西。
既然白天不出门了,那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睡大觉了。
她觉得补觉这事对于他们两人也好事,蓝景肯定是还需要更多的休息,而楚蔽近日里也未休息足,自然能多歇息一会是一会儿。
三个人阖上门窗,又像是昨夜里一般,随意地将就在屋里的桌椅之间,闷头大睡了一下午。
咸毓睡得满头大汗,等傍晚太阳落山之后气温少许降低了,她也丝毫没有缓解自己的热意。醒来之后的她呆坐在椅子上,挥着折扇醒神。
楚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但其实他们根本也没什么东西,咸毓也不知他在忙什么。
而后楚蔽才走过来,伸手擦掉她额角的汗珠,提醒道:“我们可在暗市中买些称手的物件。”
咸毓点点头。深表赞同。
毕竟他们现在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家当了,所以的确是得稍微买些补贴,而白日里去街上的铺子又危险又不便宜,确实不如等天黑之后去夜市里买些划算呢。
就算楚蔽没提及,她也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了。
不一会儿,咸毓也精神十足地期待了起来。
她随意遛到蓝景附近,也同他说道:“一会儿夜市里的东西你若是看上了哪一件,为兄帮你付哦。”
虽然她不知道楚蔽带在身上的钱还剩多少,但他们总不能不紧着这个大病初愈的弟弟呀,买什么总得蓝景为先吧。钱是她的积蓄,这一点咸毓觉得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蓝景却暗自沉浸在离别之前的低落之中,他恍了恍神,后知后觉地回道:“‘夜’市?阿兄,‘暗市’并非‘夜市’吧?”
咸毓听得一知半解,她疑惑地问道:“啊?暗市不是夜里摆起来的摊子、铺子之类的吗?”
蓝景:“……”
好像的确如此?
他也被搅迷糊了。
楚蔽走了过来,站在了明显变得稀里糊涂起来的两人之间,冷声说道:“暗市便是暗市。”
这二人难不成没听说过?
他转眸看着咸毓解释道道:“——暗箱操作,若是……你想卖了‘家中的阿弟’,许是也有卖家。”
蓝景顿时浑身一僵,细思极恐地浑身发毛了起来……
咸毓眨巴眨巴眼,才看到蓝景的反应,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地说道:“他开玩笑呢,你莫当真呀。”
楚蔽总是用冷酷的神情开玩笑,咸毓已经习惯了。
但蓝景却不敢确定义兄这是开玩笑还是当真。
他虽知今后该相信义兄,但或是因他的病还未痊愈,因此变得有些胆小了,下意识地将其信以为真。
接着又提醒自己快回过神来。
日落西山。
等到太阳完全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后,天色才慢慢地暗了下来。
因如今夏日昼长夜短,接下来还有一阵子时间天色才能完全的一片漆黑。再加上刚入夜时的街上不见得人少,所以这样一来他们三人还需再等一会儿才能出门。
在这时候,咸毓才低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忽然之间,坐在椅子上干等天黑的她的肚子中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引得楚蔽和蓝景两人都寻声看了过来。
咸毓闹了个大红脸,她不争气地问道:“你们不饿吗?”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
楚蔽实则腹中也早已空空如也,但他有意饿着那个早已最饿的蓝景,因此他自然不承认。
而蓝景则是早已饿过了最为昏天黑地的那一阵子了,因此此时的他也像是回光返照似的暂时没有了饥饿的感觉。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极为要强地朝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行呢。
咸毓:“……?”
这两人的胃口这么小的吗?可惜她和他们在这一点上格格不入了。
她深呼一口气,咽了一口唾沫,厚着脸皮问道:“话说……稍后的暗市里都有些什么吃的呀?”
或许是她咽口水的声音重了些,蓝景竟然也听到了。也不知怎地,他那尘封一时的饥饿感像是被因此催发了似的,突如其来饿得他简直眼冒金星。
他努力晃了晃自己还未精神烁烁的脑袋,在一旁疑惑道:“阿兄,不是说暗市里不大会有吃食吗?”
义兄怎这么早就开始惦记上了?
“啊?”咸毓像是头一回认真听见了似的,急着转头问楚蔽,“暗市不卖吃的吗?”
先前他们之间刚开始提及时,她的确没怎么在意听进去。但现在她已经开始饥肠辘辘了,在得知这个血淋淋的消息之后,咸毓顿时就像是被一盆冷水在头顶上浇下,一时之间仿佛丧失了重大的希望。眼神都变得空落落起来了。
楚蔽自然见不得她如此,他于心不忍地说道:“许是会有些?也罢,我眼下出去先为你买些。”
咸毓却坚强地拒绝了:“算了,我们再等一会儿,就去城门排队吧。”
她这一点直觉式的经验倒是歪打正着了。等他们三人早一步来到城门背后候着没多久,身后就渐渐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又由于众人此行的目的大多数都是入夜之后的暗市,因此互相之间也没有出现交头接耳之貌,皆是一个个垂头、或是神色躲闪不愿与人对视。
这就是咸毓他们来早了几步的好处了。他们排在最前头,只要用后背对着后面的队伍就好了,并不会被旁人看到长相。而若是他们后来排在了队伍后面,那如果有些默不作声却东张西望的人只要一转头,不就能打量到后面的他们的模样了吗。
咸毓跟着楚蔽一起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等着城门口的守卫上值。
眼下这一波像是先去吃晚饭了。
但她此时的心情可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她甚至还有点儿小激动。
在她眼里,他们等一会儿就要去购物了。这是多么愉快的活动啊!哎,只是他们好像都还没准备购物袋呢。
除了一个人在异想天开的咸毓之外,站在中间的楚蔽侧过脸来朝蓝景叮嘱道:“一会儿跟紧点儿,莫要走丢。”
若是走丢了,他也概不负责。
蓝景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嗯,我晓得了,义兄。”
他就算是再年少,也是听说过“暗市”传闻的。
因此比起毫不知情的咸毓,蓝景此时难免有些紧张。以往他只不过是听说罢了,可稍后他们便是要亲赴其中了。蓝景顿时心中也激动了起来。
而另一边激动等待着购物一场的咸毓回过神来,就见楚蔽好像刚和蓝景说完悄悄话,她好奇地随口问他道:“你们在聊什么呀?”
楚蔽却闭口不答,一看便又是不愿意同她分享。
咸毓也不在意。因为她还可以问蓝景。
她稍微靠过去了一些,隔着楚蔽的身子轻声问蓝景道:“嗨,你两方才在说什么呢?”
蓝景闻言便回道:“……阿兄,我……”
咸毓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囊中羞涩,事到临头想打退堂鼓不愿购物了吗?
可她不是说好她会帮他付钱的吗?
好在蓝景接着说的是:“我可算是领略到‘行走江湖’那味儿了!”
短短几日之间,他经历的比自己前半生经历的丰富多彩多了。
若是在这之前,他也不会料到自己远行路上还能体验一回暗市。怎不教他内心澎湃。
但他这话听在咸毓耳中,她只觉得他是这年纪的“中二魂”犯了,所以她忍着笑又站直了身子。
不就是一个没有路灯的夜市吗?这弟弟犯不着这么热血吧?
咸毓顿时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既然如此,那她也要好好的血拼一场。暂时就不节约着用自己的积蓄了,她倒要看看一会儿夜市里都买些什么好吃的东西。
又过了一阵子,等到城门上挂起了照明的几盏灯笼之后,负责通关的守卫才姗姗来迟。
有人甚至还张嘴先打了个嗝。
然后又伸伸懒腰,肃起了一张脸,朝排最前面的楚蔽和咸毓两人问道:“你们出城作甚?”
咸毓和楚蔽相视一眼,楚蔽言简意赅地答道:“探亲。”
接着便是蓝景,蓝景也一脸老实地答道:“回家。”
而后守卫便放行了。
原来今日此时出城之人十有叭九都是为了暗市之行,但眼下众人皆是掩耳盗铃一般自欺欺人的姿态,假意胡诌出一个个出城的缘由,对此守卫自然是见怪不怪了,因此他们前后问一嘴,也不过是走一个职责所在的流程罢了。
这么轻易的就出城了,咸毓也是惊讶,她轻声问楚蔽道:“这是我们见过最宽松的城门了吧?”
他们两人一路从京城出来,有些哪怕远离京城,城门也是守卫严明,而刚才那样子的怎么都是最为宽松的城门了。
看来,重重指向都可以推测出来,这里是一座较为宽松、于此同时经济富饶的城。
出了城门后,三个人混在四散开来的人群中慢慢走着。
咸毓靠着和同行的两人胡乱唠嗑来转移自己肚子饿了的感觉。但她着实饿狠了,在路上一听到说暗市或许前半夜不一定早早的开张,她顿时感觉自己都快要撑不住了。
在她眼里,这里的夜市怎么这么离谱?好好的干嘛不前半夜举办?前半夜不开张难道还等着后半夜开张吗?
而楚蔽倒是心知,暗市或许还真是后半夜开张。
他瞥了一眼也已经饿到极致、走路都不稳的蓝景。这倒是个能忍住不叫的小子。
他也不再忍心让咸毓真挨饿下去,于是他在路上停下脚步,提议道:“那不如寻一处歇一会儿?你瞧,他都累了。”
咸毓转头一看,是耶,蓝景虽然刚才“中二”的期待暗市,但眼瞧着他渐渐没了什么声响,一看就是身上的病还未好全,现在也没太多的力气了吧?
“好啊,”咸毓回道,“那我们先歇一会儿吧。”
反正那夜市还没开张,他们也不用急着买东西。
实则是因饿得而无力的蓝景此时也无力解释这些了,他抿着嘴,争取让自己继续省点儿体力。
乘着乌黑的夜色,楚蔽带着他们来到了城外的长亭前。
而后他叮嘱二人道:“我去寻些吃的,你二人在此坐着等我回来。”
说着他冷冷地看向蓝景,低声点名道:“蓝景,你可听见?”
“嗯!”蓝景立即应道,“阿兄我晓得了。”
他肯定会照看好身边的义兄的。
楚蔽也是想让咸毓少走一会儿路,便没带着她继续往林间走。
等他离开之后,咸毓已经乖乖地坐在了凉亭里。
她拍了拍一旁的空位置,朝黑暗中的蓝景说道:“你也坐过来呀。”
蓝景依言坐了过来,但接着便郑重其事地说道:“阿兄,你莫怕!”
只要有他在、他只要还剩着最后一口气,他肯定是会保护好这个义兄的!
咸毓却是一脸迷茫,她奇怪地问道:“谁跟你说我害怕了?”
蓝景:“……”
好像……的确并未就此事明说过?
咸毓无奈地笑道:“我可不怕黑。”
说着她回想起来了,忍不住笑着同蓝景说道:“我以前常常跟他晚上玩儿呢。”
以此也可以证明她从来不怕天黑。
蓝景闻言一边感慨两位义兄之间的情谊之深厚,又不得不解释道:“阿兄,此后可不是天黑而已,那暗市之中……”
“不就都是买卖吗?”咸毓抢答了他的话,觉得他有点儿大惊小怪了,她耐心地说道,“啊呀蓝弟呀,你莫担心,不管你到时候看上去的东西贵不贵,我们两个当兄长的肯定是尽力帮你付的呀。”
他这又是何必担心一会儿购物过程呢。尽管放心就是了。
她这话说得,成功把蓝景带跑偏了,他一时之间也忘了同义兄解释暗市的不同一般,而是立即摇头道:“贵的我可不会看上,怎能乱花阿兄的钱呢!”
他也算是个懂事的人。那会真任意妄为。
咸毓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笑着说道:“一会儿等他回来吧?我也不知道我们还剩多少钱。”
如果目前楚蔽身上所剩无几的话,那他们也只能买点吃食而、然后干逛不买了。
但这样也行啊,咸毓其实没多大的诉求,她一开始便已经想好了,如果有闲钱的话,她正好买点儿便宜的女装。因为一会儿的暗市一听就是会比寻常白日里的铺子卖得便宜些。
转眼间,才过了一会儿,楚蔽便回来了。
他的外裳前摆上裹着一大捧的果子。
走到两人面前时,他伸手一掌取出了好几个,一把都递给了蓝景,淡淡说道:“你尝尝。”
蓝景受宠若惊,对着眼前的义兄感谢道:“多谢阿兄了!”
说着便接过,狼吞虎咽了起来。果然已经饿得不能自已了。
可接着楚蔽却没有再动作了。
咸毓疑惑地看向他,朝着黑暗中的楚蔽眨巴眨巴着眼睛。
她的呢?
接下来怎不给她呀?
楚蔽却立在两人面前转而问道:“方才你二人在聊什么?”
咸毓闻言回道:“方才啊,我们说……”
她又一顿。
他都走远了,怎么知道她和蓝景方才在聊天?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就是在诈她,探一探她和蓝景方才有没有在聊天。
“……”咸毓顿时哭笑不得,但也继续回道,“我们在猜稍后暗市里的价格呀,嘿嘿,我觉得肯定不贵。”
楚蔽默了一瞬,也决定不再同她讲解了,而只是顺着她的话随口说道:“何以见得?”
咸毓十分有信心地说道:“肯定便宜啊。这时候摆摊,不就是‘催泪大甩卖’吗?”
一旁正吃得狼吞虎咽的蓝景闻言都忍不住笑道:“‘催泪’?”
义兄这话说得倒是逗趣。
咸毓觉得自己说的分明没错呀。
夜市摆摊会卖什么东西?不就是那些东西吗。说实在的,肯定是便宜的东西。哪怕性价比高的,也肯定是“打骨折”出售,才会有人买吧?
不然的话,名贵的东西不如在城中大街上的高档铺子中出售呢。
也不管这两人到底赞不赞同她这个说法了,她终于想起回过话来,有些委屈地问立在眼前的楚蔽道:“你还不给我吃吗?”
她虽然看不见,但其实已经闻见了果香了,那就是他刚才去了林中找来的吃的。
可不知怎么回事,楚蔽回来之后破天荒的先顾着蓝景了。它不但主动给蓝景吃,却丝毫未同她分,难不成……剩下的他想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吗?可咸毓实在想象不出来楚蔽会做出这种事来,所以她变得满脸不解起来。
正在咸毓越来越感到古怪的时候,黑暗中的楚蔽才缓缓地回道:“让他先试毒。”
“噗!”正狼吞虎咽着的蓝景瞬间就呛着了,“咳咳……咳咳咳……”
他没听错吧?是的,他并没有听错……
蓝景顿时僵住了自己的动作。
咸毓先是呆了呆,然后也反应过来楚蔽此话应该是当真的。
怪不得他刚才回来后一直不给她吃。
可是,现在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之后,蓝景已经吃的不少了。她和蓝景就算得知真相了,也为时已晚。
楚蔽又像是一副蓝景死不了的口气,毫无波澜地说道:“若是有事,便催吐出来。”
他来回匆忙,也并未有更多的时间谨慎行事,因此眼下有个试毒之人,自然是让其先试吃了再说。
这小子前不久连他开的猛药方子都受得住,多好的人选。
咸毓伸手摸索着蓝景的后背,给他拍了两下,关心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啊蓝景?若难受就吐出来?”
先前她的确听过楚蔽说过这种恶狠狠的话。可那时的对象只是在他口中之言的内侍太监罢了,而相较起来,眼前的蓝景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仅在她面前、而且还是交情不错。
所以她当然也不希望蓝景真吃坏了肚子。
蓝景却懂事地摇摇头,回道:“无事,阿兄,我尝着颇为爽口,就此解渴了呢。”
他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一边羡慕义兄对自己亲弟的关照之情,一边又胆战心惊义兄对自己义弟的疏远。
但他也不会觉得心中不平衡,毕竟他们之间只不过是义结金兰,并不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楚蔽冷着一张脸,默默地提溜起咸毓的一边胳膊,使出一道巧劲,将她拉开了不少距离,从而自己坐在了这两人中间的位置。
而咸毓也以为他是负责任地观察蓝景的后续身体情况、以便及时应对,所以也不觉得他的动作有什么问题。
好在足足过了好一会儿,蓝景也不见身子有什么不适的反常。
而他本人好像已经破罐破摔了似的,继续吃得欢。
蓝景想着,他就算是如此仓促地毒死了,那他也不能做个饿死鬼,还不如吃个痛快得了,毕竟他都饿了一整日了。
终于,当蓝景再次将自己空了的手伸向楚蔽身前之时,忽然被楚蔽格挡住了动作。
他听见义兄冷冷的声音。
“该她吃了。”楚蔽提醒道。
“嗷……”蓝景乖乖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还有点儿没吃饱的小遗憾。
这点野果当然是不够饱的,咸毓也不是个胃口小的人,但足矣支撑他们等到暗市开张了吧。
她一心盼望着到时候还会有卖吃食的摊位。
她的要求不多,至少有个两三家吧?
夜市摆夜宵摊不是很赚吗?
她不信,真的会有人不想着开。
所以咸毓也没有吃得狼吞虎咽,她吃了两三个之后,就问楚蔽道:“你怎不吃?”
说着主动拿了一个递给他。
楚蔽自然是让着她多吃一点儿,因此也没想过和她分食。
咸毓倒反过来一本正经地唠叨道:“你可别让我,若是暗市里没有吃食卖,那你不得饿上一晚上?”
他那胃又不是形同虚设,干嘛干饿着自己?
楚蔽毫不在意地回道:“那也罢了。”
如果的确没有吃食的摊位的话。
他心里猜想是不大会有的。
咸毓再而三地听到他这种口气,此时也有点儿冷静下来了,毕竟她人生地不熟、根本不懂这里的生活常识,所以说实在的她的确不能确定什么,因此她此时只能重新问道:“这暗市若不卖吃的,还能卖什么?衣裳有吗?小玩意儿之类的呢?”
楚蔽淡声回她道:“许是一些‘有价无市’的物件。”
这便是暗市。
咸毓消化了一会儿他的话,才出口问道:“不会是……什么‘二手交易市场’吧?”
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暗市……
这时连隔着楚蔽的蓝景都点头应和了:“是啊,阿兄。大抵都是些二手货?阿兄你先前没听说过吗?”
这义兄倒是被家里人保护得真好。
咸毓一噎,顿时自我挽尊了起来:“嗯……啊,我怎未听说过?不就是卖二手货的吗?我也听说过的啦。”
实际上她的确没听说过这里的暗市,但买卖闲置物品的常识她当然是知道的。哪怕是明面上的当铺不也是这一回事吗。
眼下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二手交易市场”是晚上开的。
因楚蔽一个“有价无市”,咸毓也终于参透了其间的神秘感。
但她知情之后也不会像蓝景一样的紧张激动,反倒还有点儿失望了,这听起来像是和她现在的购物需求不太匹配了。
她只是想买几件便宜的新衣裳而已,如果暗市里只有卖二手旧衣裳的话,那她得考虑一下了。哪怕那二手以上性价比很高。可是她眼下其实也不是非常急着采购那么多女装啊,她大可以等到和楚蔽安离开这里安顿下来之后,再上街上的铺子去买也不迟啊。
所以什么神秘兮兮的暗市市场对于咸毓来说,也没多大的吸引力了。
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她不如只买点儿吃的算了吧。
楚蔽见身旁的她并未再出声,怎么看都像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似的不懂装懂?
他忍不住关心地问道:“你真明白了?”
若还是不解,他可以再同她细说。
咸毓立即回道:“我真知道二手货是什么啊!”
他们两不要把她当做真是个不谙世事的人好么。她只是和他们经历不同一点儿、人也懒一点而已。其他适应起来应该算是快的了。
“是吗?”蓝景也不由地关心道,“那阿兄你说‘二手货’是什么?”
咸毓被他这么一问,也不知该如何罗列或总结了,于是她索性随便举了个例子道:“就那个……中年男子吧。”
“咳……”一旁的楚蔽险些被喉间的果肉给噎到了。
这颇为难得,连咸毓都诧异地看向了黑暗中他。
怎么了嘛。
原来他起先不怎么吃这果子是因为他不怎么爱吃这一款吗?可是她觉得不是挺好吃的吗?
连一旁嘴里并未有东西的蓝景都震惊了:“阿兄你……”
然后他又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拿中年男子老变态先前确实承认过自己早前也豢养过旁人,那么的确……
“阿兄你这话说得也没错!”蓝景颇为钦佩地赞道。简直妙哉。
咸毓正转头关心身边的楚蔽呢,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楚蔽和她太有默契了,在她伸手去想去拍他后背帮他顺气的时候,他好像也主动地将背朝她这边侧过来一些,以便于她的动作。
于是咸毓就多拍了他几下。比刚才蓝景那两下多得多了。
她还因此想到,怪不得她比楚蔽和蓝景两人胃口大,瞧这两人吃个野果都能先后呛到的架势,一看就是不擅长吃了,因此胃口小也正常吧。
有了这么短短的插曲之后,三个人比方才还多了一些话。
蓝景正和咸毓天南海北地聊开了起来时,坐在两人中间的楚蔽忽然打断道:“估摸着可以过去了。”
这还真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左右两人又不在行。
“好啊。”咸毓爽快地点点头。
但她也不是起初满怀购物期待的感觉了,所以她此时的态度有点儿随意。
除了吃食之外,她也没想好随后再买些什么了。
而蓝景也减了几分起初的踌躇与惊奇。
他发觉和义兄欢声笑语了一阵子后,他心中也不畏惧丝毫了。
今夜的月亮不是太亮,偶尔还有大朵大朵的浓云遮盖住一瞬。
唯有城外的夜风不小,一吹过来,刮起了众人的衣摆。
这夏夜倒是因此也不是太热了。
传说中的暗市并不在城外不远处,而是据说出现在相挨着不远的两座城之间的空旷之处,在今夜这个事先预先定下来的日子里拔地而起。
三人又走了好一程路,才看到了不远处的景象。
此时伴着昏黑的夜色,那错落不一的暗市摊位之间偶尔显露出摩肩擦踵地顾客声响。
看来,来的人还不少。
怪不得他们出城时,身后排的队伍可长了,可见至少在这两座城中的消费市场还是颇为庞大的。
这倒是便于大家无心在意旁人了,咸毓觉得这可是好事。
大家都忙着抢购,也不会有人大晚上的在意他们三个人的模样吧?
但没想到眼睛最亮的还属同行的蓝景这人。
他们才走进暗市没一会儿,咸毓甚至还只是囫囵吞枣地东张西望一番时,一旁蓝景忽然在一个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咸毓和楚蔽也跟着停了下来。
咸毓好奇地低声问蓝景道:“怎么了,你看上哪样东西了?”
没想到这弟弟一下子就看上喜欢的了?
她这边顺着蓝景的视线跟着望了过去。
蓝景却脸色有些古怪地再次快速忘了一眼不远处摊位的方向,而后却欲言又止了起来。
于是咸毓便说道:“先问问价钱嘛,能买我们就买了。”
钱不够那也难办了。
可是蓝景却缓缓说道:“阿兄,我好像……看见我的包袱了。”
因此,若真当如此,他便没有买不买的选择了,必须买下来才行呐。
说着,他便又再次小心翼翼地朝不远处的摊位望去。
之见昏黄得几乎像是毫无烛光的细烛上,摆放着……
作者有话说:
楚蔽:老婆你看看,这是个弟弟多么败家,咱们不要了叭~